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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老杨带着会意的笑容扫过忡在门旁的少鋆,掠过神色自若翻着袋子的许宁,左瞧瞧右看看,几分奸诈使坏的表情。自打在车场撞见他两“心心相吸”的眼神,一路偷瞄脱框到现在。

        有什么可看的?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喝掉!陈少鋆很生气,无奈后果不严重。好不容易将老杨送走了,阖上门。唉,陈少鋆站在门后踟蹰反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的神情变幻莫测。

        许宁则忙着分门别类置放好,天色将暗,折腾一个下午,早已饥肠辘辘,喂饱五脏庙:“少鋆,搭把手吧。”

        “买这么多?我这没缺什么啊。”

        “相对于山顶洞人,有沙发、有电视,你的物资的确很丰富;但是和21世纪的正常人类相比,连包味精都没有,敢说你不是史前人猿?!”许宁打开一个袋子,“郑公公再三嘱咐我一定得让你接触现代家居文明,要买的当然多啦。菜我先放到厨房,生活用品你来弄,单只手应该没问题吧,咦,厨房在哪?”

        给许宁了方向,史前人猿陈少鋆一样样把现代文明搬出来:面纸、牙刷、毛巾、杯子、拖鞋、盘垫、围裙、牙签、碗筷碟盆、食用油、老醋、味精...天啊,他有缺这么多吗?纳闷了都,以前自己是怎么存活的,不可思议!这是什么?墨绿色的瓶子装着乳白色的稠液,全是日文说明。

        “那个是洗发水,你这不是没有了吗?正好那间发型屋在步行街有分店,就顺道拿了一瓶。”许宁出来拿碗筷,正瞧见他在琢磨那瓶子。

        “谢谢啊。”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她竟记在心上,一股暖流滋润了少鋆的心田,又瞧见几套牙刷毛巾“这个我不缺啊?”

        “那是我们用的,郑公公、小夏和我商量过了,谁没课谁就来伺候独臂大侠您,感不感动?哎,郑公公说你霸占三间房,一个人干嘛住这么大的房子,晚上黑洞洞就不害怕吗?”许宁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

        “伺候?不需要这么大动干戈吧,只是很正常的骨折了而已。”虽然能和许宁独处一屋檐下是好,但又成为众星拱月高度保护的的对象,说实话前面的二十几年那种国宝般滋味是受够了,好不容易逃开,实在不愿意在来过一回。

        “嗯?正常骨折,那请问不正常骨折是什么情况?”

        “只是小小骨折一下,又没缺胳膊少腿,实在没必要大惊小怪小题大做,况且你们的功课也很繁忙。”借口,绝对是冠名堂皇的借口,陈少鋆忧所担忧的,除了被供称国宝外,还有和许宁共处一室,会不会再闹什么笑话,然后被她彻彻底底的鄙视。人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一面希望着她离开,另一面又乞求着,乞求她留下。

        “那请问陈大侠,单用左手交警会让你上路吗?别的不说,就是简单的系安全带你刚都嘟弄半天,还有像煮饭、洗澡、洗头、穿袜子什么的,越是小事越是繁琐。现在我们要照顾的不是小孩,是病人”,许宁铁了心要打消他的念头,边说着边翻箱倒柜,纳闷东西都飞哪了,“大侠,你家勺子和铲子私奔不见啦?”

        “打开中间橱柜,应该挂在柜门后面。我可以打的去学校,用餐叫外卖,请钟点工打扫,洗澡,应该没那么难吧,洗头...”陈少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进浴室,折出来,打开大门,冲出去。

        一阵穿堂风,大门“吱—”一声关上了。

        片刻,门铃响了,许宁叫唤:“大侠,开门了!”半天没人回应,客厅也找不着人,打开大门,发现正站在外面居然是蔫花似的的陈少鋆,“你怎么在这?呵呵,小乖,事实胜于雄辩,你真的需要个人帮忙,要不下次再被锁在外面,就得喝西北风。”说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带着忧虑和担心的神情,好像妈妈在教训自己不听话的孩子。

        “去扔点东西,忘了带钥匙,这和骨折没关系。”陈少鋆耸着脑袋跟着进了厨房。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骨折了你会跑到外面去,要不是跑到外面去会被锁在自家门外,要不是被锁在自家门外你会需要按门铃,要不是我刚好在里面,你能进来?所以,为了不让这种意外再发生,为了让我们这些罪魁祸首自责的心灵得到解脱,少鋆,你说你是不是该接受我们最最诚挚的照顾呢?”许宁严肃地叨唠出一大串看是很有逻辑其实没有什么联系的话来,摆明了就是强词夺理。可怜少鋆想必是听得晕乎了,没吱声,只是点点头。

        见目的已达到,许宁偷笑着继续准备晚餐,打开冰箱扫视一圈后阖上:“食物很丰富嘛,但餐具调料少了点,以前没有味精没有油的,怎么炒菜的?真得好好感谢把电磁炉锅铲搬到你家的人,要不然你天天都得用一阳指、铁砂掌开火。”

        一阳指开火,铁砂掌炒菜吗?陈少鋆看看自己现在吊着右手,整一个失意落魄英雄,和许宁描述的云泥之别:“可惜现在只能使用黯然xiaohun掌。”

        “嗯嗯,”许宁听了卯足劲的附和点头,“用那么顶级的武功做出来的菜,不知道味道怎样?”掀开锅盖,一股异味直扑鼻腔,酸涩的腻人的,很难准确形容,锅里头漂浮着灰绿灰绿的葱头、大块大块的玉米、整朵整朵的蘑菇、烂透的白萝卜、“开得”旺盛的西兰花、褐色的汤汁上结成点点白斑的油花,油腻腻的,真是极品不健胃不消食大杂锅。

        “你家不是没有油吗?”她捞起薄薄一块肉片,还有整根的排骨,“what?你昨天的晚餐?”

        陈少鋆凑上来仔细辨认:“应该是培根吧,不过这是前天的晚餐。以前没进过厨房,一人也不大想出去吃,随便凑合。”看许宁的表情有疑惑转向诧异,解释,“有听我妈说过,食物混煮更有营养。”

        “那你妈有没有告诉你,食物混煮还可能引发中毒?轻则头痛腹泻,重则眼睛一闭不睁,人生就过去了。”

        “没那么严重吧?”陈少鋆有些后怕,以前是有听说食物混搭可能中毒,结果沾沾自喜于自己也能弄出锅菜来,就给忘了。还好前天把东西都丢进锅后,发现汤的长相实在不讨喜,顿时没了胃口,所以一直没有动,要不骨折加食物中毒,老妈老爸还不得从地球另一端打洞钻过来。

        “都没有离开过家,你妈是怎么放心你一人住外面?费解啊!”许宁斜眯着眼,握着汤勺对着他,几分认真几分抓弄意味,“小乖,你不会是和他们闹别扭,学人玩离家出走呢?”

        “离家出走?”陈少鋆一怔,郑义第一次来他家时也这样怀疑过,但是马上就否定这种荒唐愚蠢的想法,因为他断定陈小乖是不可能有那样决绝的孤勇与毅然的决心。自己真有那么差劲吗?虽然不是离家出走,好歹也算是自行流放啊!

        见陈少鋆闷闷支着头,以为他真是有难言之隐离家出逃了,不管怎样打探别人的秘密是件始终很不礼貌的事情,许宁讪讪笑了:“估模着这汤也没加调味料吧,纯天然无污染,你陈氏杂锅高汤,奇鲜无比非比寻常,但是真的能喝吗?”

        “应该能喝吧!”陈少鋆回过神,他的回答带着自己都不肯定的语气,见许宁拿出洋葱,殷勤起来,“许宁,今晚要做些什么?我给你打下手。”

        许宁示意他瞧瞧胸前挂着的雕塑品,挡在他前面,小人般谄媚道:“大侠,你是做大事的人,这种活是万万不能委屈您。现在讲究资源优化配置,前方有我,您在后面把握全局,顺便指指方位,提高我的效率。”再说,要是少鋆再有个什么万一的,估计等下回来的两人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以儆效尤,还是让他发挥花瓶特长吧。

        “也对。”陈少鋆想想自己就左手能动,打下手也就是变相添乱,怏怏地退到后面,半靠着墙,看许宁把头发随意拢成一个小包,系上刚买的乳黄色围裙,拧开水龙头清洗洋葱,她的手嫩白修长,指甲修得短短的,没有涂上花花绿绿的颜色,看起来有些透明,就像钢琴师在键盘上灵活跳动一般,游刃有余地剥离洋葱最外层,认真地冲洗着,姿势娴熟从容,为什么有人连剥洋葱都可以这么好看呢?

        他是不懂心心相印的两人之间的温情互动会是什么,也不了解曲款互通的恋人单凭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甜蜜萦绕。看着有好感的女生为自己专心做一件事情,只是很单纯的觉得幸福,一种被捧在手心珍惜的感动,心中有阵阵暖意在游弋荡漾着,阻挡不了笑意咧开,之前的阴郁和小心翼翼的踌躇转眼烟消云散。

        “许宁,你的厨艺一定很棒,要不然我怎么闻到了饭香。”

        许宁故意用力的朝四周嗅了嗅:“小乖,这马屁有点夸张啊,这还没做饭呐,自个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却又不可置否的笑笑,“不过,以少鋆的低门槛,超过那锅杂锅汤八成就是琼浆玉露,所以对付你绰绰有余。”

        自己的好名声都让一锅汤给毁了,陈少鋆说:“做菜,我的确是菜鸟,但是,蒸炸煮煎爆熘炖焖,十八般厨艺我妈样样精通,都够得上专业级别的,闻着十里飘香,一般人不轻易吃出着的。”

        听着陈少鋆亢奋的语调,许宁逗笑:“小乖,看不出来哦。如果郑公公是个显性大嘴,你就一定是个隐形馋嘴,说到吃的兴致这么高,看来我是班门弄斧了,都不好意思卖弄。”

        还真是吹过了头,及时刹住车:“太谦虚了,我猜一你定尽得许妈妈真传,不是骨灰级别至少也是大虾级。”

        许宁背一僵,传来有点不自然侃笑:“嘿嘿,恭喜你——猜错啦!我妈妈十指不沾阳春水,别指望她在厨房捣鼓出什么名堂,就是你的功力都比她好。”

        “呃...不是吧?”马屁拍到马腿上了,“难道你是无师自通天赋灵力?”

        “怎么说我也在这住了4年,4年里就是只吃泡面,也能研究出百八、十种泡泡面招式吧?”许宁接过旁边一把菠菜,放进水槽,“把握火候,多放点调料,对于不挑食的人基本上就搞定了。”

        “就这么简单?许宁是自己一人住么?”

        “我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怎么可能一个人住!读书时统统寄宿,可是寒暑假时就必须自己住,可以乘机到小夏家蹭饭,夏妈妈做的饭啊——此饭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

        “嗯,应该是真的,许宁你的口水!诶,上次你说你们家很早搬出去,是搬到哪了,是因为太远了,放假才没回家吗?你爸妈——”

        “搬出去的只有我,他们一直就在这里,没有出去!”许宁有些不悦打断他的话,和缓口气,“小乖,独立独立,你不是一直想着拜托被人照顾的境地吗?像我学习吧,像许宁一样坚强,四过家门而不入。”

        陈少鋆隐隐觉得她是在排斥有关父母这个话题,住同一个城市里,却不曾主动提及,为什么放假一人住外面,还要去别人家里蹭饭,是因为关系紧张,撕破脸皮,离家出走,老死不相往来吗?联想到过去,许宁的嬉笑怒骂放荡不羁总是高调得令人感到虚假,仿佛在极力想要隐藏却欲盖弥彰真相的曝光,是因为父母的关系吗?

        小心翼翼的试探:“四过家门而不入,对自己这么狠?”

        “女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篡改了某著名男装的广告词,许宁说完还挺豪气凌然的,随即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想是自己也觉得乐了。

        “是够狠的,你爸妈不会对自己也这么狠,没偷偷来看你吗?”想想自己二老,时不时就放话出来,要南下,以解少鋆思家之苦。呵呵,不就是想打着正义的名号,为逼他回家而来。

        闻言许宁笑声卡住,一瞬间的暂停,水龙头肆无忌惮冒着哗哗流水格外大声,这次真的停了许久才接开话茬:“既然是偷偷来有怎么会让我知道呢!小乖,你的逻辑!”

        “还真是有点问题,呵呵,许宁,有个疑惑,你说你妈妈十指不沾阳春水,那你家厨房干嘛用?”

        “笨,你真是越活越回去啦,现在多少人家里请阿姨做家务”,许宁转身,嘲笑似的戏谑眼神打转着,“不过呢,我家有个上得了厨房下得了厅堂的绝世奶爸,厨房重地自然归他。怎样,是不是很羡慕呢?”但她的笑没有传到眼睛了,那里是一片很浅很浅空白和无措。

        “是很羡慕,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亲口品尝许爸爸的大作。”

        垂下的眼睑一眨,深埋即将溢出的暗沉,随后又是嬉笑轻快的嗓音:“不好意思,没机会啦。但是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因为你可以品尝到他女儿的大作,机会难得哦,一般人也是不轻易吃着的!”

        听着耳熟,这不是刚才陈少鋆夸奖自己妈妈的说辞吗:“我觉得我还是比较期待许爸爸,哎,好的东西别窝着藏着,大方点,引荐下,我想拜师学艺。”

        黑色暗潮汹涌而来:“跟你讲了没机会了!没机会了!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一再试探我的忍耐?!他们不在了,不在了!”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是从那个一直谑浪笑傲眉飞色舞的许宁嘴里发出来的吗?

        陈少鋆错愕地盯着她的背,傻眼,是听错了吧,一定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