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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二人都住了口,侧耳倾听。

一个衣衫不整、头发蓬乱、满脸醉意的老道人跌跌撞撞地晃到了门口,口里含糊不情地都囔着:

“老子有钱,老子就要住这间。”

小二一溜小跑跟在后面,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这是人家已经住上了的房间,你就是有再多的钱也不管用的。”

老道骂道:“你放屁!有钱能使鬼推磨。鬼都能推磨,让人换个房间还不是小意思?你敢再啰嗦,老子打烂你的狗嘴!”

楚合欢冲到门口,怒叱道:“哪里来的野道人,敢到姑娘这里撒野?”

老道踉跄着道:“你真不让房?”

“你想得美!”

“也好。”老道笑嘻嘻地往里闯:“你不肯让,俺又不肯走,干脆俺俩睡一起算了。”

楚合欢在刹那间已攻出三拳两掌,外加一腿。

风声猎猎。

老道却不知怎么就从她身边溜进了门,站在她背后大笑:“现在你还让不让?”

楚合欢心中一凛,这老道人好高明的轻功身法!

心念刚转,她背后传来了李红日的朗笑:

“阁下好功夫。”

老道人虽是全身动弹不得,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

“这位老兄从背后偷袭,想必是四大公子之一了。”

这下李红日也笑不出来了,俊美的面上也布满了煞气:“你敢侮辱四大公子?”

老道人笑得和蔼极了:“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俺一说你就生气,想必你是承认了?”

李红日怒道:“四大公子做事,素来光明磊落。阁下若不对方才说的话作个交代,可别怪在下不客气了。”

老道人笑得更亲切了:“俺老人家有什么好交代的?

你老兄刚才从背后偷袭点俺穴道,是不是很光明,很磊落?”

李红日哑然。

楚合欢冷笑道:“对付你这种为老不尊的无耻小人,又何必光明磊落?”

老道人瞅瞅她的脸颊,笑得怪怪的:“你是楚合欢?”

楚合欢一怔。

老道人叹气:“麻子这狗日的硬是艳福不浅,一走到哪里都有漂亮小妞陪着!”

楚合欢又一怔。

“唉,麻子请俺来帮你忙,你却要杀老子。”老道人直摇头:“钱麻子啊,钱麻子!你可要给俺做主啊!”

楚合欢又惊又喜又悔:“你……你是野道人?”

李红日也大吃一惊。立即解开了老道人的穴道,歉声道:“不知是先生驾到,小子有眼无珠,得罪之处,尚祈海涵。”

野道人摆摆手:“算了算了。刚才揶揄了你几句,你就当老子是放屁吧!”

李红日尴尬地拱手笑道:“怎敢,怎敢。”

野道人四下一看,急了:“麻子呢?这狗日的把老子骗来了,自己却不知又到哪里快活去了。”

第九章  甘二娘

钱麻子和野道人相对而坐,正在品茶,楚明打横坐着相陪。

野道人咋着舌头,眉毛都快打成结了:“狗日的茶真苦!”

楚明忙笑道:“先生是不是喝点酒?小可备有好酒数十坛,只是……只是……”

他看着钱麻子,钱麻子笑笑:“你们喝你们的酒,不碍事的。”

野道人叹了口气:“老子二十多年没喝过茶了,想不到茶这么难喝。麻子,亏你怎么有这个雅兴!”

钱麻子苦笑着不答腔。

楚合欢一步三跳地进来了,大叫道:“二哥,爹已经清醒了,说要请道长恩人进去,他老人家要亲自道谢呢。”

野道人冷冷道:“只请老子,不请钱麻子?你老子是不是又犯病了?”

楚合欢眨着眼睛,一脸的尴尬,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钱麻子一笑而起,转身出门而去:“我有事先走一步,楚明你跟我来一下。”

野道人连忙也追了上去:“老子不稀罕什么谢不谢的。”

楚明看看妹妹,无奈地叹了口气,追两人去了。

楚合欢气得直想哭。李红日悄悄走了过来,微笑道:

“合欢,老爷子叫你呢!”

楚合欢气呼呼地道:“这个野道人!”

李红日笑道:“走吧,这些前辈高人大多有些古怪脾气,以后少惹他们就是了。”

他看到楚合欢的目光里,有一种温柔而又热烈的东西在流动。

他跟楚合欢说话的时候,嗓音总是那么浑厚悦耳,富有磁性。

楚合欢却瞪圆了好看的大眼睛:“我的事,你少管!”

“好地方!”

野道人走到一家酒楼前,站住了。又赞了一句:“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楚明有些怅然不解地问道。

这里不过是一个乱哄哄的菜市的边缘,来来往往的,也不过是些小贩和买菜的妇人。

“喝酒的好地方!”



野道人笑咪咪地往酒楼里跑,一转眼就没了影子。

钱麻子苦笑:“这人喝酒时,喜欢人多、热闹……”

话没说完,野道人已经惊呼着倒飞而回:

“干什么?干什么?”

一个满面疤痕,又高又胖的妇人叉着腰走了出来,挺着高得令人吃惊的胸脯,半是调侃半是喝叱地道:

“你的狗爪子怎么不剁了去!”

想来野道人的手曾经很不老实地想摸摸,或已摸上过她那高高的胸脯。

野道人虽然是个出家人,可行为、语言、饮食习惯等等一切都实在不像是个出家人。野道人从骨子里说仍旧是个大混混儿。

钱麻子只好苦笑着摇摇头。他知道野道人是个好人,只是有点老不正经,而且,嘴很臭。

野道人哼哼唧唧地爬起身,跳脚骂道:“谁让你长那么大的奶子?”

“你还有理?”妇人腰一扭,一阵惑人的乳波滚过,野道人嗓子都哑了:“俺……老子……”

“你老子?”妇人得意地笑了,声音居然很动听:

“你老子也不敢动老娘!亏你还是个出家人,又这么大岁数了!”

野道人一把扯过愣在一边的楚明:“他怎么样?”

楚明急得脸都白了,脖子也一下短了三分。

“毛头小子,没劲!还是这个好,岁数虽然大一点,人虽然瘦了点,但肯定比你们强。”

她那根胖乎乎的右手食指点着的,当然是钱麻子。

钱麻子笑笑:“甘二娘,你怎么跑到这里开店来了?”

胖女人眯起眼睛,哧哧笑道:“你是什么鸟?”

野道人呆了一呆,突然两手抱头,转身就跑,跑得飞快:

“乖乖不得了,母大虫来了!”

楚明的神色也已变了,朝钱麻子匆匆一拱手,低声道:“钱大侠,小可先走一步。”

转眼间,两人就跑得没了影儿,把钱麻子孤孤单单地撇给了胖女人甘二娘。

甘二娘瞪着钱麻子,眼中却尽是盈盈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和她那张丑恶的面孔不太相配。

“你又是什么鸟?”

钱麻子坦然一笑:“你看我像不像鸟?”

“很像!”甘二娘大笑起来,她的牙齿居然很整齐、很白、很好看:“我真奇怪你怎么还能认出我来!”

钱麻子苦笑:“你这副尊容,要想忘记都很难。”

应该说,这么对一个丑女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可甘二娘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欢畅了:

“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你怎么可能忘记我呢?”

她的眼波居然变得很温柔,温柔得象艳阳下的春水。

钱麻子转开眼睛,喃喃道:“这个女人真是不要脸得很。”

甘二娘的欢笑一下就没了:“你……你骂人?”

但她随即又消了火,柔声道:“里面有好酒,你是不是进来喝上一点?”

钱麻子摇摇头:“戒了。”

甘二娘的嘴一下张大了,好象被人在里面塞了三个鸡蛋:“戒了?”

钱麻子不说话,转身就走。

甘二娘一把扯住他袖子:“你要走?太不给面子了吧?”

钱麻子冷冷道:“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甘二娘眼圈儿一红,竟有些要哭的意思:“你就是看在老甘的份上,也该进去坐坐啊!”

钱麻子想了想,只好点头:“那你松手。”

甘二娘不仅没松手,反而扯得更紧了:

“我不。”

甘二娘的房间里,居然收拾得很精致很幽雅。

窗台上那几盆雪白的菊花透出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看来你的生意很不错。”

钱麻子坐在一张精美的大理石桌边,看着脚下的波斯地毯。

甘二娘马上瞪眼:“你是指什么生意?”

“酒楼里的生意啊!”钱麻子愕然:“你还有其他生意吗?”

甘二娘又笑了,转开了话题:“我还是把这面具取下来吧,免得你看了不舒服。”

钱麻子叹了口气:“那年你要杀我时,戴的就是这副面具。要不是甘大侠来救我,只怕你真会一剑把我脑袋割下了。”

甘二娘黯然:“想不到他……他竟然……唉!”

钱麻子低下头,咬住牙,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今天自己的话说得太多了。

甘二娘突然抬头一笑:“咱们何必为死去的人太伤心呢?既然我们还活着,总不该让他们在地下不安心吧!”

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自然要比楚合欢说的更能打动钱麻子的心。

因为她也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她当然理解失去爱人的痛苦和凄凉。

钱麻子抬起头,很感激地望着甘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