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她偏偏最讨厌金庸笔下的张无忌,于是面露鄙夷,“那样优柔寡断,简直害人不浅,有什么好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才突然注意到李明星后面紧跟着的那个瘦瘦高高的男生。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淡金色的光芒驱散了之前的雾气,并斜斜地洒在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上,清晰得仿佛高倍相机拍摄出来的照片,就连他那浓密的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聂乐言想起方才山顶上的那一瞥,心头不禁微微一跳,不再与李明星废话,只是转回头来盯着脚下的路,声音低低地问同伴:“之前我们班女生在火车上热烈讨论的那个男生,叫什么来着?”

“程浩。”同伴看着她:“怎么?你终于也有兴趣了?”

“不是。”她泰然自若地陈述一个事实:“我只是发现他确实蛮帅的。”不过,即使是T大校草,这样被人一路花痴过来,会不会也太夸张了一点?

后来下了山,聂乐言才知道原来李明星与程浩很熟,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关系相当不错。他们在大巴车上并排坐着聊天,位置恰好就在她的前一排,聊天内容不外乎是男生热衷的篮球汽车一类,还有先进的电子科技产品。聂乐言发现,原来程浩的普通话十分标准,应该是北方人,而且声音也很好听,仿佛有一种沉沉的磁性,像是某种名贵的弦类乐器,能够振颤出动人的频率。

她最后实在又累又困,掏出MP3,靠在椅背上休息,只是偶尔会被李明星伸手拍醒,向她要零食吃。最后她实在不耐烦了,便直接将整只塑料袋都拎给他,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男生也这么爱吃东西,真是奇怪。”

隐约听见李明星还在说些什么,她索性将音量调得更大些,然后闭上眼睛睡过去。

结果玩足一整天,零食早被消灭得精光,也有其他女生在大声抱怨:“这些男的真懒!偏偏还个个都好吃!”

“这就叫典型的好吃懒做嘛。”

李明星嬉皮笑脸地站在一旁说:“小聂,你不会像她们这么小气吧?你喜欢吃什么,说吧,我等下出去买了还你。”

“不用了。”她有气无力地领了宾馆的房卡乘电梯上楼,其实心里想的是:吃光了更好,省得明天还要拎着出门,怪沉的。

可是李明星却以为她真的生气了,晚上大家一块儿打牌的时候,也不知从哪里搬出大堆的薯片坚果还有巧克力,统统堆在床上,说:“喏,这些都是我补偿你的。”

在场的其他同学互相使了个眼色,开始故意起哄:“专门买给小聂的呀!那我们能不能沾沾光?”

李明星笑了笑,也不答话,转过身去倒水喝。

聂乐言不免有些尴尬,急忙撇清:“当然是买来大家一起吃的。平时也没见你们这么客气过,今天装什么装,真是太假了。”又把扑克牌拆了封,“快点吧,你们该坐哪儿坐哪儿,玩一会儿早点结束睡觉去。”

小小的双人间里,包括聂乐言在内一共六个人,倒有五个都是同班的,除了坐在她斜对面的那个男生。

她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心想,原来他与李明星同住一间房啊。可还是一副酷酷的表情,又或许只是不爱笑罢了,所以才会让人觉得有些冷漠,因为白天在车上他分明与李明星聊得那样热络,可见并非内向孤僻的人。

玩的是“捉黑A”,一种需要猜测谁是敌人谁是伙伴的牌类游戏,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风靡起来。

结果几局玩下来,偏偏那么凑巧,竟然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与程浩一边。最后有人也发现了这个巧合,奇怪道:“咦,你们俩倒是配合得挺默契的嘛,而且回回都是前两名。可见都不是好学生啊,平时一定经常打牌吧。”

聂乐言抓起那张记分的白纸扬了扬,朝那人轻轻瞪去一眼:“就你输得最多了,还不从自身多找点原因?”

这时程浩也慢悠悠地开口了:“就算真有默契,你难道还能不服气不成?”他是盯着自己手上的牌面在说话,所以一张脸略微低着,显得下颌有些尖,而嘴角恰好看似正向上微扬,形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优美而温暖,一扫白天山顶上那份冷傲的气息。

其实他甚至不是在对她说话,可是聂乐言还是忍不住心中升出几许悸动,仿佛周围有片刻的寂静,而她的耳边只是一直回荡着两个字——默契。

他似乎也认为他们有默契呢。

[十]

整整一个晚上,她与他几乎没有正面交谈过什么,但是最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聂乐言走进浴室里对着宽大明亮的镜子,里面映出一个年轻的身影,她看着看着,终于还是微微笑起来。

想到两人合作时不经意的眼神交流,心中那一分似喜非喜的感觉很难形容出来,仿佛是小时候换牙时偶尔得到的一点小甜头,虽然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但是却比起平时整桶的冰淇淋或者整块的奶糖,它都要更加让人觉得开心快乐。

其实,那更像是一种窃喜,心中的某块地方突然变成了松软的泥土,而一个小小的种子正在一点一点地向上顶起,等待着破土而出,等待着在未知的某天能开花结果。

黄山游很快就结束了,除了那晚一起玩牌之外,聂乐言与程浩再也没有过多的交集,顶多是在去景点游玩的时候,偶尔跟着各自的同伴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又或者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聊天调侃时候,他和他的同学们不经意地从她身后经过。

仍像两个陌生人,连目光的交汇都不曾发生。

回到学校之后,新认识但很投缘的好朋友秦少珍在某天一起吃饭的时候突然说:“你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当时聂乐言正在看食堂打菜窗口前的一条条长龙般的队伍,听她这么一说,连忙将目光收回来,“什么不一样?”一边从青椒炒肉丝中挑了最后一块肉末放进嘴里。

“经常心不在焉的样子。而且,”秦少珍回头看了看,“还会盯住某个地方出神。这后头全是黑压压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聂乐言有点窘,不敢说刚才好像在其中一条队伍里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只好理直气壮道:“无聊呗。吃饭又不是写作业,需要那么认真地埋头苦干吗?”


秦少珍哼哼两声,明显不想和她争辩,“你小心这样会消化不良。”

“正好正好,就当减肥了。”

“拜托!你这样还需要减?标准的长相,标准的体型,我昨天还和寝室里的人说,以后不想和你一起出来吃饭逛街了,风头完全被你遮盖掉,太不划算。”

“你少来!你们新闻学院的漂亮女生一抓一大把,如果真自卑,早该找个地洞钻进去了吧。”聂乐言四处看了看,朝十点钟的方向指了一下,“嗳,那个就是你们院最出名的王婧吧?”

秦少珍顺着望过去,停了一下:“对呀。……我靠,怎么又换男朋友了?”

“注意影响!”聂乐言忍不住叹气,“或者,请小声点儿。”话音未落,身旁已经走过去一个人影。

她愣了愣,仿佛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下意识地回头去追随过去,那个身形修长的男生正穿过窄窄的通道,端着餐盘走向食堂另一头角落的位置。他今天穿了件样式简直的墨绿色线衫,或许是因为天气已经渐渐转热了,所以袖子被挽到手肘上,露出一截肌理匀称的小臂。

秦少珍问:“你又在看什么?”

聂乐言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而且对方早已经走远,于是颇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打了个哈哈:“以为是熟人,眼花了。”

那是聂乐言有生以来第一次动心,所谓的情窦初开,就那样让一个男生的影子莫名地、一点一点地渗透到她的心底,如同夏季里潺潺的溪流,带着那么一丝清澈又清凉的感觉,她开始期待偌大校园里的每一次无意的邂逅,有时候在食堂,有时是在公共教室,但更多的时候是在篮球场上,她和同伴们匆匆而过,然后看见他打球的身影。

多么奇怪,在认识他之前,她的世界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物和色彩,却偏偏从来没有一点半点他的消息,可是自从黄山之行之后,他的影子就从四面八方一下子涌出来,声势浩大得让人无法忽视。

还是经常会有男生向她表示好感,秦少珍不止一次地说:“你好歹也试着接受一下吧,场恋爱才不枉你跨进这个校门呀。”

聂乐言最后实在憋不住,才将那点隐藏了一段时日的小心思老实坦白出来,暗恋太闷了,她觉得自己应该不适合这样隐晦的感情,还是拿出来分享一下比较好。

结果秦少珍果然吃了一惊,半晌之后却又开始憧憬:“如果你和他真成了,那俊男美女,该羡慕死多少人呐!绝对是咱们T大最亮眼的一道风景……”

面对秦少珍的花痴状,聂乐言一向觉得很无语。

希望和机会经常在人们无准备的时候才会降临,所以总是显得那么突然,而后理所当然地令人生出惊喜之情。

当聂乐言站在礼堂门口被大雨阻挠的时候,是真的又惊又喜,因为有人从旁边递了一把伞给她。

她转过头,大礼堂门前的晕黄灯光恰好宠罩在程浩的脸上,其实他还是微微抿着嘴角,看上去有一点冷漠的样子,但是拿着雨伞的手却堪堪伸到她的面前,“拿着。”

她有点意外,因为距离黄山之行已经有五六个月了,而在这五六个月里,他和她,绝对绝对没有讲过一句话。

有时候在路上迎面走过,甚至连一声招呼都没有,她以为,他们真的还只能算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