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玄幻奇幻 > 一剑惊仙 > 第222章

第222章





她终于意识到,他真的去了,离开自己去向了另外一个世界。

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将自己的面颊紧紧贴在他的。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与他靠近,感受他的真实。然而他只是静静地躺着,失去了温暖的躯体再也无法将她拥紧。

良久良久她抬起头,耳边响起他最后的声音:“对不起,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泪水已经流干,海浪飞溅在她的身上,冲刷走满身的血污,却带不去一丝伤痛。

她的视线慢慢地移转向那柄擎天古剑。剑柄上,还残余着不到一寸的断刃。

她下意识地举起手,将断刃对准自己的咽喉,喃喃低诉道:“不,我要陪着你一起走。”

一缕凄艳的血丝无声无息从咽喉上流落,她的眼前仿佛闪现杨恒焦灼忧伤的面容,似在呼喊道:“妈,你不要死……!”

她的心剧震了下,断刃缓缓再向前两分,疼痛伴随着一股冰寒的感觉在扩展,在最后一霎终于艰难地顿住,眼里泛起坚毅的光芒。

◇◇◇◇

月上中天,海边的高岗上多了一座坟冢。坟前的青石墓碑上,明昙用拈花指力刻下“先夫杨公南泰之墓”,碑文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小的字:“妻宋杨氏,子杨恒泣立”。

宋雪致──这是她出家前的姓名,尘封了几十年没想到还有记起的一日。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惟有海潮与海风和响,如同一曲为他送行的挽歌。

宋雪致跪在坟前,将擎天古剑的剑柄珍而重之地放入胸前的衣襟里,和那枚心形的红色贝壳在一起。有它们在,往后无论去到何处,他的音容笑貌都将会如影随形在她的身畔。

夜深时分,她无处去买香烛纸钱,只好在他的坟头上,一遍遍低颂着往生咒。

不知何时,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沾湿了她的发端,她的衣裳。

她已筋疲力尽,不知道杨恒会何时归来,更不知他在看到眼前这幅凄惨景象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她什么都不愿去想,视线里只有那方冰冷呆板的石碑。

几个时辰之前,他还和她一起扬帆出海,欣赏红日西沉,彩霞满天。

此刻,他却和她阴阳两隔。

他劝她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其实他不知道,她心里是多么盼望能够忘却过去种种,重新开始──和他一起。

然而现在,她要做的不是忘记,而是牢记。牢记住他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牢记他留给自己的最后那道身影……

一口微甜的滋味不期而至地涌上喉咙,她的眼前旋转晃动了起来。恍恍惚惚地,她看见四个脸戴银色面具的怪客悄无声息地朝着自己走来。在失去意识前的一刻,她忽然软倒在潮湿的泥地里……

第五集  白山日暮  第二章  公议

一灯如豆,昏黄的光线像雾气一样弥漫在不到五丈方圆的密室里。房间里的陈设也异常简单,一张床榻,一张矮桌和两个蒲团。没有窗户,密室的石门也紧紧闭合,矮桌上油灯便是这屋里惟一的光源。

宋雪致盘膝坐在那张用两个石墩和一块木板搭成的简陋床榻上,望着“劈啪”微响的油灯火焰,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

她醒来已有大约半个多时辰。在这段时间里,没有人进来,世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和这间神秘陌生的幽仄密室。

她惊讶地察觉,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两处创伤。一处在背心,火辣辣地疼痛难忍,好似教人击了一掌;另一处是剑伤,就在腰间,创口由下而上险些伤及肺叶,稍一呼吸便觉得锥心刺骨,冷汗涔涔。

但这两处伤口包括先前的伤处都已被敷药包扎妥当,身上的衣衫也已换过。这些事情,应该都发生在自己昏死之后。

令她沮丧愤怒的是,那柄擎天古剑的断刃不见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枚红色的贝壳还在自己怀中,还可以继续陪伴自己。

她想运功疗伤,然而经脉也被封住,丹田真气凝固得像一团铅石,毫不听使唤。

“银面人!”她的脑海里闪过昏迷前最后的影像,心头不禁一寒。

在隐居落雁山和东海小渔村的那段日子里,杨恒曾经几次向她提到银面人的故事。因此这伙儿来历诡异行踪飘忽的银面人,对宋雪致而言并非完全陌生。

可这伙人为何要囚禁自己?在他们的背后,究竟又是谁在发号施令?

对此宋雪致一无所知,甚至也不清楚下一刻自己将要面对什么,面对谁。

好在虽然经过了七年多的蹉跎迷离岁月,她潜修多年的佛门禅功仍在,面对眼前诡谲莫测的情形,还不至于惊慌失措,哭天喊地。

然而思绪甫一追溯到那场夜海恶战,她的禅心,她的镇定,就立刻被巨大的悲伤击得粉碎,再也无法保持灵台的清明。

这个男人,为了她抛家舍业叛父背兄,默默无闻地守护了自己整整十七年。

十七年,沧海桑田白了少年头。无论是枯守荒村的寂寞还是南明离火的荼毒,都不曾教他动摇软弱过分毫。到头来,甚至等不到自己付出丝毫回报,他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去了。

──“对不起,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这催断肝肠的声音再次在她的耳畔响起,让她疼得像是要死去千百回。

“为什么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她痛不欲生地想。在祭出元神施展“如日中天诀”荡平卫道士后,他的魂魄也随着裂毁的元神一起消散,从此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无法转世,无法轮回,纵然她有心要用生生世世去补报,也成了痴心妄想。

她在心里默默呼唤着杨南泰的名字,任由泪水模糊了双眼。

许久许久之后,石门发出一记轻微的响动,令她飘渺缠绵的思绪回到现实。

石门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个宋雪致做梦也猜不到的人──天心池七院总监盛霸禅!在他的身后,还有七院首座中的王霸澹和南霸天。

“银面人竟来自天心池?”宋雪致心头剧震。

“砰!”石门被南霸天关上。盛霸禅站在门里,他的神情木然,并不着急开口,而是先用刀锋一样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过宋雪致,才冷冷道:“我是该称呼你‘明昙师妹’抑或是‘大魔尊’、‘杨夫人’?”

明昙强自抑制心中骇异,也冷冷回答说:“盛总监,我要是你早该无地自容。”

盛霸禅阴冷一笑没说话,他身后的南霸天嘿然道:“妖妇,你还有脸讥笑盛师兄?”

宋雪致坐在床榻上,向盛霸禅伸出双手,从容道:“盛总监,你是要报仇么?”

两个多月前在雄远峰昆仑阁前,盛霸禅当着数以百计的正魔两道高手的面,被杨恒绞断双臂经脉,几乎修为尽废死于非命,实乃平生第一奇耻大辱。

这桩事情宋雪致也曾听杨恒说起过,此刻旧话重提不啻给了盛霸禅一记响亮的耳光。她本是佛门女尼,这样不留情面的挖苦盛霸禅,放在从前根本连念头都不会有。概因杨南泰为了保护她,战死东海,心中悲愤无以复加,眼见对方斩尽杀绝,依旧不肯放过自己,这才反唇相讥。

盛霸禅端的好涵养,面颊上的肌肉微微一抽搐又恢复如常,摇了摇头说道:“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在过去的几年里,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宋雪致闻言心潮激荡,注视着盛霸禅道:“正要向盛总监请教。”

盛霸禅点点头道:“王师弟,你言辞便给记性也好。此事便由你来说吧。”

王霸澹咳嗽了声,便从宋雪致被炼化成大魔尊讲起,说到她如何助纣为虐襄助杨惟俨扫荡异己,指使苏醒羽统帅排教群妖攻打祝融峰,劫夺太昊鼓;后来又是如何潜入长白山,击杀神会宗长老袁长月;及至联手灭照宫卧底明华大师掳掠杨恒,害死云岩宗方丈明镜大师。

宋雪致脸色渐转雪白,呼吸越来越急促沉重,双手在小腹前紧紧拧作一团,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的直觉告诉自己,王霸澹所讲的这些事绝非胡编乱造,血口喷人,而是曾经真真切切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的脑海里混乱成一团,以往的种种疑点也终于得到了解释。尽管早有心理防备,可她仍旧禁不住被这血淋淋的真相所深深震撼,几次险欲晕厥。

王霸澹口若悬河,又说到东昆仑之战,她独闯云岩宗营地,搅起腥风血雨杀伤同门无数……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锥子般诛心泣血,令她再也难以承受这残忍的事实,痛苦不堪地低声呻吟,仰面昏死在床榻上。

黑暗里,明镜大师、袁长月,还有无数冤死在她掌下的冤魂,满身血污地朝着自己扑来,将她水泄不通地围在中间,在哀嚎在呼吼……

很快,她就被王霸澹救醒,浑身冰凉地躺在床榻上,没了一丝气力。

寒冷麻木中,她迷迷糊糊地听见盛霸禅说道:“你血债累累,罪孽不轻啊。”

她的眼前,兀自晃动着那些冤魂的身影,神思犹如给抽空了一样,飘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邃黑渊中,木然道:“你为何还不杀了我?”

盛霸禅语气生硬,回答道:“以你的罪行,委实罄竹难书、百死莫赎。故而宗掌门才颁下‘正气令’,派遣十八位卫道士前往擒拿问罪。不曾想你们夫妇怙恶不悛,竟又痛下杀手,将我正道志士赶净杀绝。亏得天意昭彰,杨南泰恶贯满盈,你又自投罗网,为南师弟所擒。老账新债终须一并结算!”

“自投罗网?”宋雪致愣了愣,隐隐觉得盛霸禅此言存疑,莫非是他为隐瞒银面人的秘密,故意把她被捉的功劳算在了南霸天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