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想他也是个异乡人,不若狠狠心肠把张三打死,埋在一处,我领父亲妻子搬回本庄住,岂不妙哉。这些银子总是我的了。拿定主意,张三正在下低头挖坑土,那莫上天举起锄头,认定张三,一下,倒在坑内,几滚呜呼哀哉。那莫老儿在旁,吓杀了,望屋里便跑。那莫上天也不叫他回来,就把李四尸首抱下坑去,拿锄头慢慢的将土掩上。

且说莫老儿进到厨房把张三的话告诉媳妇,“这些银子俱是我们的了。”妇人道:“好胆气,这些钱财总是我们的了。”那莫老儿闻得锅内肉香,急忙忙去到前面拿了条扫帚,冷水,将地下血迹洗刷干净,复奔厨下道:“娘子,我年纪大了,忙了一会,心中有些饿了,且盛碗饭我吃。”那妇人拿了一个碗,盛了一碗饭,递上老儿。这莫老儿闻见肉香,自己掀开锅盖,拿了一个木瓢,盛了一瓢汤泡饭,拿块肉来动手撕撕,放些作料,好似饿鬼得食,吃了半碗,口中觉得麻口降舌,便问:“娘子你把作料放多了些胡椒。”妇人道:“不曾放胡椒。”老儿道:“姜汁多了?怎正麻口?”说着吃着,方才吃完,觉得肚内有些疼,媳妇道:“想是饭泡汤热吃下去有些不受用。”那莫老儿放下碗来,摸着肚子,走到自己房内,啊了声,跌倒在地,滚了一滚就七窍流血,魂灵已同张、李二人去了。那媳妇见公公才吃了一点荤腥,没福受用,吃了下去,肚里就疼起来了。真乃穷鬼薄命,才吃得碗把汤,就到房中出恭去了。可笑可笑。就自己掀开盖,拈起些好的,足足有一碗肉,又放了些作料,又斟了一大碗酒,捧到自己房里饮酒吃肉,好不受用。一时自己的舌头也有些降,也有些麻木了,勉强又吃了些,就上马桶,一般便丢了酒碗抓起马桶盖,扯下小衣,坐在上面,心中也便疼痛起,滚在地下,一同追着公公走路去了。

那莫上天足足弄到日西方才完了,走到厨房,一人不见,寻父亲妻子,又不料李四、张三魂多拦住,不肯让他进去,单将肉味之香浇他鼻内。莫上天一是肚里饿了,力又用尽,闻得肉香,咽口吐沫,想道:“敢他二人吃了酒饭去睡了饱不成?待我也吃些快活快活。便坐在灶边,拿冷酒就肉鸭子,就在锅边狼吞虎食吃了一饱,自己吃得快活,捣鬼道:“好麻嘴。”骂道:“死人手里弄的,胡椒放多了,这样麻嘴。”又吃了些肉。原来这砒霜在锅内滚了几滚,药性慢了,故此吃下去不能暴跳了。先媳妇公公吃得早些,莫上天吃得多,便大叫道:“肚内好疼。”把肉碗掷于地下,半空乱跳,跌于地下,滚了几滚,便爬起来说:“罢了罢了。”站起身来,开大门跳河,只是朝下一跳,伏于地下,两手分开,也是七孔流血,这五个鬼同到阴司断判,不提。

且说马俊得了宝剑,飞奔临轩镇来。方才午牌时候,在酒市内吃了一顿酒饭,又到林内睡去。只到更深方出林内,来到莫家问信。敲门敲了数十下,无人答应,他便纵上屋去,望见神前一对烛亮的紧,猛然见前面房内正中倒了一个人,七孔流血,马俊吃了一惊,便回身抽出了宝剑,叫了两声,又无人答应。走进来,又见莫老鬼亦死于地。到房内又见一妇人坐在马桶上,也是服毒而死,走到厢房,见牲礼在锅内许多鱼肉,便把宝剑放在锅内,那宝剑见毒,登时火起腾腾,剑黑了半节。马俊想道:他一家三口如何俱毒死?又有牲礼,必是敬神,其中蹊跷。待我且回林内,明日再来看是何故。今日马俊回林,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为施恩放走家丁

话说马俊等到天明看个明白,不提。且说镇上有一光棍,叫做王老虎,父子六人,行凶撒泼,在镇上的人无不怕他。只到月色正明,这王老虎只因昨日不见了一只狗,所以今日起早到四处寻狗。走到莫家门首,见洞内伏着一只黄狗,王老虎认得是自家的狗,便唤了几声不应,他伸手在内拖出,却是死的了。王老虎见狗死了,便骂道:“我把你莫家奶奶肏死了,因何把爷爷的狗毒死了。”即便用手打门,又不开,遂转身回家,叫儿子出来说道:“莫上天这野囚,把我家黄狗毒死了,我去寻这狗囚。”这五个儿子整衣携棍,各执兵器,一路骂到莫家门首。那些人劝的劝,拦的拦,这五个儿子如凶神一般,将莫上天大门打下,往里一顿乱跑,见莫上天死于地下,便往外要走,被人拦住道:“那里走?你们打死莫上天,还想往那里走?”王老虎是个停当光棍,便上前扯住了众人,说道:“你们且到隔壁土地祠去,我有话说,你们讲我只是不赖便了。”众人说道:“料想里面还有死尸。”内中有人说道:“地下还打碎许多家伙。”到得厨房中,见莫老儿身带重伤,跌倒在地,那边房内有一妇人,亦带伤而死。地方人说道:“我们且将边门带上,我们到庙内有话说。”一众人等俱拥着王家父子齐到庙内,王老虎对众人说道:“虽是我父子快嘴屡屡恼人,非我王老虎与人不和,只因我性直情粗,好抱个不平,所以恼人。但今日之事,这莫家真不是我父子打的,其中恐有别故,望众位想想看。”那地方说道:“今是你父子六人骂过几次,劝你不肯罢休,回家各人带了兵器,打进莫家门去乱打一顿,可是有的?”王老虎道:“才进他的门,就看见他死在地下。”坊甲道:“无论先死后死,你却是打到他家,就是你打死的了。把你父子先锁来再作道理。”众人要锁王老虎父子,不提。

且说那个凤小姐已被一个都察院的麻太爷买了去做妾,因见了老夫人,细细的说道:“小女子本是太常寺凤竹之女,因被奸人所害,又遇拐子莫上天将我拐卖,我是有婆家的。”老夫人听了此言,忙叫家丁快将此女送到莫家,身价银子也不要还了,叫他送此女回家,与他父母团圆。家丁领命,雇轿子送到莫家去了。有一个家丁先到镇市上找问莫家住处。这些众人与王老虎理论,见来了十二个家丁,又来了一乘轿子,王老虎低说道:“列位,看这轿子跟着了许多家丁来问莫家,其中必有缘故来。列位放我父子罢,把他们拿住,还有个财发;倘若不能,还是我们父子抵偿。”众人道:“这个如何使得?”王老虎道:“包管代你们作法。”众人依了王老虎之言,道:“你们这些人怎把莫家人打死?”正说之间,后面又来了多少乡民人等,七嘴八舌,麻府家丁那里招架得来获看轿子?内中有一个家丁说道:“列位不要认错了人,我等是都察院麻府家丁,并不曾打伤人。”王老虎道:“你们打死人,就拿都察院压势我们不成?”

那些家丁正在喧闹,只见大路上来了一人,身长九尺,头扎花手巾,身穿元色箭衣,足下登皮靴,腰带宝剑。乃是马俊。因在林内睡着,只因辛苦,方才睡醒,只听得喧闹之声,不知何事?便走到跟前,叫道:“何事吵闹?”人见马俊异相凶暴,便说道:“我这里有个姓莫的,被这般人不知为何事把他一家三个人都打死了。”马俊道:“只恐不是打死了的,只怕是服药毒死了的。”便走到轿边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因何打死莫家呢?”众家丁道:“我们是都察院麻太爷家丁,只因老爷买妾,有张三、李四拐了一个女子卖与我老爷为妾,前日抬到府中,见了夫人,就问他姓甚名谁?他说是太常寺正卿凤竹之女。夫人听了此言,叫我们雇轿抬来,送还莫家。今见莫家一人俱无。有个姓王的,同了地保人等拦阻,说道是我们大家打死了的。”马俊听说这轿中乃是抬的凤小姐,忙说道:“谢天谢地,今日才见了弟妇。”忙到轿边问道:“轿内可是凤栖霞弟妇么?”小姐听得有人叫他名字,便道:“小女子正是。不知外面是谁?”马俊道:“孙佩贤弟与郝大哥俺都拜过的。”又低低说道:“我是马俊,曾杀米公子。今日来取宝剑,幸喜遇着弟妇。”凤小姐道:“求伯伯救我。”马俊道:“等我打发众人,领你回山。”马俊对众人说道:“莫家现有许多银子,莫家是他自己吃了毒药死的,与他们无干,你等可拿他银子买几口棺材掩埋罢,余的银子你们分用。”那个王老虎道:“你是那里来的无名无姓的野人?好大脸面。”马俊道:“问俺姓名,你且站稳脚步,听俺说来:俺是杭州钱塘县人,姓马名俊,号子昌,另号玉蛱蝶,又叫做电光目是也。曾在开封府烧监牢,杀了米公子、鲍成仁、孙知县,携了人头,反监劫狱,救了孙佩。今日又到开封府来。这段情由,你可知道。”王老虎与众人听了马俊之言,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连麻府家丁听得此言也打寒噤。马俊道:“抬轿的,代俺抬了走,与你五两银子。”又对家丁说道:“列位请回,凤小姐是俺的弟妇,俺要请他上山与他丈夫父母相会,日后自当重谢。”家丁道:“凤小姐到也罢了,但是那帮人不肯放我们。”马俊在腰间掣出宝剑:“谁敢上来阻拦,着我一剑,分为两段。”那几个家丁上前去了,无人敢上来阻挡。马俊拦着,麻府家丁叩别而去了。且说那坊甲与众人等,内中有的说:“如今到处捕获马俊,我们何不擒马俊到官去领赏银子?”内中有人说道:“玉蛱蝶乃会五道三除之法,又会杀人,又会放火,拿的住他便好,拿不住他,他到夜里来放火烧我们,如何是好?”众人七言八舌,主意不定。且说凤小姐在轿内把被拐到扬州遇见

        常让的话〔说〕了一遍。一头走,一头想。马俊在后仗剑相随轿子同走,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