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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伸出手,抚合上屠森不瞑的双目,燕铁衣缓缓站起,俯首沉思了一会,然后,他转身独

自离去,步履蹒跚,身影孤伶,彷佛无视于背后那正围挤一团,欢欣腾笑,兴高彩烈的“筏

帮”人们……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悲欢离合,无从而定,人的遭遇同命运,也没有绝对的痕迹可

寻,原来是完美的起始,却落得悲惨的下场,而充满戾恨的开头,却未必然不会有个皆大欢

喜的结局,就像屠森,像管婕妤,唉!

                    

柳残阳《枭霸》

第二十二章  恶耗传  迷离凤钗

    “黑云楼”中。

    燕铁衣十分舒适的盘膝坐在那张红木云床上独自小酌;他喜欢在心情开朗的时候来上几

杯,这会使已经开朗的心绪,再增添一点蒙胧感与飘忽般的轻畅,多少带着些忘我的境界,

也可使他自己在精神上获得暂时的松懈。平素,他很少有完全无拘无束的机会,而现在,他

在自己的书房里对着自己的影子喝酒,那种悠然的快活同恬静,就不足为外人道也,尤其,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这是约莫二更天的辰光。

    房中,灯光明亮却柔和,荧荧的光亮映照着四周,那经过匠心独运的雅致陈设,这配衬

对称的精美布置,在熨贴的净爽里,更有着一股子安详又温暖的意味在浮漾,人在这样的环

境里独酌,情调之悠哉,自是不在话下。

    用牙箸挟了一小片薄脂腌肉放在口中咀嚼着,燕铁衣一边品味,一边颇露赞赏之色,连

连点头──那个新来的二厨,手艺还真不坏;然后,他举起白瓷蓝花的精致酒杯来,向着自

家映在壁上的影子邀了邀,又眨眨眼,一饮而尽──他现在的模样,不只轻松愉快,更和他

那幼嫩的面容相称,十足的顽童像。

    喉中的酒才只刚刚滑润的经过食道,流进肚里,书房外面,已突的响起急促的叩门声,

声音来得突兀又猛烈,惊得燕铁衣差点把咽下去的酒液,又从鼻腔中呛出来!

    经验及预感告诉他,今晚上这恬静舒适的享受又要泡汤了,此时此刻,在他的门上响起

这样的叩击声来,便不是大事,也是大事,而无论这“大事”的内容是好是坏,其结果却简

直是肯定的──他已不能再悠然忘我。

    望了小几上的酒菜一眼,他伸腿下床穿上便鞋,没好气的答应:“进来!”

    门未下闩,推门而入的是他的近卫“煞刀”崔厚德,春寒料峭的天气,崔厚德的一张大

脸上居然全是汗珠,这位有“煞刀”之称的大块头,一个箭步抢上前来,神情是恐慌又惊悸

的,他急促的喘着气,却因为控制不住唇角的抽搐而一时讲不出话来。

    燕铁衣不觉一颗心立往下沉──看崔厚德的表情,他将要说出的事情只怕决不会好到那

里去,崔厚德一向镇静,眼前的模样,竟好似见了鬼般的悸栗无措。

    双眉一皱,燕铁衣大声道:“你是怎么回事?失魂落魄的,叫邪祟给魇着了?”

    猛的吸了口气,崔厚德强自镇定,躬着身子,语声颤抖:“禀……禀告魁首,出了祸事

了……”

    燕铁衣虽明知不会有好消息从崔厚德嘴里报出来,但一听他的口气,却也忍不住暗自紧

张;他带着怒意道:“说清楚点,出了什么祸事?看你这副窝囊德性!”

    乾咽着唾液,崔厚德期期艾艾的道:“二……二领主被刺……被刺了………”

    “霍”然站起,这一回轮到燕铁衣面上变色:“什么?你是说应青戈应领主被刺!”

    点着头,崔厚德激动的道:“正是应二领主,不知遭了谁的暗算!”

    燕铁衣猛一跺脚,踏上两步,厉烈的道:“人呢?如今他人在何处?”

    瑟缩的往后退,崔厚德结结巴巴的道:“在……在他自己的住处,‘大风阁’……”

    燕铁衣匆忙换衣套靴,边叠声咆哮着,连珠炮似的叱喝:“现在情况如何?人死了没

有?若是受伤又伤到什么程度?召李大夫去了来?通知了其他各有关司职人员没有?”

    崔厚德惶恐的道:“我是方才得到二领主身边的近卫向长贵通报,才知道此事的,他在

告诉我这桩恶耗之后,又马上接着传知其他各人去了,熊道元已赶往‘大风阁’照应,我想

向长贵在禀报之前,一定已先去召请过李大夫……”

    双目中光芒熊熊如炬,燕铁衣脸上是一片至极的愤怒之色,他的声音迸自齿缝:“一群

饭桶!你还不立时以鼓声发出警号,传令所有弟兄紧急戒备,并立时封锁各路进出孔道,展

开搜查凶嫌的行动,莫非样样都要我来教你!”

    崔厚德连声答应,又呐呐的问:“魁首,但你──。”

    燕铁衣大吼:“做你的事去,不用管我!”

    说着,他头也不回,抓起他的长短双剑,一阵风也似卷出房外。

    “大风阁”座落在“弹剑楼”的左后方位,正好与燕铁衣所居的“黑云楼”遥遥相对,

中间还另隔着些院落与房舍,燕铁衣不及绕经回廊或径道,他采取直线,有如鹰隼般连连飞

过中间的障碍,疾速无比的赶了过去。

    在一圈扶疏的花木围绕中,“大风阁”那幢两层楼的建筑业已是上下灯火通明,更有点

点火把风灯的光辉在四周闪动映眩,人声隐隐,虽未沸腾,却也透着那样一种不祥又紧张的

意味了。

    燕铁衣凌空而落,无视于左近那些劲装携刃的手下纷纷肃让躬身,自管匆忙登门。

    前厅里人影一闪,熊道元早已迎了上来,满脸忧色的开口道:“魁首……”

    燕铁衣迅速上楼,边急躁的打断了对方的话:“应领主现在情形如何?是生是死!”

    熊道元紧随于后,忙道:“回魁首,二领主还活着,只是受伤甚重,人已陷入晕迷。”

    略略松了口气,燕铁衣咬着牙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熊道元道:“尚不清楚凶手是谁,向长贵察觉出事的当口,二领主业已昏倒在地,凶手

也早逃了!”

    燕铁衣又怒骂一句:“都是饭桶!”

    熊道元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他知道自己主子的习惯,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回答什么

话,都免不了要吃瘪!

    经过楼上的走道,燕铁衣熟悉的来至右边最后一间的房门前,门外两名守卫,早已将门

推开,肃立于旁,连大气也不敢透。

    里面,便是应青戈的卧室了。

    这时,房中站满了人,燕铁衣一进去,房里的人立时静肃下来,纷纷躬身为礼,燕铁衣

一挥手,快步走向那边一张勾挂着青色帐幔的铜床之前,床前三个人正在满头大汗的忙碌

着,像是在为躺在床上的人施救,燕铁衣的脚步略缓,一侧的“魔手”屠长牧已凑近来低声

道:“魁首,李大夫正在替青戈急救,是否可请魁首稍待再趋前探视?”

    燕铁衣默默退回,脸色却阴冷得似能刮下一层霜来,他在房中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又赫

然发现地下的几滩血迹,以及数件破碎的家具──显然,事情便出在这里,这是暴力冲突后

留下的迹像!

    窗外,隐隐的,却急促的擂鼓声业已传来。

    燕铁衣冷冷的道:“长牧。”

    屠长牧走近:“在。”

    燕铁衣目光冷森的扫过房中的每张面孔,生硬的道:“是谁最先发觉青戈被刺的?”

    屠长牧回头道:“向长贵,过来向魁首回话。”

    一个年约四旬,黑瘦精悍的高个子急忙走上前来,单膝点地,诚惶诚恐的道:“向长贵

叩见魁首。”

    燕铁衣面无表情的道:“你是什么时候才知道应二领主被刺的?”

    向长贵苦着脸道:“回禀魁首,约莫是将近二更天的辰光,属下在睡梦中被几声似是物

件碰击的声音惊醒,在属下摸清声响传来的方位后,匆匆赶去查看,谁知却看到这么一副景

像──二领主竟然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下。”

    燕铁衣沉沉的道:“再说得详尽些!”

    不安的舐润着嘴唇,向长贵局促的道:“属下是在起更之前就离开二领主寝居了,二领

主当时还好好的,在属下侍候二领主用过宵夜点心之后,二领主说他觉得乏倦,吩咐属下把

碗筷收下去后不必再进房当差,所以,属下就自行回房歇息,直到在睡梦中被那几声物件的

碰击声惊醒;属下醒来之后,大概曾经蒙胧了一会,方才完全定下神来,仍旧有些疑疑惑惑

的摸上楼去查看,那时,属下尚不敢断定到底是确实发生了声响,还是自己在酣睡中梦魇着

了,直到属下上楼后,发觉二领主房门大开,走道头的窗户也已掀起,始感到事情不对,急

忙扑向门口,二领主已是仰躺地下,混身鲜血,人事不省……”

    燕铁衣半合着眼道:“从你在梦中惊醒,直到发现出事,这中间相差多少时间?”

    向长贵回想着,呐呐的道:“大概……一柱香,或是一盏茶的辰光,属下不放肯定,因

为当时方自酣睡中吵醒,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神智不大清爽……可能,梦中听到声响,其间

还盹了一会……”

    燕铁衣阴沉的道:“你当得好差!”

    向长贵面如死灰,颤抖着,连连以额碰地:“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这时,屠长牧稳重的开了口:“魁首,向长贵跟随青戈左右已十有余年,平素忠心耿

耿,谨慎笃实,从未出过什么纰漏,眼前的不幸,固然他难辞疏失懈怠之罪,但当请魁首念

在他往昔并无大过的份上,曲予饶恕,从轻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