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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许宁搬家似的购物这会儿给他两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两人三手,只能望物兴叹,琢磨着要分批搬运上门。饶是如此,主要劳动力许宁仍步履蹒跚落在后面。陈少鋆单手拎着箱牛奶,快步走向电梯口,想先把东西放好,好回去帮她。思考之际,一道水柱突然横直飞扑而来,条件反射向后仰,终是躲散不及,额前碎发成缕湿答答淌着水,鞋子还有两片泛着青黄的茶叶渣,人要是倒霉,路都不能正常走,气愤极了:“谁干的缺德事?出来...”

        没有正面回答,但有骇人的气场正在逼近,浓厚阴影从右面移来罩住他,缓缓抬头:满面横肉,一脸凶相,两簇粗粗倒八眉,凸现的圆形牛蛙眼,散发着寒光,鼻梁骨间横着被利器斩成的大缺口,青黑胡茬头包裹着下半张脸,;掳起的袖子露出结实粗朔的臂膀,青筋暴厉,被这一拳打下去不死也残;铁桶般壮实的腰身,估摸着里头肯定藏有八块腹肌;若是在叼根烟戴上墨镜那起码也是上海斧头帮一堂主。

        世上骇人的,有人是用凌厉狠绝的眼神,有人是用酷寒冰绝的言语,这位兄台绝对是用望而生畏的长相。陈少鋆不由心生恐惧感,胆颤看着这人,挺眼熟的,不就是上次在停车场收保护费的吗?自己已经交了,还拿到象征性的红结,才半个多月不见,怎么又来了。不过上次是背心短裤凉拖打扮,这次大山似的身形竟然套着标准保安服,腰间还别着对讲机、手电筒、电击棒。这年头,要的讲究高智商犯罪,坏人做事,行头都是一套一套的,这大块头就是活脱脱一披着羊皮的豺狼。

        陈少鋆后脑微微发凉,喉结蹿动,努力把没来及说出口的话吞进肚里,警惕盯着大块头:他的下个动作会不会是抽出电击棒,然后咬牙砸过来...不行,许宁还在后面,他下意思向后退。

        彼时,怒睁圆眼的大块头的脸色像是坍塌的雪峰,瞬间滑落出一张笑脸,那种革命地区受难百姓见着红军时雀跃扑腾的笑脸:“歹势,歹势,恩哉是哩(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你)?”笑嘻嘻靠近陈少鋆,露出一排黄澄澄大板牙。

        陈少鋆心惊肉跳看着飞来的大板牙,又是一阵寒毛,这得多久没刷牙了,有没有口气啊?人家那是淫浸烟茶多年的结果,可不是个人卫生问题。不过也不能怪少鋆,作为白牙控一族,他尤其害怕黄牙。

        “呦丘秀凶(右手受伤)?”大块头注意到他绑这绷带的右手,叽里呱啦又是一长串,浓浓乡土气息的本地方言,没有卷舌,没有后韵,听得少鋆一头雾水,胡乱摇头。大块头也没搭理,跑回保安室,随后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遇上野人一样人物,不跑难道愣等着被抓回山洞吗?陈少鋆丢下牛奶往回跑,迎面遇上正吃力提着两大袋子的许宁:“许宁,等等,先回车上,等下再搬。”

        “干嘛?等下搬还不是做同样功,你先上去啦,我马上就好了。”她拉正袋子,见陈少鋆满头大汗,有些焦急的脸,“不会是,前面有情况?”

        “一个收保护费的,我们先上车。”边说边拽着许宁的胳膊往回走。

        “收保护费!骗人,太平社会还有这种瘪三的恶势力动作,小乖,你港片看多了吧。”许宁听着好笑,什么年代了,这里好歹也是花园城市,社会毒瘤早被端得差不多。

        见许宁一派悠哉打趣口吻,没法子,只能这么办。陈少鋆扶住吊挂的右臂,拢起眉合上眼,状似疼痛难耐,痛苦□□弯腰蹲下。

        “少鋆,很疼吗?”发现他的异样,许宁急急问道,见少鋆忙不迭地点头,“我们先上医院!”抛下袋子扶他。

        “郞里(人呢)?”大块头回来时,只看到地上横躺的牛奶,四下去找人,碰巧就看见许宁正扶着拧成苦瓜脸的少鋆,担心有状况发生。径直冲到他们跟前,一把将他抱起来。

        忽然离地,接着一阵晕眩,那张消失的恶脸就这么直入眼帘,近在咫尺。有谁告诉他怎么啦,是被抓住了吗?陈少鋆不安挣扎着:“放我下去!”

        冲出这么号虎背熊腰的家伙,还劈头夺过少鋆,许宁先是一怔,但看他急切揪心的表情,不像坏人,况且还穿着保安制服,应该和少鋆认识吧:“先生,我的车停在那,麻烦把少鋆抱进去。”

        陈少鋆听了更急,翻腾幅度加大:“许宁,他就是来收保护费的,快走!”少鋆虽然瘦,但180的个头,平时蕴藏的能量今天总爆发,泥鳅似的摇来晃去,大块头险些没抓牢他,差点就掉下地,只能先放下他。

        “不会吧”,许宁诧异升高了音调,不能因为人家长得比较酷,就硬把黑社会帽子扣上去,没瞧见大块头着急的表情,那是真情流露,“你真不认识他吗?”

        “认识,他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保安,专干收保护费的。”好不容易站稳的陈少鋆拖过许宁,往后退一大步,和大块头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还是忧心的瞅着他。

        “瓦恩系啦(我不是啦)!”大块头听懂陈少鋆对他的指控,想要反驳,张嘴却是蹩脚的方言,对少鋆不理解的眼神,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转头惊喜地看见许宁拧起的眉稍稍抚平,还不是点头,即刻撇下陈少鋆和她一言一句交谈起来。

        被晾在一边的陈少鋆鸭子听雷一般,眼神在两人间转悠,寻找一丝端倪。眼看两人越来越投机的表情,这给了他很强烈的危机感,许宁被蛊惑了?他不安地拉拽着许宁的衣角,对上的却是她略带玩味的眼眸还有那一丝宠溺笑意,就这样,仿佛一股清凉泉流潺潺流过,一缕和煦微风抚来,洗去浮躁炙热,吹散不安阴云,人,也沉静下来。

        许久了,直到大块头黝黑的脸上展开笑颜,憨憨递给许宁一个酒瓶子。一定是他眼花,那种凶神恶煞的人竟会有憨诚可掬的气质,陈少鋆死命眨着眼,难道他的眼睛也骨折了?

        “少鋆,眨眼干嘛?手不疼了?”许宁柔柔关切的语调。

        “疼”陈少鋆匆忙又抚上右手臂,呆呆的表情化成夸张的蹙眉,故意压低音量,“还是有点痛。”

        “小乖,是真的痛吗?”语气稍显冷淡。

        知道许宁真的生气了,陈少鋆笑脸相陪:“咦,刚刚还痛,现在不痛...好了,不是真的痛...对不起。”垂头放下左手,自知理亏。

        “要我原谅,那你得保证没有下次!”见少鋆点头甚至竖起三根手指要起誓,许宁一抹诡计得逞的窃笑,“老实说,刚我也不是太担心,哄哄你的。”

        “呃—”为什么陈少鋆又有种上当的感觉。

        “咳咳”对面的大块头看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自己快成隐形人了,忍不住发声提醒。

        “噢,对了,这位是老杨先生”,许宁停顿示意,大块头就是老杨,顺手递给少鋆酒瓶子,“这是老杨家独门跌打酒哦,据说有止血治痛、去肿化瘀,活筋养骨功效。就算被打趴在地,稍微这么一涂,明早起来保证生龙活虎”,言毕,凑到他耳边轻声快语,“但是好像对骨折没有什么关系耶。”一脸正笑冲他眨眼。

        “没用的你还收,尤其他还是...”言有所指,陈少鋆不悦与许宁收了来路不明的东西,要命的是主人来路更不明朗。

        “人家对你可是感恩戴德,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机会报恩。”

        “报恩?”陈少鋆不可思议看了许宁,又转到老杨脸上,“向谁报恩,我嘛?”

        老杨看他不明所以,又想开口解释,炮弹珠似的蹦出一堆“外星文”,少鋆眉拧的更紧,居然现在还有人不会讲普通话!中国的教育真是...唉...

        “老杨只会听,不会讲普通话,还是让我来说吧。老杨说上次你捐了1000块给他女儿看病,现在他复职,就想当面和你说声谢谢!”许宁接过话茬。

        老杨点头赞同,激动地抓过少鋆的手,非常诚恳:“多下,多下(多谢,多谢)...”而后很时髦的补充句“3Q歪理马去”这语言比火星文还外文,想不到他还挺可乐的。

        不过,大家有见过黑社会道谢的吗?那是最最诚挚的表情包裹着最最恶毒的心灵,指不定在背后还要捅你几刀。老杨的谢意,给陈少鋆的是这种铭心刻骨的恐惧:“客气客气,你女儿病怎样了?”急急抽出自己的手,没想到被握的挺紧的,费了好大的劲。

        “已经无大碍了,呵呵,老杨说要帮你这个病号吧东西提上去,以后要有什么重活累活的尽管找他就是。”许宁笑脸盈盈,眼里满是占了便宜的狡黠。

        “嗯嗯...”老杨捡起地上的袋子和先前的牛奶,先去电梯口了。许宁打开车门把剩下的袋子统统拎下来。

        “他是不是弄错了,我没有捐过钱啊?”陈少鋆跟上来。

        “那你是不是有给过他一个红包,还拿了出入平安的中国结?”

        “你知道?不过那交的是保护费,中国结是证明收过保护费的凭证。”

        “谁说他收的是保护费?”许宁“啪—”大声关了车门。

        “明明很多人偷偷塞红包给他,而且他的形象....”

        “像史泰龙一样是吧,你们男生不都想练成那种肌肉男吗?人家就是魁梧了点,你可别相貌歧视!”

        “哪有,是郑义说的。很多车场保安私下都收保护费,这附近也有很多车都被刮,扎破胎,打碎车窗的情况。”

        “小乖,八卦男郑公公的业余爱好是什么?”,陈少鋆摇头,许宁大叹口气,“就是找尽一切机会消遣你,逗你。他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度,那人惟恐天下不乱!也才来一个月,又是哪里道听途说的,误人子弟的家伙,得叫姜夏好好治治他。”

        陈少鋆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心理仍是对老杨的长相愤愤不平。怎么就长得这么极品,与众不同,不同凡响:“那老杨给我中国结干嘛?”

        “献血还分糖呐。那是他女儿亲手做的,说是也要祝福每一个帮助她的人。你不会真以为强买强卖,一个红结1000块?!”许宁解释。

        陈少鋆又是闷闷一声,半响憋出一句:“他女儿的手艺不怎么像她爸爸的模样啊。”

        “嗯?”他这句话是不是病句啊?把许宁搅糊涂了,看着他仍耿耿于怀与老杨的长相,不禁莞尔,举手轻轻捏过他脸颊,说不出的怜惜宠爱:“为什么我们家小乖总是怎么可爱啊!小乖,你的皮肤可真好。”把脸向两边拉,啧啧称奇,很有弹性,忍不住有多掐了两下。乌黑透亮的眸子闪着熠熠生彩的光芒,深深印上陈少鋆纤尘不染的眼瞳,发现的灼灼眼光也在注视着自己,如碧海波涛中翻涌滚浪。

        就让一切停止在这一刻吧!

        陈少鋆乞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