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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可是根本不可能,对吧?过年的时候,爹跟我说:你又长了一岁,是大孩子了,马上就要做哥哥了,以后要做个合格的大哥,给弟妹做个好榜样……我一直记着这话。”

陈旭日垂下眼睛。

他用了半年的时间,慢慢让“父母”发现自己的变化。他不知道从前的“陈旭日”是怎么样一种个性,不过那不重要,受到惊吓的孩子,从生死关闯过来的孩子,变的沉默寡言不算出格,然后沉迷于读书习字,表现的越来越懂事。

人处久了自然就处出感情来,陈旭日接受现实。“很抱歉让你和娘担心了,请你们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我不会乱来的。”

一大早,陈旭日刚用过早饭,徐东鸿就找了过来。

“陈公子什么时候用到那些孩子?”

三十名安置在狩猎场的孩子,男女各占了十五名。大概年龄在十岁到十五岁之间,其中又以十二三岁为多。

徐东鸿年过而立,膝下长子十六岁了,在他眼里,这些人自然适合用孩子称呼。

“出什么问题了吗?”

徐东鸿点头道:“有几个人病了。”他记得陈旭日提前打过招呼,那些人要有个好身体,不能生病,“我过来问问,如果这一两天要用到他们,我好赶紧想辙,再换几个健康的孩子来。”

陈旭日想了一下,“明天最迟后天就要派上用场。这样吧,今儿上午我也没别的事,咱们这边有太医,正好一起去瞅瞅。吃副药能恢复的还是尽量让他们吃药,不行的话再换人。”这种疫苗毕竟用了最原始的办法制造,生病的话,身体免疫力下降,他可不希望万一有什么意外。开门红非常要紧,日后能不能推广,这次测试很关键。

三十名少年男女住在一处独立的地方,木质结构的住房还留有新木的痕迹。看得出,是为了安置这批人临时搭建的住处。

没有院墙,栅栏圈起的院子比较宽敞,适合大家出门活动。视野也敞亮,极目远眺,能看到草场尽头弯曲环绕的河,绵延起伏的山,和山上那些茂密葱郁的树。

十多岁的孩子正是最好动的时候,为了防止他们乱跑,栅栏外有几个全副武装的兵士站岗。

陈旭日和几位太医在徐东鸿的陪伴下过来,就看到院子里三五成群坐了十多个孩子。

男孩子穿着统一的青灰色衣服,女孩子是淡淡的水粉色。

陈旭日冲他们点头微笑。可是看过来的眼神并不友好,透着浓浓的紧张和警戒。

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徐东鸿低声道:“剩下的人都在屋里。”

几个生病的孩子被集中起来,集体呆在一间房里。

太医把过脉,有两个受凉发烧的,另外四个都是肠胃有些不妥。仔细问过近日吃食,不用太医做进一步说明,陈旭日就明白了。

这些人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一年到头少有吃到肉的时候。来了这边顿顿有肉,正长身体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有些人就贪嘴,吃撑了。长年茹素的肠胃,一时适就不来吃进去的油水,拉肚子了。

陈旭日低声问父亲:“明天能好吗?我打算明天用他们。”

话一出口,床上的人表情都变的紧张起来。没等陈浩回答,其中一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陈旭日不解,“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旁边一个男孩子拍着那人的肩膀安抚,经常暴露在阳光下、肤色黝黑的脸上,倒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他这两天一直发烧,想家了……”

没等他说完,那人边哭边道:“我不想死,我要回家,我不想死……”旁边的女孩子也红了眼眶。

陈旭日皱眉道:“什么死不死的,你还是不是男孩子?哭哭啼啼也不嫌难看!这里有大夫,生病了就吃药,多大点事。”

徐东鸿拉拉他衣袖,“是这么回事——”

当初贴出告示招人,没有说明要这些人做什么,只说是临时有需要,找一些十来岁的少年男女,许以报酬,时间至多不超过一个月。

等这些人被集中到狩猎场,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又有新衣服穿,却终日无所事事什么也不用做,而门外边有兵士把守,不得出门走动。这些人贫家小户出身,什么时候经历过这阵仗?心里边就开始胡思乱想。

私下里议论纷纷。

有的说这是要把他们养壮实了,到时候贵人们打猎时做饵去引诱凶猛的野兽用;有的说要给这里的士兵做人形箭耙子训练用,到时候运气好的或许能留条小命,运气差的万箭穿心,指不定得死的有多么惨;有的说他们正好男女人数各占一半,穿的服装也统一,莫不是效法史上秦始皇征集的童男童女,听说有些人喜欢用童男童女放血祭神、炼丹什么的……

总之,什么吓人的猜测都有。

有人因此晚上老做噩梦,吓的病了。有人想着说什么不能做个饿死鬼,每顿饭拼命吃,把自己给撑到了……

听到这些,陈旭日真是啼笑皆非。

他问那个正痛哭流涕的男孩:“你真的想回家?”

男孩抽泣着拼命点头。

陈旭日也不勉强他,“好吧,呆会儿我让人给你抓几副药,拿回去让家里人煎给你吃。”

看他一脸和气,旁边一个女孩怯生生插口道:“我、我也想回家。”

这屋里一共躺倒了六个人,陈旭日征询过他们的意见,除了那个安慰别人的男孩,余下的都表示愿意回家。

陈旭日通通答应了。在他看来,这是一种机缘。牛痘法子拿出来,肯定要先紧着特权阶层来,面向普通人要缓一缓,能不能赶在天花潮过来前有机会种上很难说。

既然这几个人自己放弃,他也绝对不会加以勉强。一些人的离开,就是另一些人的机会。他不介意给别人机会。


“他们是病人,麻烦徐大人把他们送回去,另外换几个人过来。”

徐东鸿指着仅剩下的一人道:“这个人——”

“我叫吴增,”那肤色黑黑的少年立刻道:“我身体没有问题,就是昨天一时贪嘴,晚上有点闹肚子。用不着吃药,我保证到不了晚上就好了,真的。”

他倒知趣,看出来做主的人是陈旭日,冲他恳求道:“我身体非常棒,从来不生病……帮帮忙吧,我们家需要这份钱。”

“你就不怕留下来有生命危险?”

吴增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后摇头道:“不,不会。我相信你!”

第一卷  眼花缭乱的世界--第二卷  禁宫水深  第十八章  打算

徐东鸿遣人把想回家的五个孩子扶出,安排人手把他们送回去,再调换五个人回来。

这点子事实在当不得一个难字。一来一往虽费些周折,他只打包票说肯定会在当天解决,最迟会在入夜前把这事做得妥当。

他自去办事不提。屋里,陈旭日坐下来,自报家门,说自己是给吴增把脉的大夫之子。在他有意引导下,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吴增比陈旭日年长两岁,祖父前朝时中过举,在吴增的父亲这辈也算是读了一肚子诗书。

如今这世道,底层老百姓讨生活颇为艰难。吴父身无长才,偶尔替人写写家书,或是画几笔简单的山水鱼鸟的纸画,赚些微利养家糊口。他于书画一道上既没有天赋,又抹不开面漫天吹嘘侃价,就寻不来肯掏钱的大主顾光顾,日子过的甚是艰难。

吴增从小跟着父亲识文断字。因家中只得了这一根独苗,吴父没有读书人的才气,倒把那迂腐的清酸气学了个十足。便是日子再难,也不肯把儿子送去富贵人家做小厮,只留在家帮着给自己打打下手。

这次打短工的机会,还是吴增自己的主意,态度坚决的要求参加。吴父拗不过儿子,寻思着只是旬日时间,让他有些历练不是坏事。十二岁的少年郎,说话间就该说亲了,老笼在跟前不是过处,以后要顶起门户过日子的。

贫家儿女,俱是打小帮衬着家里做些营生,不是带扯弟妹、做些针凿活计,便是打扫洗涮、跑前跑后只不得闲儿。没有闲暇也挪不出闲钱来用做读书学字上。

这批人共三十个少年男女中,些许认得几个大字的,统共也找不出三五人。吴增学问却是远远在其余人之上,单是说话看事,头脑清楚口齿便利上,就不是别人能比的。

陈旭日喜欢有主见的少年。

除去那些一生为了温饱和生存而苦苦挣扎的人外,他以为快意人生是第一等的活法。兴之所至,追风揽月,泛舟大海,足迹遍及五湖四海,不因世俗种种而人为桎梏自己的性子。其次便是有主意、勇于坚持自己的主意,并且遇事能冷静分析后做出自己的判断、不吝于冒点风险的人。这样的人往往能执着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虽不免起起落落人生多波折,但大抵比普通人活的精彩。最次的便是唯唯喏喏,一味以世俗礼法严格要求自己,务必不能行差止错以授人口实的活法。世事往往是想求全而不得全,最后不过落得一个身心疲惫罢了。

然而人在世间行走,常常伴随诸多牵挂,便是他自己,也没办法肆意去追求真正想要的生活。早在水上被追回京师的那一天,陈旭日就推翻了自己原先对未来的规划。

新的打算到现在也没有成形,只心里模模糊糊有那么一些想法,距离最后成形,还有赖于他对周边大环境和复杂的人与事进一点明晰。

陈旭日不着急,十岁的年纪,他手里握有足够充裕的时间去完善自己对未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