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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帝王花来势



高点C挑战前期高点A既而成为历史新高。然脆弱的感情,彼此的猜忌,相悖的利益统统难以形成持久的助推力,所以我们的感情只能是一次非失效摆动而非良好的上升运动,最终它无可避免跌破前期低点B,形成趋势反转信号。

        ——道氏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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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王花来势

        慕憬的谨小慎微在平安无事几天之后彻底放松下来。她理性地将生日宴那晚的异样归结到白葡萄酒酒精过敏上来。

        她有轻微过敏体质。过敏性鼻炎目前已知敏源有烟草、化学香精,对某些酒精过敏也未尝说不过去。暗自觉得自己太过小心了些。或许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她不过是个七年来一直都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与那个人也相安无事。恰逢一两个男人偶尔追捧几下就自以为是起来,也太把自己当凤凰了。

        工作悠闲的坏处就在于可以成天胡思乱想。她搓搓脸,点开PPT,准备把本周数据更新完成,前台小姐的企业□□形象突然在右下屏狂闪。

        “美女,收花!”震动屏闪了又闪,后面跟一连串大大的惊叹号,叹号不停地发过来,如同中了某木马复制病毒。

        慕憬哀叹一声,踱步下楼去前台。那是无法用双手捧住的一大抱鲜花,赫然醒目地妖艳于前台淡雅的青花台面上。硕大的半球形花蕊,色彩异常美丽的苞叶,令人几十米开外就难以移开视线。Protea  Cynaroides!慕憬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十几朵Protea众星捧月般推举着正中一朵形体稍小苞叶淡粉红泛银色光泽的,那是——南非帝王花里的帝后!

        慕憬觉得嘴里很咸,止步看着围观那捧花的女孩子们兴奋地不停涌上前。她转身退步,拐进洗手间。随手一抹脸,不知什么时候已泪流满面。

        帝王花,又名菩提花,花语是——圆满。

        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她是多么满心雀跃地手捧着那束妖艳的帝后,与他一起接受牧师的祝福。他对上帝宣告,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她永远是他王国里的帝后。

        然而,虐人的不是小说,总是上帝他老人家而已。在他毫无宽恕可言的命运后花园里,容不得孩子们半点行差踏错误入雷池。

        再转身,花依旧,人却——永不得圆满。

        原本以为,她可以花几年时间来忘却他的。

        然而眼角有抑制不住的泪奔涌出来,如何拂抹也擦拭不完。

        她突然又笑不可遏起来——从她转头的那一刻开始,她注定、活该生生受虐,至死方休。

        慕憬装鸵鸟,拒绝收领摆在前台的帝王花们。甚而关掉□□,绕道行走。

        几天后前台小姐忍无可忍,拜托清洁阿姨将每日一捧雷打不动的帝王花们统统扔到她的办公桌上。理由很简单,花固然美,但天天被猎艳的赏花者们一同赏之,连带没完没了的解释,外加越来越多的花堆积过来,再继续下去,她非被这些食人花吞没了不可。

        这天慕憬又迟到了。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闹钟震天介响,仅剩了小半格电。她抱着头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简直不是睡过去了,而是死过去了一般。

        梦都没做一个,醒来却满心疲惫,彷佛干了一整晚重体力劳动。鼻端隐隐有说不上来的残留味道。

        这一切症状待慕憬来到被帝王花完全覆盖的座位上时,彻底爆发了。她脑子嗡地一片空白,惊恐万状,理智全无,抓狂似地躲进了关珊的办公室里。

        慕憬简直是粘着关珊黄玫丽要求参加晚上活动的,完全无视黄玫丽的不霁脸色。

        事实上自从关珊生日宴被程熠微搅局之后,部门几个同志尤以黄玫丽为最就对慕憬客气冷淡起来。小小失落片刻之后,慕憬也习以为常。她想着,大概黄玫丽本以为自己和她是一个阵营里的剩女,因而对她关照有加,而丁咚、老融大概都和周川的想法差不多,四个人同时发现看走了眼,又怕她这只乌鸦真的飞上枝头当小三去了,所以急切地要和她理清清白的革命同志关系,也是可以理解的。

        关珊照例和老公嘀嘀咕咕讲半天缠绵悱恻的电话,才不舍地摆出一副舍己为人状收拾起包来。

        慕憬连车都没有开,赖在关珊的新车后座上不肯起来,前所未有的小鸟依人状。如果她如平日般头脑清楚观察入微,其实不难发现关珊几次欲言又止,黄玫丽今晚妆化得格外明丽。

        她只是本能地、机械地躲在稍微能依赖片刻的羽翼下,艰难盘算着到底该如何去应付那些即将到来的未知的东西。

        因为未知,所以简直恐惧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照例逛街,慕憬亦步亦趋跟在两人后面甘当绿叶拎包。人头攒动的街市,喧嚣明亮的夜灯,熙来攘往的车流,滚滚红尘的气息令她感觉到一丝安全,这才逐渐舒缓了紧绷的情绪。

        黄玫丽大出血买了件杏黄GUCCI套裙,镜子里修饰过的脸,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互相映衬显得颇为楚楚,十足标准的白领丽人。于是穿着不肯脱下来,直接剪标走人。

        三人各自心不在焉,溜达了几圈,关珊看看手表,提议去八层泰餐厅吃东西。

        高峰时间段电梯里人满为患,慕憬拎着她们俩的衣服鞋子几大包挤不进去,只得说,“你们先上,我随后来。”

        等了十几分钟才挤进电梯。上了八层,慕憬走得有点急,额角渗着汗珠,大包小包名牌纸袋挂在胳膊上,傻乎乎地突然顿住了脚步。然而餐厅里坐定下来的关珊已经看到她,冲她不住招手。

        郁郁葱葱绿植环抱中,仍可见关珊、黄玫丽对面分别坐着两个西服男士。慕憬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黄玫丽的刻意妆扮和期盼神情,恍然大悟——相亲。

        慕憬的好奇心一向很小,当即准备后退撤人,省得当事人不自在,不过关珊再度扬声叫她,“小乔MM,这里这里!”

        大乔小乔这种敏感名字在公众地方一出场,即刻招来一堆关注的目光,两位男士也含笑转身看过来。慕憬只好硬着头皮直觉奇傻无比地走过去。

        “我老公陈诚。”关珊抓起对面一只手。

        慕憬立刻堆起满面笑意:“您好您好,久仰大名。”

        陈诚噗哧笑了一声,望着关珊说:“我老婆肯定没少在你们面前说我坏话。”

        慕憬本想回一句“她天天说好话还来不及呢”。话在嘴边,突然对着另外一道目光“咯噔”了一下,神经立刻短路了两根。

        她牵嘴笑笑,极力掩饰紧张感,刻意亲热地绕着弯子坐到关珊身旁去了。那是两个颜色暧昧的长条沙发,男女对面,这样一来,黄玫丽仍正对那位男士,而她却与他形成对角。不过那道目光避无可避,越过一段距离找上她。毫无掩饰。

        慕憬可以想象黄玫丽的脸色肯定不会好看,不由有点郁闷,低头胡乱夹菜。

        那个男人似有点不悦,开口说:“关珊儿,你也不替我介绍介绍?”听闻声音,慕憬不由抬头,四目相对。那双剑眉下炽烈的目光仍旗帜鲜明地关注着她。

        原来他就是——“莫叔,抱歉抱歉。我一看见您就紧张,全给忘了。这两位是我们办公室的同事,黄玫丽,乔木。小乔MM那晚跟我同泡温泉来着,您还记得吧?”关珊立刻狗腿地站起来倒酒。

        “得了,就你狗腿,开口闭口莫叔莫叔的!”陈诚接口,“你们别跟关珊儿似的,她那是打小儿心理上有阴影。这是我发小莫南,市检察院的。”

        慕憬第一次正视他的目光,心底暗想难怪这个男人的目光如此的如炬如电。莫南长了一副很有男人味的脸,目光稍一流转,掩藏不住的威严。在他的审视下,恐怕没有几个人在心理上不直觉自己就是罪犯,立马悔恨地交代始于幼儿园时代的犯罪事实的。

        黄玫丽显然对相亲对象大为满意,不时地提出一些有趣的话题,适时表现着自己又不忘赞叹关珊陈诚两人的情意绵绵,甚至还谬赞了一把乔木的专业水准,因此席间除了慕憬余下众人其乐融融宾主尽欢颜。

        与己无关。慕憬把辣椒当饭埋头苦吃得很爽,完全停不住口。点名到自己的时候就礼貌性抬头,顺势喝口柠檬水解辣。就在呼哧着空气暗叹再吃下去铁定胃着火嘴成香肠的时候,陈诚终于示意关珊到楼下换件衣服。慕憬心头大赞陈诚,一边抓起自己的包准备起身。

        咱还是知趣点,把当犯罪嫌疑人的大好机会,留给黄玫丽去消受吧。

        哪知莫南几乎是同时与慕憬一道站起来,将金卡递给服务员,说道,“我还得去南城办点事,约好九点半。你们两口子自便吧。不知哪位女士顺路,可以让我可以荣幸地当回护花使者?”

        黄玫丽的脸色顿时黑下来。慕憬意识到,黄玫丽住在北五环外,跟南城那完全是背道而驰,说顺路的话非得当着几个知情人的面睁眼瞎扯才行。以她都市小精英小白领小矜持的意识,尚无法厚颜至此——所以,剩下来的永远是这一类群女人。

        不幸运地是,慕憬恰恰“幸运”地居住在南四环。

        一想到概率论,慕憬的脸也黑下来了。见关珊回头犹疑着并未马上出卖她,黄玫丽更不可能把绝佳机会推送给她。于是她松口气,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噢,我看中的衣服还没来得及买呢,再逛……”

        话音未落,胃里火烧火燎翻天蹈海起来,慕憬捂着嘴,一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撤吧,一边朝卫生间飞奔而去。

        疯狂地将晚餐吐得连渣都不剩,慕憬才苦着脸出来。关珊俩人和黄玫丽都不见了踪影,只余莫南挺拔地站在餐厅门口,等她。

        接过温热的牛奶,再不好推辞什么,捂着胃登上莫南的车。

        “你很——怕我?”莫南转眼看看她。

        “没有啊,”慕憬强打起半分精神,“我对着陌生人总有点局促。”

        “好点了吗?刚才看你一直猛喝冬阴功汤,其实想提醒你来着。这家的辣椒特别凶猛。”莫南说着,声音仍然有种摄人心魄的动听。就好像,她非常喜欢的那个电台DJ,Mike  D,每日晨间的HIT  FM  Morning  Show。——当然,如果看不到他眼睛的时候。

        她没有吱声,又听他说:“话这么少,怎么能相亲成功呢?”

        “我只是本次相亲的灯泡之一。”慕憬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其实,”莫南停顿了一刻,头转过来,“我也是本次相亲的灯泡之一。今晚相亲的男主角,另有其人。事实上,是我刻意让陈诚介绍我们认识的。”看着慕憬咋舌的样子,他有点好笑,“那些花——你喜欢吗?”

        慕憬感觉天方夜谈起来,错愕万分。“为什么?我们以前——认识?”

        “不。”他抬头望着夜空,有点遥远地说:“你的神情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他喜欢这种花,我就直觉地以为你也会喜欢。”

        “我不喜欢。”慕憬下意识刻薄地说,“我这么一低调的小人物,往来皆白丁,谈笑无鸿儒。关珊不过是我的顶头上司。我怎么能配和‘帝王’、‘帝后’这类的字眼,和你们这些高干大人物沾上点边儿?”

        他突然朗声笑起来,“这么愤世嫉俗的时候,就更像他当年了。你这孩子,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多了。”

        慕憬嘴角抽搐继而气闷。对着如此这般的检察官大人,清醒地意识到孙悟空再怎么蹦达在如来面前也就是一猴子,她怎么耍心眼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小破孩闹意气。不是一个段位的啊!

        遂苦大仇深地继续和自己的胃过不去。

        慕憬在离家十分钟脚程的超市前叫停。嘴里解释着买点牛奶买点药之类的,眼睛却第一次认真地盯上他的眼睛,心中突然涌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太过偏执,太过强烈,令她的心剧跳得绞痛起来。

        “小朋友,再见!”他轻松地递过来一张名片,“记得好好吃药。需要我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站直身子,亦对他点头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