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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这位大夫甫一入室,首先慌着向燕铁衣致意,一面喘着粗气:“魁首啊……

啥事哪?我们熊老弟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拉着我拚命跑,连脚底都沾不了地啦,天爷,我这个身体……”

燕镇衣刚烈地道:“李大夫,少罗嗦了,马上替我这位朋友施救!”

连连点头,李大夫转身望向裴咏,而这一看,惊得他几几乎便一口气憋傻了,瞪大了一双小圆眼,他恐怖的叫:“我的老天……”

燕铁衣大声道:“快一点!”

机伶伶的一哆嗦,李大夫连声答应,赶紧走上前去,嘱附崔厚德将裴咏平放榻上,一面手忙脚乱的急急为裴咏检视察查的,这时,裴咏的情况已是更糟!

站在室中的那张雕花圆桌边,燕铁衣不禁百感交集,心中悲痛不已,他亲眼看着他的这位好友落得如此惨况,也目睹他的这位好友逐步走向死亡之途。但是,他却无法可施,无力能展,甚至尚不清楚其中的因果所系……

庄空离也来到一边,沉郁的道:“魁首,我看裴兄是凶多吉少了……”

燕铁衣冷凄凄的道:“换句话说,谋害他的那人也就凶多吉少了!”

眼角的肌肉跳动一下,庄空离道:“我也很难过,魁首,我知道在五年之前,于『北固山』上,裴兄会在一条『白娘娘蛇』的毒液危害下救过魁首一命……

沉重的点头,燕铁衣空洞的道:“不错——那一次若非是他,我如今早已骨化灰飞了……我和他不仅是情感上的契合,更混杂着不可或忘的恩义……”

庄生离叹息一声,道:“天不假年,可惜……”

摇摇头,燕铁衣道:“不要怨天空离,该怨的是胡绚那杂种!”

在榻边诊治中的李大夫,缓缓回过身来,他那一双小圆眼中充满了无奈及绝望的神色,沙哑哑的,他开口道:“魁首,这位兄台有话要向你说!……”

不可抑止的震了震,燕铁衣脱口道:“你是说不行了?”

难堪的笑了一下,李大夫多肉的鼻头抽了抽,他呐呐的道:“请恕我,魁首,他,——他来得太晚了——”声震屋瓦的大吼一声,燕铁衣叱道:“什么意思?”

急忙趋前,李大夫苦着脸道:“魁首……这位朋友被折磨得太久,全身上下创痕累累,又因为在某处极为污秽的地方耽得太久,身上染满了毒疮,那是些坏血腐肌的毒疮,而且,他体格太弱……这是曾经大量的流血与过度的确馑所造成……他能活到如今,已是奇迹了,一定有股什么无形的力量支撑着他,否则,以他周身溃烂至此,血竭气虚,又受过这等的肉体上的暴虐来说,他早已完了……”

沉默了一下,燕铁衣苍凉的道:“真……不行了?”

李大夫嗫嚅的道:“如还有一丝希望,我也含尽最大力量的,魁首……”

燕铁衣低沉的问:“他的嘴?”

用衣袖拭拭额门上的汗水,李大夫道:“那是被一种极细的羊筋肉线缝合的,魁首,作工很精,但残酷无比,当初在缝合的时候,一定是先将他的唇片割削,在血肉未乾之际椅上下唇黏接在一起缝实,所以才会生合黏接……照这唇痕结疤的情形看来,恐怕也有四五个月左右的时间了……”顿了顿,他又道:“至于他左腮所开的内洞,也是人为的,这……太狠了,大约他那什么仇家还不甘让他活活饿死,便开工这么个孔还能叫他自腮孔上灌塞饮食,虽然这会极为不便的,但却不失为一个在这种状况下,再叫他活下去的好法,只是,唉!太折磨人了……”

燕铁衣冷硬的道:“是的,太折磨人了,而且这个人却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大夫肥厚的下颌颤了颤,他尚未及回答什么,在榻边照顾着裴咏的熊道元己焦急的回头叫了起来:“不好了,魁首,裴爷怕要……”

一个箭步来到榻前,燕铁衣的目光触及裴咏那张已形同死灰的丑怪面孔,不觉一颗心骤然下沉,三十馀年的生命过程中,他已见过了太多的死亡,人多的灭寂,这一刹那,他知道,又要再见一次了!

那双混浊血黄的独眼这时却暴睁着,裴咏死死的盯视着燕铁衣,突出的喉咙不停上下移动,近秃的双肘也在想努力举起……

握住那双断肘,手指轻轻摩挲断处瘰结的疤痕筋络,燕铁衣俯身下去,嘴唇凑在裴咏的耳边:“老友……你安心的去,我以找的生命保证……我会为你报仇,我一定索回那人所欠你的债,我一定将你所遭受过的委屈痛苦再还给他,老友,相信我,我一定会这样做,而且我也一定做得到……”

混浊血黄的独眼闭了闭,裴咏似是表露出他的安慰与信任,但是一闭之后,他又睁开,仍然带有那种祈求渴切的神色凝注燕铁衣,喉咙中响得更急了!

嗓音是沙哑的,瘩哑的,燕铁衣接触老友的目光,似是痛到了心底,他强忍住鼻端的酸楚,涩涩一笑:“当然,我也会弄清楚你妻子的事,她如果是被霸占,那么,她必获自由,我更将在她有生之日尽心去照顾她,她如有亏妇道,对你不起,老友,你也不用再怀遗恨,我也同样要使她付出代价!”

突然,裴咏似乎使出了他最后的力量,猛然坐起,紧紧抱住了燕铁衣,一边摇头,一面血泪并流——他在表达他的感激,他的悲楚,他镂心刺骨的哀痛,以及另一些什么……。

燕铁衣也紧紧拥住了裴咏,他没有丝毫避讳那种来自老友身上的恶臭气息,紧紧的搂抱着裴咏,却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裴咏……为什么你不早来?为什么你又这么早去?”…”用自已的脸贴着裴咏的脸,燕铁衣在默默的号啕,在心底咽泣,他感觉得出那种永恒的死亡气息在凝结,那种可怖的魂魄幽鸣在传响,于是,渐渐的,裴咏的头颈软软垂斜,再也没有一点动静了!

旁边,熊道元轻轻扶着裴咏刚刚断气的身体躺下,崔厚德则搀起半跪于地的燕铁衣,他低哑的道:

“裴爷……已经去了……”

庄空离也哀伤的道:“魁首,你还是到外边歇着吧,我叫他们料理裴兄后事……”

没有回答,燕铁衣默默凝视着榻上那具已失去了生命意识的确体——那是他的好友,他的救命恩人,但是,却死在他的怀中,如此悲惨含冤的死在他的面前空具一身绝学,掌握如此霸业的群枭之雄,又能在此刻对他有什么帮助呢?

时光虽是倏忽的,但总也在它的流逝中形成了一些什么——那便是人类相互之间的情谊与仇恨,而今,燕铁衣的悲伤不仅是仇恨的续接,更是友谊的灭绝,就算对死者的怀念长长远而隽永的吧,但那也较之实质的盛触要空虚渺茫得多了这就是裴咏,他已不再悲哀,不再欢笑,不再痛苦与不再怨恨,他已没有了任何七情六欲的感受,可是,这样的僵木幻灭却是他不甘心的,不情愿的——人生即是似现在的显示么?匆匆来去,只留下满腔悔恨!

低沉的,庄空离叫:“魁首——”。海然望了他一眼,燕铁衣苦涩的笑笑:“你曾有过这么一个朋友么?相交五年,连心系意,他还在你生命垂危之际拯救了你,然后,突然有一天,他毫无意兆的来了,来了以后,却像这个样子死在你的面前,你的怀里?”

唇角抽搐了一下,庄空离呐呐的道:“不要太伤心,魁首——”“这是场恶梦,令人断肠的,可咀咒的恶梦——但是,等梦醒了,这一辈子,也就差不多了——”庄空离沙哑的道:“我们会为他雪恨的,魁首——”叹息一声,摇摇头,燕铁衣道:“厚葬他,空离,要厚葬……裴咏生前没得着我的照顾,在他死后,也只有这样来表示我的一点心意了——”庄生离严肃的道:“放心,魁首,我会使你满意!”

于是,没有再说什么,燕铁衣行向门外,只是,脚步迈动之间,却是那样的踉跄不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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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中雄--第二章  追骑动  荒林怪叟

第二章  追骑动  荒林怪叟

火赤的骏马,红皮缀着银锥的鞍镫,紫色的紧身衣外罩紫色的袍,燕铁衣的长剑“太阿”斜背右肩,短剑“照日”直挂左胸,就这样,他只带着熊道元、崔厚德两人离开了“楚角岭”,直赴“钱塘镇”——裴咏的居处所在,也是可能找出这场悲剧延展下去的地方。

一路上,燕铁衣沉默地不发一言,他的目光是冷寞的,表情是生硬的,眉宇之间,宛似凝视那一抹接合了抑郁的仇恨——这与他以前每一次远行之际的谈笑风生习惯大相迥异。

当然,熊道元与崔厚德更不敢说什么,他们知道他们当家的个性,也了解他的心绪,他们深深晓得。当他们的魁首不愿开口说话的时候,那一个先开了口就隔倒寮不远了。

两个人都没忘记,在裴咏死去时燕铁衣的悲恸,以及当燕铁衣在纯堂口里查询不出那胡绚的踪迹时的震怒,他们很清楚燕铁衣现在的想法,同时也希望那胡绚最好早点自决了事,因为,当燕铁衣找着他的时候,那时候,他可能就会太贱了。

轻轻摩娑着马头的赤红须毛,燕铁衣一只眼睛漠然注视着两侧向后倒退的景色,淡淡的开了口,说道:“你们说,“青龙社”已算是道上一个够份量的组合么?”

熊道元与崔厚德互觑一眼,然后,熊道元小心的道:“这是无庸置疑的,魁首。”

燕铁衣冷冷的道:“那么连一个下三滥的胡绚下落也不知道?”

舐舐唇,熊道元直楞楞的道:“魁首,是这样的,那胡绚在以前素来与我们没有瓜葛,亦无牵连,可以说在裴爷出事之前,咱们根本就不注意这个人——也没有注意他的必要;因此,突然要找这个人的时候,也就不容易马上知道他的下落了,我们的力量很大,人手分布极广是不错,但我们也无法立即探悉江湖上每一个人的行踪,所以……”

燕铁衣哼了哼,道:“虽然你说得有理,但我听着极不舒服,熊道元,你令我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