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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常无惧黯然落座,含泪道:“大哥,咱们不仅是寻他,也为了去看看龙二哥的伤……”

海一帆点了点头道:“愚兄猜想,四弟不肯多留云儿在大觉禅院,一是为了隐瞒身份,另一原因,必然是为了想全心全意替二弟疗伤。他有‘五粒保命护元金丹’,疗伤应无多大困难,等到龙二弟伤势略轻,他一定会知道愚兄的行踪消息,或许不须咱们去寻他,他就会自己赶来了。”

常无惧道:“大哥的意思是——”

海一帆道:“愚兄之意,咱们不妨稍候三数日,如果四弟不来,愚兄就想去微山湖寻访,等到一月之期届满,你再和云儿同往。”

常无惧道:“大哥为何不让小弟一同去?”

海一帆道:“咱们都走了,庄里交给谁去主持?我不让云儿跟我同去,也不是要他留在庄中,而是另有重要的事要他去做,庄里几个受伤的人,只有请你照顾了。”

常无惧诧问道:“云侄还有什么事?”

海一帆凝重的道:“愚兄想叫他去一趟石楼山。”

他望了海云一眼,又接道:“咱们必须寻求破解追风剑法的方法,石楼山离此不远,趁这段时间,正好让他去试一试。”

常无惧道:“我看不必了,四弟也精通剑法,现在更研创出这种双镝怪剑,剑术造诣必然更有精进,咱们何必再求外人呢?”

海一帆道:“这不是谁求谁的事,能够多学一种绝技,就多一分制胜的把握。经历这一次的失败教训之后,愚兄深感武术一道,深也无涯,咱们从前那般自负,实在可笑得很。云儿还年轻,应该让他多求发展,别让狭窄的门户之见束缚他。”

他说这些话时,神情严肃,语意深长,仿佛每一个字都有千斤般沉重,都是费了很大的力量才说出口来的。

常无惧激动的道:“大哥何必气馁?一点小挫折算得了什么?‘海家神刀’当年在武功中也算……”

海一帆苦笑着打断他的话,说道:“我并非气馁,也不是自暴自弃,‘海家神刀’的威誉,更不是侥幸得来的。但是,三弟,若和天下的神功绝技相较,它只不过沧海一粟而已。”

常无惧没有再说话,一颗头,慢慢低垂下去。

“石楼金露醉神仙”。武林豪客莫不嗜酒,所以“酒母”金婆婆的名声,在武林人物心目中,比世家豪门还要响亮得多。

金婆婆的酒店,设在水泉村外山麓下,这儿本是石楼山和黄山交脉之处,绿草坡旁,垂杨影里,高高挑起一面绣着金字的酒旗。

柳阴下,一排五栋木屋,这就是闻名天下的“金家酒店”了。然而,奇怪得很,现在正是近午时刻,店门却关得紧紧的,看不见一个酒客。

大白天闭着店门,是歇息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故?

海云将马匹栓在柳树下,抬头望望那面精致的酒旗,心里奇疑不已,犹豫了好一会,才缓步走到廊檐下,举手叩门。

叩了许久,屋里终于有了回应了,一个二十多岁,酒保模样的青衣汉子,边揉眼睛边打呵欠地出来开了门,懒洋洋问道:“你要干啥?”

海云含笑拱手道:“在下是慕名前来沽酒的,请问贵店何以闭门不应市?”

那酒保揉着眼睛道:“现在什么时刻?”

海云道:“午时已过了。”

酒保挥手道:“还早着哩,太阳下了山再来吧!”说着,便想掩门。

海云急忙伸进一只脚,抵住了门隙,笑道:“这位大哥,请把话说清楚些,为什么要等太阳下山再来?”

那酒保斜目向他打量了一遍,似想发作,又因海云衣饰神采,不类俗夫,只好耐着性子道:“公子是第一次来喝酒么?”

海云道:“正是。”

酒保道:“也没听说这金家酒店的规矩?”

海云微笑摇头道:“正要请教。”

酒保耸耸肩道:“这就难怪了,我现在告诉你吧!咱们金家酒店,‘五不卖’。”

海云道:“敢问是那五不卖?”

酒保道:“批售不卖,赊欠不卖,酒品欠佳不卖;时逾子夜不卖,还有就是太阳没有下山之前不卖。”

海云笑道:“前三项倒是无可厚非,但卖酒必须在太阳下山以后,时间却又不能超过子夜,这是什么缘故呢?”

那酒保打了个呵久,道:“这是咱们老太太订的规矩,只因早酒最易伤身,午间喝酒容易误事,必须等到入暮之后,事毕心闲,才是把酒寻醉的时候,喝到深夜子时,应该回家睡觉,所以不能再卖了。”

海云看看天色,含笑道:“贵店所订的规矩,委实入情合礼,无条在下远道而来,别无可去之处,大哥能否行个方便,让在下进店里坐一坐,等到太阳落山再喝酒,决不破坏贵店的规矩,行吗?”

那酒保把头摇得跟货郎鼓似的,连声道:“不行!不行!不行!”

海云央求道:“在下只想有个休息的地方,绝不喝酒,也不会碍大哥的事。”

酒保冷冷道:“你要休息,我要吃饭,让你进来不要聚,被老太太知道了,我的饭碗就砸了。”

一面把海云往门外推,一面指着山坡下的水泉村道:“村子里有客栈,再不然,去树阴下坐坐也行,抱歉得很,店里却不能招待。”

海云苦求无效,正想退出来,忽然瞥见店里坐着一个人,正在悠闲的自酌自饮。

那人身穿灰色长衫,面向内,背朝外,独据一张食桌,桌上空酒壶已堆积了七八个,几碟下酒菜也吃得快完了,分明已在这地喝了不少时间。

海云心里一动,当时把脸沉了下来,道:“你说的日落前不卖酒,那位朋友喝的难道不是酒?贵店的规矩,难道是因人而施的吗?”

酒保回头望望,冷笑道:“他是咱们老太太的朋友,不是普通酒客,自然不在规例之内,再说,你也不能跟人家比。”

海云大声道:“为什么不能比?”

酒保道:“你别嚷,我若说不出他的名号,准会把你吓个半死。”

海云哼道:“在下可不是吓大的,你就说出来试试。”

酒保压低了声音道:“你听说过武林三大怪的名字么?”

海云轻轻“哦”了一声,大喜道:“果然是他!”话出手出,一把将酒保拖出门外,自己大步跨了进去,反手闭上店门,插上了门闩。

那酒保反而被关在外面,气得哇哇大叫,把门捶得震天价响,海云却置之不理。

这时,海云只觉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幸运的人,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剑绝诗狂”,居然“得来全不费工夫”,店中此刻别无他人,正是攀谈求教的大好机会。

他整一整衣衫,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欣喜和激动,轻轻走到桌边,恭恭敬敬的抱拳长揖道:“晚辈海云,拜见杜老前——”最后一个“辈”字还没有出口,却突然愣住了。

敢情眼前这位发衣人,相貌意生得十分古怪。红通通的一张娃娃脸,肌肉细嫩,不见半很胡须,左边面颊上,还有个很深很大的酒涡。

然而。那张婴儿般的嫩脸上,偏覆着一头如霜白发。若单看脸部,此人年龄最多只有十来岁,若看发色,又至少已有八九十岁了——这就是名列“武林三大怪”的剑绝诗狂吗?海云为之胜目结舌,下意识的感到,自己恐怕是弄错了。

那灰衣人缓缓放下酒杯,朝着海云露齿一笑,细声细气问道:“杜老前?杜老前是谁呀?”

他一说话,竟是不折不扣的“童音”。

海云心里惊疑不定,连忙陪笑道:“阁下莫非是杜老前辈?”

灰衣人道:“你说的是那一个杜老前辈?”

海云道:“剑绝诗狂……杜玄。”

灰衣人一怔道:“啊!剑绝诗狂……杜玄……”突然一推桌子,跳了起来,惊惶的四下张望着道:“他来了么?他在那儿?”

海云不禁十分失望,苦笑道:“你不用害怕,杜若前辈没有来,而是我认错人了。”

灰衣人长长吁了一口气,重又坐下,抱怨地道:“你这小娃儿怎么如此冒失,好容易瞧着姓杜的不在,我老人家才敢来喝几壶酒,被你这一吓,险些连老命都吓掉了。唉!年轻人,下次可千万不能这样。”

海云诧道:“你有多大年纪了?竟自称老人家?”

灰衣人举起衣袖,抹了一把鼻涕,然后伸出两个指头:“老汉八年前过的八十八岁生日,下次过生日还差八个月另八天,今年多少年纪,自己也弄不清楚,你替我算算吧!”

海云惊道:“阁下已九十六岁高龄了?”

灰衣人笑道:“大概是吧!反正一个人活得太久,总懒得再去计算自己的年纪,这样会觉得日子好过些。”

海云肃然道:“敢问老人家贵姓大名,如何称呼?”

灰衣人道:“早忘了。人生一世,短短数十年,值得记忆的事太多,何苦还费心劳神去记那捞什干的名字。”

海云注视着他那婴儿般的面庞,心里不由泛起一阵疑云。

灰衣人又道:“小娃儿,会喝酒吗?”

海云道:“略具薄量。”

灰衣人道:“好极了,我老人家正愁寡酒易醉,坐下来咱们喝几杯。”

海云也不推辞,拱拱手,吉罪落座。

灰衣人把一壶酒推到海云面前,道:“来!先干了这一壶,试试你的酒量如何?”

海云举壶一饮而尽,脱口赞道:“好酒!果然不愧‘酒母’之名。”

灰衣人笑道:“好酒香醇容易入口,后劲却很足,否则,就称不得‘石楼金露醉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