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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我想,傅燕仅是一个小小驿丞,即使他曾受景公厚恩,时思图报,但按理该力不从心,哪来这许多金银活动?凭什么他能打听出景公子远戍花马池?历年追踪,需要多少金银开销?他能办得到么?此中疑云重重,委实可疑。”

“老弟心思慎密,所指各事确是可疑。”

秋华转向景浩说:“景兄,你能用刀自卫么?”

“对付三两个村夫,我想不会有困难。”景浩肯定地答。

秋华推椅而起,说:“咱们这就走。”

三人开始准备,内穿劲装,外罩直裰,青帕包头,用布卷了长剑挟在胁下。景浩则带了一把一尺八寸的解腕尖刀,锅灰改变了脸色,成了脸带病容的人。

小白龙后一步离店,远远地在后跟踪。

夜市刚开,街上行人甚多,城门已闭,夜间禁止车马行走,因此街中心游人悠闲往来,两旁的店铺灯火通明,不愧为西部第一名城,到底是关中的古都,周秦汉唐藉以雄霸天下的中原精华胜地。

折入永安坊的大街,秋华指着右面一座有庭院的巨厦,低声叮咛道:“如果发现有异,切记紧跟着我。有何疑问,尽管开口,一切有我担当。”

“如果不是傅叔亲自到来,我不开口。”景浩低声说。

到了巨厦前,秋华抓住大门环叩了三下。

“谁呀?”里面有人高声问。

“敝姓吴,前来拜会傅爷。”秋华答。

院门徐开,门灯照耀下,可看清开门的人是个白发老苍头,点着拐杖,怔怔地打量门外的两人。

“傅爷在家么?”秋华问,抱拳一揖。

“足下是……是……”

“小可月前与傅爷有约,践约而来的。敝姓吴,名秋华,相烦老丈通报一声。”

老苍头略一迟疑,说:“真不巧,傅爷午间前往永安门外神禾原访友,说是入暮时分返家,如果来不及入城,今晚恐怕不会回来了。”

“哦!真不巧……”

“且慢,老奴派人到景龙观褚爷处看看,也许在褚爷处下棋不及赶回哩!”

“那么,有劳老伯了。小可有要事前来拜会,务请尽速请傅爷回来一会。”

“好,好,老奴即派人前往瞧瞧,两位请至客厅侍茶。”

院子甚大,栽了花木。堂屋前是驰道,车马可直达厅阶,气派恢宏,是西安无数古宅中的一栋。

秋华是旧地重游,对宅中的情景不陌生。在老仆的带领下,直达厅前。偌大的古宅,似乎人丁稀少些,厅门只挂了一盏灯笼,上面写着“天水尹氏”四个大字。

老苍头打开了左侧门,肃客入厅。内堂走出一个中年仆人,老苍头抢先叫道:“尹三,这两位是傅爷的客人,留他们在客厅坐坐。”

尹三生得豹头环眼,外表透露着精明强悍的神色,虽穿了仆人的直裰衣裤,但举止稳实从容。听说是傅爷的客人,尹三堆下笑,欠身招呼道:“两位爷请坐,小的沏两杯茶来。”

老苍头欠身告退,出厅而去。

大厅宽敞,但家具不多,壁上挂了些名人字画,显得这座大厅有点大而无当。

尹三奉上茶,含笑问:“小的叫尹三,请问两位爷台尊姓大名?”

秋华不喝茶,顺手将茶杯放在茶几上,说:“在下姓吴,那位姓李,是在下的朋友,也是傅爷的朋友。上月在下前来尊府,那位马兄还在么?”

“哦!爷台是指马二侉子,他已离开陕西发财去了,两位爷台要找傅爷,不知有何贵干?”

一个仆人居然询问来客有何贵干,如在普通人家那是常事,毫不足怪,但在这种豪门巨宅,却是不可能发生的异事,仆人在客人面前,甚至连正眼也不许向客人注视的,这位仆人尹三十分可疑。

秋华又加了一分戒心,信口道:“傅爷要在下替他办些小事,不值一提。”

“哦!小的多问了。”

“尹兄不像是傅爷的人嘛!”

“小的是伺候我家大爷的。我家大爷也就是本宅的主人,傅爷是在本宅作客的。”

“贵主人……”

“家主人已赴京师公干。”

“哦!令主人是……”

“家主人调户部任职,原是本政司的清吏司员外郎,官拜从五品。”

秋华又加了一分戒心,继续套口风,问道:“傅爷是令主人的朋友么?”

尹三尚未回答,门外履声槁槁,笑声入耳,侧门开处,一位留着三绺短须,五短身材的中年人,撩起袍袂踏入厅门。后面,两个身材高大的青衣健仆紧跟在后。中年人踏入厅门,呵呵大笑道:“原来是吴大侠回来了,辛苦。辛苦。”接着,他注视看怔在那儿的景浩,惑然问:“吴大侠,这位是……”

秋华本想先不叫景浩暴露身分,可是已来不及了,景浩泪下如雨,颤声叫:“傅叔,怎么不认识浩侄了?”

傅燕目中放光,兴奋地叫:“你……你真是浩弟么?十年岁月漫漫,你……你改变了许多,不但身材高了,音容也改变了。让我看看你的左手疤痕,不然我很难相信是你呢。”

景浩卷起衣袖,露出肘弯旁的一块指头大黑疤,说:“小侄确是景浩,傅叔请看。”

秋华哼了一声,接口道:“景公子手上有疤痕,傅兄为何不早说?”

“这……这……兄弟以前忘了,见到浩弟,方想起这件事,吴大侠休怪。年纪大了,记性也坏罗!两位请坐。”

秋华心中又是不快,怎么这位傅燕见了景浩,为何没透露丝毫亲切感?景浩已成了个泪人,这位仁兄却除了兴奋外,毫无哀容,见了十年亡命的故人爱子归来,理该七情迸发才对,仅是兴奋是不够的。

“傅兄,在下依约将人找回来了,请恕在下冒昧,请问足下今后对景公子的安排,有何打算,能见告么?”他问。

“吴大侠大力帮忙,兄弟感激不尽。有关景浩弟的日后安排,兄弟打算仍到淮安暂时安身。”

“你打算让他……”

“等风声过后,再替浩弟打算,相信在数年后,靖难之变的事便会令人淡忘,那时再谈打算并未为晚呀,目前只好先行隐居一段日子。吴大侠请放心,兄弟必定能作妥善的安排。”

秋华注视着景浩,沉声问:“景公子,你有没有意见?”

影浩缓缓地头点,说:“傅叔是先父十分信赖的人,我……我想,他会替我安排一切的,我还是跟傅叔走好了。”

傅燕脸色一变,急问道:“浩弟,你与吴大侠曾经……”

“在下也曾经替他打算。”秋华朗声说,稍顿又道:“景公子是朝廷要犯,如果出了岔子,不知要连累多少人,假使再来一次瓜蔓抄,死的人恐怕要比上一次多数倍。因此,傅兄如果感到力不从心,在下可带他到江浙一带隐身。”

傅燕的眼中闪过一道阴厉的光芒,笑道:“吴大侠多虑了,找人是你的事,安顿人则是兄弟的事,不劳费心。”

“傅兄的话,在下不以为然。咱们江湖人虽说愚鲁,但仍知道敬重忠臣义士,决不与清官孝子为难。景公忠烈千秋,全族冤死。只剩景公子香烟一脉,你以为在下是贪你那一千两银子而去找他的么?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老兄。你带景公子赴淮安,在下一个江湖人有的是光阴时日,决定暗中护送你们走路……”

“吴大侠……”

“在下的事,你们不必管,跟踪你们期间,你们不会发现在下的行迹,但在下却无时不在保护你们哩!不必以我为虑。”

“这……”傅燕搓着手叫。

秋华离座而起,笑道:“在下决定了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傅兄,人交给你,余款尚请立交,在下还有事待理,该告辞了。”

傅燕伸手虚拦,笑道:“吴大侠何必急于告辞?兄弟这儿有的是住处,且让兄弟备酒替两位洗尘,请稍坐,五百两银子兄弟立即取来,少陪片刻,恕罪。”

说完,含笑进入内堂去了。

久久,傅燕带了两名健仆,抬着一只银箱出厅。

景浩突然浑身一震,眼中露出恐怖的神色。

秋华心细如发,已有发现,低声问:“你认识那两个健仆之一?”

“是……是的。”景浩悚然地答。

“是什么人?”

“他……他是北……北平按察使陈……陈瑛的家奴兼保镖。”

北平,也就是尔后正式迁都定为京师的北平布政司,目下叫北京,永乐帝已准备迁都北平了。永乐帝就藩北平,封燕王,北平城是他一手创建的,督工的人是名将开国元勋徐达。因此他对北平十分的留恋。

陈瑛在永乐称帝之前,在北平任按察使,甚获燕玉赏识。燕王夺得江山,把这家伙从广西召回(陈瑛因交通燕王罪,被谲广西。)目下官拜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这家伙最恨建文朝的文武大臣,害死了不少效忠建文的忠臣义士。

秋华心中一懔,说:“你等着,准备动手。”

银箱摆在秋华面前,两健仆并未离开。

“吴大侠请验收。”傅燕笑着说。

秋华俯下身躯,伸手揭盖,突然缩手抬身,举目怒视。

两健仆做梦也未料到他突然抬身,吃了一惊,双手笼袖惶然退了一步。

秋华已看到健仆袖中的刀光,故作未见,向左面的健仆笑道:“劳驾,老兄请替在下打开。”

健仆脸色一变,反而退后一步,惶然道:“这……这是吴大侠的金银,小人不敢触动。”

秋华淡淡一笑,心中有数,说:“阁下倒是很守规矩,难得,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