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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臭婊子!”

    身子抖了抖,管婕妤咬咬嘴唇,低缓的道:“仇恨只是我们之间的事,屠森,与我的儿

子无关,他什么都不懂,他才仅是一个九岁不到的天真稚童,屠森,你何须作践他,威吓

他?”

    屠森“呸”了一声,恶毒的道:“现在才知道说好听的?管婕妤,迟了,太迟了;你与

一般爪牙喽罗倚多为胜,以众相凌,我受够了冤枉气,吃尽了窝囊亏,现下就正是我要痛快

报复的时候!”

    管婕妤深深吸了口气,沙哑的道:“屠森,如果你伤害了我的孩子,你也休想活着出

去!”

    狞厉狠酷之色溢于言表,屠森粗暴的道:“不要来这套过门,管婕妤,你这老娼妇从头

开始也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出去,很好,既想要我的命,我就一样不叫你好受,先在你面前宰

了你的儿子再说!”

    半边脸孔敷满了药膏的“飞鹏”玄滇踏前一步,沉重的道:“说吧,姓屠的,什么条件

之下你可以放孩子?”

    屠森瞪着玄滇,好一会,方才冷寞的道:“好,我就告诉你我的条件──第一,所有

‘筏帮’的‘筏老大’每人自断一臂一腿;第二,从总管事曲志远开始,他以下的各管事要

自断两臂一腿;第三,管婕妤,你,倪勉,以及管婕妤的‘四勇卫’,通通在此自刎以向我

谢罪,第四,解散‘筏帮’;第五,将‘烟霞院’一把火烧净!”

    五个条件一说完,反应却是一片死寂,半晌,玄滇长叹一声,回首向管婕妤道:“当家

的,为了拯救化龙这孩子,使你夫家四代单传的骨肉不致断绝,我一死固不为惜,但是,我

却不能勉强我的兄弟们和我一样做……”

    “金竿渔夫”倪勉黝黑的面孔上起了一阵痉挛,他咬牙道:“只要他放孩子,我就死给

他看!”

    一侧,“长河一龙”曲志远也缓缓的道:“大当家,我也没有话说!”

    立在管婕妤身后的“四勇卫”之三齐声道:“我们甘愿成全小少爷!”

    立时,四周响起了一片闷雷似的激动呼喊:“大当家,我们愿意自断斩臂腿。”

    “只要小少爷得以保全,杀我们的头也认了!”

    连连挥动双臂,管婕妤带着悲咽大叫:“静下来,都静下来──兄弟们,大家听我说,

这是绝对行不通的事,也是一件根本岂有此理的事,儿子固是先夫四代单传的一缕香烟,是

我的命,也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但却只是先夫与我私人的问题,我凭什么为了这孩子要牺

牲众位兄弟们的生命?凭什么要解散上千人以血汗创立了二十四年,并赖以糊口的‘筏

帮’?更凭什么令多少弟兄的家属怨恨伤痛?百人哭不如一人哭,我自己独力承担我儿子的

生死后果;兄弟们,大家不要冲动,不要盲从,屠森的话绝不可信,无论我们付出任何代

价,他都不会放过我儿子的!”

    在一片肃静沉寂里,屠森突然稍稍松开一点抓紧孩子后领的五指,于是,孩子透过一口

气,骇恐又祈求的颤抖着哭喊出声:“娘,娘啊……”

    管婕妤全身猛的打了个冷颤,她痛苦至极,也爱怜至极的咽噎着叫:“化龙,化龙,我

的儿子,我的儿子……”

    孩子挣扎着要奔向母亲那里,做母亲的也伸展双臂要拥抱孩子,但事实上却不可能,流

露在母子两张面孔上的表情,是那样迫切,那样渴望,那样充满了爱,充满了依慕,又充满

了恐惧与悲伤,铁石心肠的人,见到此情此景,也会辛酸无已。

    管婕妤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泉,她再也把持不住,无法镇定了,她哭泣着,哀痛的哭泣着

──她是一位女中英豪,是一位统率千名粗犷好汉的女霸主,但,她却也是一个女人,更是

一个母亲,母爱的天性是超越一切,是无可掩饰的。“屠森……我求你放了我的孩子……屠

森,只要你放了他,我可以自刎在你面前;屠森,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孩子,我保证可以替他

死,而且保证我的人不会向你寻仇……”

    屠森桀桀怪笑,有如狼嗥:“放了他?做梦,管婕妤,除非你依从我方才所提出的全部

条件,否则,我先宰了这小孽种,再同你们豁死一拚;不要以为我做不到,天下任何绝事,

我没有做不到的!”

    管婕妤抹着泪,而泪却淌个不停,她乞求着:“你不能这样狠毒……屠森,孩子是无辜

的……他不该受到这样的摧残与迫害……他没有罪,他仍有享受生命的权力……屠森,求求

你,放了他,我可以代他死,你恨的怨的都是我,随你叫我怎么死法,我都不会推拒,只求

你放了孩子……”

    一扬头,屠森五指骤紧,在孩子的窒息般呻吟声中,他狂厉的叫:“放你娘的狗臭屁,

要不依我的条件,一切免谈,管婕妤,你知道我要将‘筏帮’斩草除根,刨底掀灭?我要叫

你们伏尸遍野,血流成河,我要一个个逼死你们才能消我的心头恨啊……”

    管婕妤全身痉挛,摇摇欲坠,一边的曲志远急忙扶住她,这时,玄滇忍不住悲愤的大

吼:“燕铁衣,你身为江湖巨霸,又是此事的始作俑者,你就不站出来讲句公道话?”

    燕铁衣早已在心里做了决定,他那张童稚似的面庞上,是一片冷硬深沉之色,萧煞得令

人惊慑;缓缓的,他对着屠森道:“把孩子放掉。”

    怔了怔,屠森勃然大怒:“什么?你居然敢叫我放掉这小畜生?燕铁衣,你简直吃里扒

外,可恶之极!”

    燕铁衣冷冷的道:“管婕妤说得不错,孩子是无辜的,他没有罪,他不该遭受摧残与迫

害,他仍有远景,仍有享受生命的权力……屠森,所以,你要把孩子放掉。”

    屠森猛一咬牙,凶残的道:“燕铁衣,我救过你的命,你却帮着我的仇家来对付我?你

还有没有一点心肝?一点人性?我今天绝对要宰掉这小孽种,你如要发慈悲,来吧,过来救

他试试,看你快,还是我快!”

    低沉的,燕铁衣垂目道:“你救我的命,我也已还过你的恩,屠森,这件事却在你我的

恩怨之外,由你那遭奸杀岑云的女儿起,我已对你做了最大的容忍,我曾告诉你,那是最后

一次,我也要求你不要逼我和你反目;因此,这孩子必须释放,否则,我不会再容忍你,你

也即是迫我同你生死相见了!”

    双目中似是淋淋的闪动血光,屠森狠毒的道:“当真?”

    燕铁衣平静的,却坚定的道:“当真。”

    两人互相凝视着,良久,谁也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彼此的血液都在沸腾,心腔在急

剧跳动──这样的紧迫气息感染了四周的每一个人,大家皆在注视着这一为剑圣,一为刀魔

的两人间的发展,而每个人全是冷汗涔涔,连呼吸都似要窒息了。

    猝然间,屠森右手五指突紧,大拇指扣向孩子后脑,同时将孩子拎抛向燕铁衣,他的左

手也闪电般拔出“巨芦刀”暴刺燕铁衣小腹──这些动作,全是一连串展开!

    两道长短交织的光华比人们意念的转动更快映现,快得彷佛要追赶业已逝去的千百年时

光,但见冷芒在凝成那般眩目的彩图于一刹那,屠森的整条右臂齐肘断落,尚连着一根斜飞

的拇指,“照日”短剑便透进他的胸膛,更将他撞跌出五步之外!

    当人们的神智刚刚恢复,燕铁衣已抱着孩子连连轻拍,突然,孩子“哇”的一声哭叫起

来──好了,至少证明孩子是活的!

    管婕妤尖号一声,发狂般奔了过来,一把从燕铁衣手中抢去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密密

亲亲重重的吻,混着呜咽,合着泪。

    在一片雷动的欢呼声中,所有“筏帮”的人都围拥上去,赞美着,庆幸着,叫嚷着,那

种兴奋同欣悦之情,几能震撼天地。

    燕铁衣悄然从自己左大腿根上拔出了透入甚深的“巨芦刀”──他在那一刹那间躲过了

小腹要害,但却避不开这大腿上的一刀之痛,然而,比起屠森,他已是太幸运了。

    艰辛的来到屠森身边,他屈下一膝,默默望着屠森。

    屠森仰卧在那里,混身都叫鲜血浸透了,右臂断处以及胸膛上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大量

往外涌血,他一张脸孔已泛现了死灰色,双眼凹陷,瞳孔的光彩扩散,连嘴唇都乾得瘪了;

他困难的呼吸着,喉咙里发出“嘘”“嘘”声响,身体也在一下又一下的痉挛,这种情形,

燕铁衣与大家都知道,屠森业已是快到油乾灯灭的辰光了。

    燕铁衣痛苦的摇摇头,嘶哑的道:“我说过,屠森,我对你已不能再做容忍,我也说

过,你不要逼我成一个‘负义’之人,但你太专断,你充耳不闻,我无从选择……”

    喉咙里变成了痰响,屠森双眼上翻,挣扎着嗡动嘴巴:“错了……了……我……错……

了……我……不……不该救你……不……该救……救你……”

    燕铁衣怆然道:“屠森,你救过我的命,我也会感恩图报,但是,却不能因为你救过我

一命,便该牺牲无数无辜的命,也不能因为我受了你的恩,就该流溅这样多的鲜血做补偿;

屠森,你与我只是二者相对的事,若由彼此间的恩惠授受而演变成罪恶,就欠缺公道

了……”

    屠森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吐了一口气,半张着嘴,木然瞪凸双眼,寂然不动了,永远

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