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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在16、17世纪时期使科学远远凌驾于欧洲各种潮流之上

的特点之一就是当时的大学。现代科学诞生于欧洲,但它的

家却是整个的世界。在最近两个世纪中,西方文化方式曾长

期而纷乱地影响亚洲文化。东方的贤哲对自己的文化遗产极

其珍视,这是毫不奇怪的。在过去和现在,他们都一直百思

莫解,不知道那种控制生命的秘密可以从西方传播到东方,而

不会胡乱破坏他们自己十分正确地加以珍视的遗产。事情越

来越明显,西方给予东方影响最大的是它的科学和科学观点。

这种东西只要有一个有理智的社会,就能从一个国家传播到

另一个国家,从一个民族流传到另一个民族。

在这几次讲演中,我不打算讨论科学发现的详细内容。我

的主题是现代世界某种思想状况的繁荣发展过程、它的普遍

结论,以及它对其他精神力量的影响。阅读历史的方法有两

种,一种是从近代回溯到古代,另一种是从古代往近代按顺

序推下来。在思想史中这两种方法都是用得着的。用17世纪

作家一句高明的话来说,要理解一种观点的趋势,便必须考

虑它的前因与后果。因此,我在这次讲演中将讨论一下现代

观察自然界的方法中的某些前因。

首先,我们如果没有一种本能的信念,相信事物之中存

在着一定的秩序,尤其是相信自然界中存在着秩序,那末,现

代科学就不可能存在。我用本能这个字眼是很审慎的,人们

的行为如果是受着固定本能的控制,口头上无论怎么说是完

全没有关系的。口头上的说法也许最后能毁灭本能,但在没

有达到这一点之前,它是不起决定性作用的。对于科学思想

史说来,这一论点更加重要。因为我们发现自从休谟时代以

来,流行的科学哲学一直在否认着科学的合理性。这种结论

是以休谟哲学的表面理论为基础的。我们不妨把他的“人类

理性研究”第四节中的下面一段为例来作说明:

“总之,任何结果和它本身的原因都是截然不同的两回

4事,因之便无法在原因中找出结果来。在先天观念中首先产

生出它或对它形成概念的过程必然完全是武断的。

如果原因本身不能对结果提供任何消息,致使这一概念

的产生过程完全变成武断的,那么我们马上可以得出一个结

论说:除非科学的意义就是建立完全武断的关连,而且这种

关连也完全得不到原因或结果的固有本质的证实,否则科学

就不可能存在了。休谟哲学的某些变形在科学家中流传极广。

但科学的信念及时地兴起了,而且也悄悄地移开了哲学所造

成的这一座大山。

当我们看到科学思想上存在着这种奇怪的矛盾之后,首

先就会问:与自成体系的理性的要求完全格格不入的那个信

念,它的前提是什么。为了这一点,我们必须追溯一下,确

信在每个细节中都可以发现自然秩序的本能信念,根源究竟

在哪里。

我们大家当然都具有这种信念,因而便相信产生这种信

念的理由是我们理解了其中的真理。但一个普遍观念(如自

然秩序的观念)的形成,以及对这一观念的意义的了解和在

不同情况下的观察等等,却决不是这一观念的真理所产生的

必然结果。事物在不断地发生着,人们并不关心它。要对十

分明显的事物作橱分析,就必须具有非凡的天才。因此,我

就打算谈谈这种分析经过了哪些阶段才明确起来,最后又是

怎样坚定不移地深入了欧洲知识界的心中。

显然,生活中的主要重现事物是极常见的,纵使是最没

有理智的人也不能不注意到。甚至于在理性还没有出现以前,

它们就已存在于动物的本能上了。从大体上说来,某些自然

5现象是重复产生的,我们的本性也适应了这些重复现象,这

一点是无须多加讨论的。

但跟着而来的一个事实,也是同样显而易见的,那就是:

没有任何东西会把一切细节完全重现出来。任何两天或两个

冬季都不会完全相同。已成过去的事物是永远消逝了。因此,

人类的实用哲学只是预见大体上的重复现象,而把那些细节

看成是超越了理性的范围,从神妙莫测的事物深处发出来的。



人们可以预期太阳东升,但风却可以随心所欲地刮。

肯定地说,自从希腊古典文明时期以来就有许多人,甚

至是许多派的人,不接受这种极端的非理性现象。他们力图

把所有的现象都解释成是无微不至的事物秩序所产生的结

果。天才人物象亚理士多德、阿基米德和罗吉尔·培根等人

必然都具有完全科学的头脑。他们本能地认为事无大小,全

都可以看作是支配全部自然秩序的普遍原则的体现。

但直到中古世纪结束以前,一般知识界人物对这种观念

还没有十分确切的认识和不厌其详的兴趣,所以不可能不断

提供具有相当能力和充分时间的人来共同研究,发现这种假

说的原则。那时人们可能是怀疑这些原则的存在,也可能是

怀疑能不能找到它们。这些人也许是没有兴趣来思索这些问

题,或是在找到之后又看不到它们的实际意义。不管是由于

哪种原因,从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的大好时机和所经历的漫

长时间来看,当时的研究是很消沉的。但到16、17世纪时,

为什么步伐又突然加快了呢?中古世纪结束时涌现了一种新

思潮。发明刺激了思维,思维又加速了对自然界观察的进展,

同时希腊的手稿也显示了古人的发现。虽然直到1500年欧洲

方面所知道的东西还没有纪元前212年去世的阿基米德那么

多,但到1700年的时候,牛顿完成了巨著“自然科学的数学

原理”,整个世界也就因之进入了崭新的现代。

在某些伟大的文明中,科学事业所需要的奇特的心理均

衡只是偶尔出现,而且产生的效果极微。例如,我们对中国

的艺术、文学和人生哲学知道得愈多,就会愈加羡慕这个文

化所达到的高度。几千年来,中国不断出现聪明好学的人,毕

生献身于学术研究。从文明的历史和影响的广泛看来,中国

的文明是世界上自古以来最伟大的文明。中国人就个人的情

况来说,从事研究的秉赋是无可置疑的,然而中国的科学毕

竟是微不足道的。如果中国如此任其自生自灭的话,我们没

有任何理由认为它能在科学上取得任何成就。印度的情形也

是这样。同时,如果波斯人奴役了希腊的话,我们就没有充

分理由可以相信科学会在欧洲繁荣起来。罗马人在这方面并

没有表现什么创造性。纵使就已然的情形来说,希腊人虽然

掀起了这个运动,但却没有用现代欧洲所表现的那种热情来

支持这个运动。我们说的并不是大西洋两岸最近几代的欧洲

人民,而是指宗教改革时期范围较小的欧洲而言。那时欧洲

的人民都沉浸在战争和宗教的纷争里。我们不妨看看地中海

东岸从西西里到西亚细亚这一个区域,在阿基米德死后(纪

元前212年)到鞑靼入侵这1400年中的情形。那儿曾发生过

多次的战争、革命和宗教变革。但和16、17世纪整个欧洲的

战争比起来情形坏不了多少。那儿也有一个伟大而繁荣的文

明。其中夹杂着异教的、基督教的和伊斯兰教的成分。在那

一个时期里,科学上也增添了不少的东西。但整个地看来,进

展还是迟缓而迂回曲折的。除开数学一项以外,文艺复兴时

起的人还得从阿基米德已经达到的地步开始。在医学和天文

学方面已经有了若干进步,但整个的进展情况和17世纪那种

令人惊讶的成就比起来还是微不足道的。我们不妨把1560年

伽利略和凯普勒即将出生之前到1700年牛顿鼎盛时期止这

一段时间中所产生的科学进步,和上述刚好长了十倍的古代

的进步相比较,事情就不言而喻了。

不过,希腊终归是欧洲的母亲。要找到现代观念的源头

就必须看看希腊的情形。我们都知道,地中海东岸曾经有一

个非常兴盛的爱奥尼亚哲学学派,他们对有关自然的理论深

感兴趣,他们的观念经过天才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加以丰

富之后一直留传到今天,但这一学派并没有达到完整的科学

思想的境地,只有亚里士多德是一个极大的例外。从某些方

面说来,这倒更好。希腊的天才人物是富于哲学性的,思路

也是明晰的,并且长于逻辑。这一派人物主要是提出哲学问

题。他们问:自然的始基是什么呢?是火、是土还是水?抑

或是其中两种或三种的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