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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去追寻自由



        北京的天空呈现出极少有的洗练清碧,:Http:///慕憬踩着沙沙作响的一地落叶,踱步于校园内,看自行车载着青春朝气的容颜,匆匆来往。这是江北学习过一年的地方,也是她和程熠微初遇的地方。

        仍能清楚地回忆起那段激昂的话来,……未来大国间的争夺,将是大宗商品定价权的争夺!……如果运用得当,完全可以使投资者找到了一个相对有效的规避市场价格风险的渠道,有助于市场经济体系的建立与完善,更有助于我们国家掌控世界商品定价权……”

        阳光下的罪恶终将越来越少,知识和实践的积累终将令大众对金融的理解越来越成熟睿智吧。慕憬想着,心头慢慢热血起来。

        她止步下来,对着图书馆门口熟悉的身影微微点头。那道身影愣了一下,很快笑着跑过来。

        慕憬回国第一件事是找到关珊。从关珊那里,她知道了几个朋友的近况。

        老关投机失败,老本折了大半。气得脑溢血中风,生活无法自理。倥偬二十年,终于看透了自己不适合从事这个行业的本质,不再提及“股票期货”这类字眼,由家里保姆天天照顾着晒晒太阳。

        周川读完硕博连读,继续留在大学深造。

        老融依然受同事们追捧,在公司忙得不亦乐乎。黄玫丽挑挑拣拣,仍旧上班并“剩”着。

        只有丁咚在意中公司遭查封后消失无踪。

        慕憬看清楚周川手里拿着的书是耶鲁教授陈志武最新著作《金融的逻辑》,她记得开篇有句话写着,金融的意义是让每个人都得到自由。不由得微笑一下。

        周川,这个已经读到金融学博士后的学生,这个崇尚价值投资的大男孩,会得到金融上的完全自由吧?

        两人在残荷池边找了条长椅坐下来。

        周川说:“你变了很多,乍一看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很难看?”慕憬摸摸自己的脸问着,语气里并无多少在意的成分。

        “不!”周川笑着说,“你比原来更漂亮了。”

        慕憬惊奇结舌,周川阻止她开口,抢着说:“过去你很冷淡,笑的时候看起来也很冷血。你跟周遭格格不入,那时你的美只是尖锐的不入世俗的美,与世隔绝。渐渐跟你接触了,才发现,其实你的心头是热血的,你的眼里没有磨灭希望的光。那时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还会热血起来。现在我看到了。你浑身上下有了烟火气,笑起来很平和灿烂。不过可惜,显然那个人不是我。”

        她愈发笑起来,拍了周川一巴掌。“哎呀,原来博士后的口才这么好。好感动,当年你要是早向我表白,多好!”

        “早表白你会考虑我吗?”周川笑嘻嘻地问,带着一丝丁咚状不羁神情。

        慕憬又拍了一爪子,然后问:“丁咚呢?我想跟他说几句话,怎么也找不到他。”

        周川收敛笑意,黯然下来,“我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停了,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或许,回老家?”

        “没有。前阵子他爸给我打了个电话,也是找他。到现在还没消息。”

        慕憬“嗯”一声,不死心地问:“QQ,MSN呢?丁咚一向喜欢跟蜘蛛似地趴网上的。”

        周川摇摇头。末了想起来,说,“你知道国内某知名财经网站吗?里面有个关于期货的论坛,大概算国内最火的。以前我总去灌水,后来发现里面水越来越混,别有用心者去散布假消息,散户们都喜欢道听途说死抓着对自己有利的救命稻草……我就不去了。不过丁咚一直喜欢那个论坛。或许,你可以去找找看。”

        慕憬抓住了一丝希望,高兴起来,连声说谢谢。

        周川面色不如初时霁朗,回笑得极勉强。慕憬这才意识到他舅舅金水是意中公司聘请的顾问,此次恐难逃干系。而且他的亲人们似乎与周川的投资价值观始终相悖,他总避讳谈及这些。不由地抿抿嘴,心下歉然。

        两人各自沉默,慕憬对着残荷发呆,脑中渐渐空白。揉揉眼睛,瞬间福至心灵,她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感,“周川,你姐姐周洲还好吧?”

        周川面色更难看,他努力把嗓子里的东西咽下去,低声说,“原来你来找我,也是为了她?”

        慕憬词拙。

        “每天,都有人来跟我旁敲侧击打听她的消息。”

        “我,我……”

        “没错,程冠中是他的男友。他们交往的时间不长,但他追得很紧,天天一束花一盒巧克力,对我姐百依百顺地好。她陷得很深。这次出事,受了牵连,提早辞去基金经理职务旅游散心去了。”

        慕憬默然一阵,追问道,“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

        “你知道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也不想说。”

        慕憬心中涌动起一股热血,她不甘心就此放弃。强迫周川看着自己,认真地说,“你说得没错,我的心里有一团自己从来不愿正视的热血。从前我逃避自己的情感,逃避自己的过去,试图让那些血一点一点变冷。但是,它们还是压抑不住地沸腾了我的身体。周川,你有爱的人和想要守护的人,你有你的原则,我理解。而我也有我想要争取和守护的东西,我的满腔热血已经无法冷却下来。你能够理解吗?”

        “是为了他?”周川看着她的眼睛。

        “嗯。”她答了一声。

        周川扫了一眼手中的书,面色莫测,背转身子。“金融的意义是让每个人都得到自由,而非成为奴隶。你走吧,没有他,一样可以追寻属于你的自由。”

        “周川!”

        他起身,不回头地向前走。慕憬望着背影,叹口气,说没有失望是假的。深吸口气,心底的更强烈的声音告诉她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她咬着下唇,疾步追上前去,动作过猛,僵硬的伤腿绊了一下。

        周川转身扶了一把跌撞过来的身体,神色变了又变,终于用极小的声音说,“我只为女人打过一次架,你该知道的吧?保重!”

        慕憬站稳身子,眼圈红了一点。周川已经松开她的胳膊,转身继续朝前走。慕憬目送周川的身影很快融入往来的学生大军里,终于转进教学楼不见了。她想了片刻,吸吸鼻子,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不记得自己第几次到工体酒吧街来。孤身一人坐在门边角落,不动声色四处张望的样子,很难不吸引到单身男人过来搭讪。她只能面露难色地一再拒绝。

        电音一如既往地迷离,沉醉的一派灯红酒绿。她自嘲,无疑这是个放松身心的绝佳所在,自己已然从一开始的浑身不适到现在完全自若起来,甚至偶尔也会随着音乐节奏活动一□体。

        点了杯鸡尾酒捏在手中,目光仍然不动声色盯着入口处。不知道今夜的运气怎样?她想着,猛然看到气质清秀干净的一个男孩子进来。

        手中滞了一下,伴随着耳旁一声惊呼,发现自己不小心把酒洒到近旁人身上。“对不起,对不起。”慕憬没由声地道歉,起身替他擦拭。

        来人倒是好脾气,耸耸肩拍拍衣摆,嘴皮动几下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走掉。慕憬再回头,然而那男孩子偕同女伴已经走没影了。

        她懊恼,环顾光线昏暗的四周,不知道该挨着包房寻找还是死守着出口处等待。踌躇不过几秒,有人叫她,“慕小姐!”有些错愕地抬头,赫然是莫南的下属老郑,之前在西城区百万庄盯过意中黄金公司的稍。

        心念动了一下,嘴上寒暄着,“老郑您好!这么巧您也来这里放松?”

        酒吧太嘈杂,老郑似乎没听清,凑过来。慕憬只得大声用喊的方式继续寒暄两句。只见老郑嘿然一笑,极大声地说,“恐怕不是来放松这么简单吧?”

        慕憬假装没听清,瞪眼不明所以地看看老郑,再转移目光环顾四周,和着音乐喝口酒,摇摆身体。

        老郑自顾自地说,“听莫头说,你和程某人是一对?真太可惜了……一个头都不敢露的男人……他躲在哪里?让他出来看看他留下的烂摊子……你知道,有多少人家破亲离……”

        慕憬想质疑,然而喉头哽咽,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摇摇头,低头喝自己的酒,不置一词。

        老郑见她无动于衷,便死死坐在她身旁,既不说话也不走。枯坐很长时间之后,慕憬起身道,“我去卫生间,您随意。”

        老郑跟着起身。

        慕憬低声道,“您来此不是为了我罢?我只是随便坐坐而已。莫南还好吗,替我问候一声。”

        老郑略显尴尬,回道,“莫头到下面挂职锻炼去了,这事跟他无关。你要是知道些线索,不妨跟我们合作。司法是公正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慕憬已然抽身,朝卫生间方向走去。老郑迟疑一下,仍旧跟上前去,尾随着来到女洗手间门口。

        慕憬洗完手,抬眼对着镜子发怔。镜中反射出苍白的面孔,忧心忡忡的样子。她抚脸苦笑。与周洲仅一面之缘,依稀记得跟周川些许神似,刚才惊鸿一瞥,不知道是否是她。看来老郑一直在酒吧对周洲守株待兔。他一无所获,自己找到她,又能如何?

        角落里蓦地传出呕吐声,慕憬听得心头翻腾,欲步出,猛然间听到女子在压抑着小声哭,因为过于压抑,指缝中传出的呜咽令人揪心。她想想,还是抽出一叠纸巾递过去。

        十分成熟的一个女子,打扮妖娆,妆容浓艳。哭声虽小却满脸泪水,彩妆五彩斑斓面目全非。那女子并不理会她,一把推她出去,“啪”地一声插上门,继而放声痛哭。

        又进来两个女孩,青春洋溢却淡漠十足的脸,熟视无睹地插上各自的门。慕憬捏着手中的纸,进退两难,感觉有些多事了,想离开,但是哭声里满满地绝望泄露出来。突然想到过去,江北离开之后,自己总是易感流泪,一不小心就在人后躲起来痛哭的情景,那是段不短的时间,痛不欲生……不觉感同身受起来,她抽抽鼻子,忍不住大声说,“去追寻自己的自由吧!”

        哭声突然变小了,放佛十分意外。慕憬没有多想,拍开门,递上纸巾,说,“我们不是任何东西的奴隶,不要在心里给自己戴上一副枷锁。追求自己的自由去吧!有什么好想不开的,什么痛苦最后总会过去!”

        女子拿着纸巾在面上胡乱擦拭,泪水还是不停涌出来。自己的伤口总得自己去舔,她不再看她,转身离开卫生间。

        阖上身后门,酒吧灯光复又变得模糊暧昧。老郑仍然坚守着,靠墙吸一支烟,烟雾缭绕,明明灭灭。慕憬下意识将头躲闪到另一侧,屏住呼吸,骤然看到男卫生间门口有个不算陌生的清秀男孩子在注视着她,或者确切地说,专注地盯着她身后女卫生间的门。

        这个男孩子,如同初见一般干净的气质,格子衬衣,整齐的打扮,似乎更清瘦了些,神情微微憔悴,暗色空间中不笑的时候依然肖似江北——程熠微说他是这里最红的牛郎——他似乎已经遗忘了慕憬这个过客,或许他的生命里过客太多……尴尬只是一闪而过,她突然意识到刚才一瞥间见到的男孩应该就是他,而躲闪在他身后的女伴,确是——周洲。

        立刻折返,不意与疾步出来的周洲迎面相撞。大力撞击之下她趔趄,退后两步,小腿突然不听使唤地疼痛起来。

        周洲并无看她,面上残红柳绿,仍带着几分狼狈,浑身酒气,对着男孩子笑笑。

        男孩不以为意,微笑着对她伸出手臂。周洲挽上他,两人径自走开,并不多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