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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就都备着汤锅,肚子饿了,找一处野外地方,随便寻些柴火,找两把能吃的野菜,支起火烧些汤将就着干粮来吃。下次有机会,咱也尝尝小爷的手艺。”

“这有什么难的?晚上要住店——这样吧,明儿晌午,咱自己做顿饭吃。”

这个饭馆,只厨房简单修了间屋子,客人坐的地方,头上单有一个顶棚,以做遮风挡雨用。

视野颇为开阔,陈旭日就看到打大路尽头,走过来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男人背了个编篓,篓里边影影绰绰尽是些青野菜,手里一边提溜一只耷拉了脑袋的兔子,一手牵着一个小男孩。

看样子跋涉了很远的路,衣服上尽是尘土,面上有掩不住的疲色。拖着脚步,直奔小饭馆后厨去了。

小男孩被留在厨房外头,四五岁光景,身上虽是补丁摞补丁,人却长的精神,虎头虎脑颇为讨喜,碰到陈旭日看过来的眼睛,身子略微往旁边移了移,将一半身子藏到支着顶棚的一根木头柱子后面。须臾又探出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别人桌上的饭菜,嘴唇抿了又抿,看得出吞咽口水的动作。

这孩子饿了!

厨房里传来模糊的几句对话。陈旭日听不清,估摸着应该是讨价还价吧?或许是男人求着多给几个钱罢。

没多大一会儿工夫,男人打厨房里出来,背上的编篓已是空了,手里拿了不多的一些铜钱。顺着儿子的视线,脸上露出无奈又心疼的表情,嘴里哄着:“虎子乖,菜送到了,咱这就家去,回家让娘给虎子做糖饼吃。”

小男孩收回目光,跑到父亲身边,牵了他的手,仰头道:“虎子不饿,不吃糖饼。娘做的菜团子好吃,虎子和爹回家吃菜团子。”他懂事的主动牵着父亲的手向外走。

陈旭日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出声,看看陈伯和李黑子吃的差不多了,唤来小二,让给包了些肉饼、一些烙饼,切了些酱牛肉,分成两个包,分别包好。

结过帐,登上停在路边的马车,沿着大路去了。

却不知,他们刚离开,又一桌客人从棚子里出来。

其中一位上了年纪,人看上去十分之矍铄的老人家,往他们离开的方向盯着看,旁边带着孩子的壮年人不解的问:“于老,有什么不对吗?”

另一个牵马过来的汉子笑道:“于老可是觉得那孩子伶俐?也是,跟咱们小芸年纪仿佛,说话做事一派大人样,若是有机缘,好好培养,日后倒像个有出息的。”

壮年人身边的孩子显见的不服气,撇嘴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被称做于老的老人家摇了摇头,面上却似有些不解,自言自语道:“那孩子倒是有些——面善。”后面两个字压的极低,然后,他再摇了摇头,回头道:“走吧,咱们抓紧点时间,别误了正事!”又压低声音,叮嘱道:“这会儿已经到了直隶地界,大伙儿说话都仔细些……”

马车到底比步行要快,行不多久,陈旭日已经看到那对送菜的爷子俩。

这会儿编篓空了,做父亲就把儿子装进篓里背着走。小男孩子双手揽着父亲的脖子,在父亲耳边说着话,童稚的声音,给了被生活压弯了腰的男人不少安慰——距离近了,陈旭日可以看到男人跟儿子说话时,脸上柔和许多的神情。

陈旭日让马车靠边暂停,在陈伯不解的追问下,匆匆拿个肉饼跳下车:“小弟弟,你叫虎子吧?哪,哥哥请虎子吃饼。”

男人放下背篓,把儿子抱出来,疑惑道:“这位小哥——”

小男孩仰头叫道:“爹,这个哥哥虎子认识,刚刚坐在饭馆里吃饭的哥哥。”

陈旭日不由分说把肉饼塞过去,“这位大哥,大晌午的,别饿着孩子。”

男人迟疑片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摸摸儿子的脑袋,“吃吧。”

小男孩脸上漾起大大的笑脸,“谢谢大哥哥!”他坚持让父亲先咬上一口,才捧着肉饼,狠狠咬了一口,在嘴里边嚼了好一会儿才舍得咽下去。接着小口小口的咬了将将一半,就停了嘴,小心拿在手里:“虎子吃饱啦,剩下的给姐姐留着。肉饼真好吃,娘和姐姐一定喜欢!”

“虎子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陈旭日握握他的小手,回头示意陈伯拿了一个纸包出来,不容人拒绝的放到背篓里,“哥哥请虎子吃饼,哪能不让虎子吃饱呀?好啦,回家和家人一起吃吧。”

跟父子俩道别后,李黑子一边赶车,一边赞道:“小爷心可真善!”

陈旭日长出口气,给陈伯解释道:“我只是觉得那孩子挺可爱的,想请他吃点东西。”

可是,像这样的人家,天底下海了去了,要都这么做,万贯家财不够施舍的……

第一卷  眼花缭乱的世界--第二卷  禁宫水深  第二十八章  天机(一)

错过宿头了!

眼瞅着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红彤彤一片火烧云,间或变做半紫半黄、葡萄灰、梨黄等诸多色彩,形状亦多有变化,瞧着十分漂亮。

与这漂亮的天色相对应的,是陈旭日愈发急迫的心情。

这天错眼间就要黑了,可他们一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却耽搁在了路上。

李黑子自责道:“俺错了,头前不该贪路,就该在那个村子歇了。”

陈旭日钻出车厢,坐到前面,“不怪大叔,是我看着时辰还早,一时多嘴,催着多赶会儿路。”

他极目远眺,希望能看到人烟,半晌后,不得不失望的放弃,“大叔,出门在外的,晚上错过宿头,露宿于野外,这事您碰到过不少回吧?”

“那倒是。像咱下午一样,你说半拉下午就落店吧,它早了点,你要是不提前住店呢,又容易给耽搁到半道上。一般遇到这情况,有的客人要摸黑继续往前赶,直到找到有人烟的地方,有的人就在路旁找处小树林,往里走走,将就着对付一宿,第二天早起再上路。”


“李黑子,依你看,咱是继续赶路好,还是找个地方留一宿好呢?”陈伯拿不定主意。车里边倒是有一床被子,自家少爷身量小,车里的空间也尽够他睡的。只是,这整天里坐马车,颠簸起伏的挺累人,一天下来免不了腰酸背痛,就指望着晚上能有一张床,可以舒舒服服躺下来歇息,在外面可是休息不好。

李黑子觉得选择哪个都行,各有优劣。这一路上还算平静,晚上气温也还可以,在野外对付一晚上没什么不好。继续赶路,一个是夜路不好走,而且也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能寻到宿头。

就拿眼睛去看陈旭日。陈旭日正要说话,忽然皱了眉头,凝神侧耳倾听,风中隐隐约约传来悠扬的钟鼓声。

暮鼓晨钟,“这附近应该有寺庙,咱们寻间寺庙借助一晚吧。”

李黑子也听到这声音。三个人仔细分辨声音传来的准确方向,结合周围的环境打量,最后一致认定,声音来自左前方那座覆盖了浓密绿色的山头,大约隔了一里不超过两里远。

果然,马车前行了一里多远,路左边有一条岔路,蜿蜒向上延伸。路面不算宽,勉强也够他们这辆马车驶进去。

此时天色慢慢黑下来,路两旁尽是高高矮矮的树木,视野十分受限,不过路始终都有,盘旋着往上,却不需要担心走错了。

又走了不知多久——陈旭日已经分不清了,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又好像时间并不长。四周除了昵喃的虫语,和偶尔的鸟鸣声,也就是他们马车驶过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好像他们不小心闯进一个隔绝于尘世之外的世界,好像这世界上,一切人与事都变的无限远,远的只剩下他们这一辆车和三个人。

终于,马停下了。

月亮挂在树梢,月光照耀下,马停步于石砌的台阶前。

陈旭日心里一阵欢喜,他们运气不错,没有白跑一趟冤枉路。

他在李黑子的帮助下跳下马车,伸胳膊伸腿,略做几个简单的伸展动作,活动一下坐车坐僵了的手脚。

前方影影绰绰有一栋屋宇,从他们这个方向望过去,可以看到其中几点飘摇的烛火。

陈伯也跳下马车,走到他身边,语气里能听得出明显的欢喜道:“就是这儿了,前面就是一座寺庙,出家人与人为善,一定肯答应咱们借宿。”

“李大叔,你且在这里稍候,顾着马车跟东西,我和陈伯去前面跟主人商量借宿的事。”

数级石阶上,是条石子路,石子路尽头,又是数级石阶。走的近了,还能听到僧侣诵读佛经的声音,空气中飘浮着一股佛家特有的气味,烛火佛香,能澄净人心使人忘忧的特殊气味。

扣门,出来的是一位小沙弥,双手合十,行过佛礼,听他们道明来意,遂把他二人引进一间檀房里坐下。

没多大工夫,一位中年僧人走进来,小沙弥跟在身后。陈旭日学着小沙弥的样子,双手合十,点头行礼道:“小子姓陈,和爷爷打北京出来,欲往南边去,走到附近错过宿头,希望能借贵寺暂住一夜,望师傅行个方便。”

小沙弥看着十一二岁的样子,身上浑不见一丝少年的飞扬跳脱,一种只可意会的佛意,仿佛从骨子里浸润出来,显见得深受佛法熏陶已不是一年半载之功。

看见陈旭日学着自己的样子行礼,连行礼时的站姿都摆了个一模一样的姿势,却是眼神挑了挑,把手放下,稍露出一丝合乎年纪的稚气。

中年僧人穿一袭宽大的僧衣,看不出身形的胖瘦,个子却是偏矮的,目测也就一米六七六八,至多不超过一米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