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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又是吴老太太的课—商业银行管理,陈少鋆和郑义捡了个靠后的位置。刚开始伴读小书童郑义还殷勤为他翻书、划重点、做小抄,渐渐力不从心,撑着脑袋半眯眼打盹。10月的天气还异常炎热,楼外知了闹成一片,搅得人心烦意乱,昏昏沉沉。

        窗外响晴,苍翠环山一片蔚蓝澄澈,轰隆而过的飞机遗留下白色痕迹,“天空不留下飞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九天之上,飞机渺小如尘埃,却如此深刻写下过去与未来的轨迹,那么许宁呢?曾经她飞过的痕迹在哪里,深深涂抹的悲伤,那痕迹是泪痕?是伤痕?

        陈少鋆低首翻书页,不经意拧起眉,思绪仍在昨晚。揉成一团的纸团向他掷来,几个打圈,停在敞开的书面。四下张望,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打开几个活泼又不失大气的硬笔楷体字:看老师。除此外没有什么提示,普通的校内空白纸,应该是给自己的吧。吴太一向秉持“活到老,美到老”,在学生中影响力无限。今天她银白发丝整齐梳拢向后盘成一髻,乳白莹润珍珠吊坠,面庞红润精神矍铄,身着藻绿色短袖裙进门,好事学生吹响口哨表示他们的惊叹,老太太则很郑重点头回以感谢。在少鋆心中这是位不失可爱的和蔼老师,今天好像没有什么不同的?

        还有几分钟下课,吴太转身在黑板写板书,前面立即出现“尸横遍野”惨状,中国的特殊国情—“特困生”。忽然后面传来躁动,紧接着感觉座椅重重陷了下去,教室的课椅是三座连式,想必是有人故意有力坐下的。转头,清莹有神黑眸,秀气挺立鼻梁,浅浅绽开梨涡,幽韵溢香,除了许宁还有谁。

        “许宁?!”很诧异居然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看见她。

        “小乖,你们老师真是靓啊!”

        “呵呵,的确。”原来那团纸死许宁丢的,“你怎么会在这?”

        “学术无国界,久仰吴太大名,特来见识见识。顺便来预约小乖晚餐的时间,不过找你吃饭真不容易,没带手机吗?”

        “嗯,没电了。”昨晚姜夏看见他的手机,直嚷嚷着要见识下老美3G机是不是像电视宣传的那样独特有型,拿去摆弄了整晚,第二天早上一格电都没有,没电的手机带着也是累赘,索性不带了。

        “郑公公呢?先去食堂了?”

        “在这”,侧身把倒在一旁和周公对弈的郑义指给她看,“今天三节连堂,等下还有一节课。”

        “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还得上一节,哎,吴太上的是什么课?”两人紧挨着咬耳朵。

        渐渐后面的议论声嘈杂无序,连前面酣睡的同学都被吵醒,不满翻过头,咦,不是许宁吗?饶有兴趣打量着,再搜索旁边是哪号人物?陈少鋆!盯着陈少鋆的眼神,无外乎掺杂羡慕的玩味的笑意。或明视或暗窥或大胆或小心,许宁和陈少鋆不知觉已经成为漩涡的中心眼,过低的气压引来心头一阵不舒服,停止交谈,被撞见的偷瞄眼瞳瞬间下沉凫水,整间教室处在临近沸腾的兴奋点上。

        过火的窃语打断吴太的思路,扶了扶眼镜,看到众多鬼祟脑袋瞥向陈少鋆,还有他旁边的生面孔,两分活泼三分笑意五分淡然的女孩,台下这么多人,课偏偏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将他们俩分辨出来。吴太心中疑惑解开:“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吴太这一情不自禁的吟诵瞬间惊起千层浪,下面一片鸡飞狗跳,吴太怎么啦?诗兴大发?触景生情?

        不以为意瞧着她不成器的学生:“色不迷人人自迷,同学们啊,淡定!”无视下面吸气声,“好,休息,下节课继续。”

        下课了,同学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许宁对陈少鋆露出抱歉笑脸  :“不好意思!好像你同学误会了,我先到外面去。”很多事情,她可以不在意,可以选择瞧不见,但是少鋆呢?终究还是要活在人群中,不可能不去注意别人对他的言论。

        陈少鋆按住她的书本:“没有这个必要。”强硬的语气一别他平日的作风,也许正因为如此,他的脸僵僵的嘴抿成一条线,不大自然,却让人有种信服的力量,被震住了,许宁放下手中的书,安安静静坐下。

        “叮铃铃...”下课铃适时响起,另一旁郑义一跃而起,伸腰扭扭脖子,骨头“咯咯”作响:“累死了!”

        “昨晚出去採花啊你?别说,小夏家的药好不错,都看不出你脸上的抓痕了。”

        “许宁,你怎么在这?哪是,我那是被花踩。为了那瓶药,差点没让你家霸王花把我踩扁了。逼我玩了一晚上的手机,电池用不完还不许歇,美名劳逸结合,可有这么折磨人的吗?”郑义大嘴一张尽吐苦水。

        “郑公公,无比同情你!”许宁和少鋆暗笑,同时递给他充满怜悯的眼神,搞得郑义又是一身哆嗦,他两老狼遇小羊,又打什么注意呢?

        下午5:15,第七节课下课,食堂的人不多。陈少鋆郑义许宁围坐在放方桌前,少鋆将汤罐摆在面前,把一碟蒸蛋递给郑义:“早上的回礼!”

        “不用客气,生病的人多吃蛋,可以补充蛋白质。”郑义推开,少鋆又不动声色推了回去,对人一碟蒸蛋,两人正暗暗较劲。

        “你们两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许宁掰开卫生筷。

        “早上你走后,厨房里有两个傻瓜搞‘鸡蛋装备竞赛’,炒蛋、蒸蛋、荷包蛋、水煮蛋、蛋花汤...半碗白粥对着一桌蛋,实在咽不下去了。”陈少鋆委屈解释,索性把蒸蛋盖在郑义饭上,看郑义无奈皱眉仔细挑着没蛋的地方下口,心情也愉悦起来。

        郑义挑了两筷子,没耐心,拿起汤勺灌汤:“还不是姜夏,说什么炒蛋荷包蛋太油,怎么会油呢,有见过吃炒蛋荷包蛋被油死的吗?没事找抽,硬要做蒸蛋水煮蛋。居然借口说减肥不吃,全都丢给我们。”愤懑地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一整天姜夏话不离口,你俩公不离婆秤不离砣。”难得发挥八卦的陈少鋆得郑义一大卫生眼做奖赏。

        “别把人家厨房掀了就行了。”知道姜夏颇以与郑义唱反调为乐,许宁笑笑,挑起面,脖颈边上零星几根散落头发落在汤水里,少鋆左手越过桌面,轻轻替她拨开,声音温柔:“都掉到汤里了。”

        “噢”许宁嫣然一笑,粲然如群辰眸子荡漾一波皎洁。少鋆双颊微微发烫,投以暖人春意笑容。

        “吃个面,不带这么暧昧的吧!”郑义瞧着他们的互动,随口说说。

        “呵呵”许宁笑而不答。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少鋆永远没有办法像许宁一般无动于衷,拿起桌上的饭卡推开椅子:“我去买瓶牛奶。”

        “好端端有汤不喝买什么牛奶,矫情不是?喂,你不会真被我说中啦!”郑义已经毫不客气将他列为逃兵,“哎呀,打我干嘛?”

        免费赠了他粒炒栗子“食不言寝不语,再说话就代表月亮消灭你。”许宁正儿八经学着水兵月,上挑眉毛,以一根筷子指着郑义的脑袋瓜子。

        “噗—”郑公公的汤湿了一桌。

        “师兄。”

        陈少鋆刚下几阶楼梯就听见后面熟悉的声音,回头看见温毓佳。她快步走向少鋆,苍白憔悴脸色衬的黑眼圈愈加明显,从他的右臂看上他的眼,满是担忧和焦虑:“师兄,我打了很多电话,你怎么都没接?”

        “真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现在还没充。师妹找我有事吗?”

        “我听说你受伤了,很担心,电话又一直不通。”

        少鋆抬起右臂,上下摆动:“别让这副石膏吓到了,我哪有那么娇弱。别担心,你看我还是生龙活虎的。”

        “嗯,精神不错。师兄,叫我毓佳,上次咱们说定的。”温毓佳很是在乎陈少鋆对她的称呼。

        “毓...毓佳”有时候突然要叫别人的名字,尤其是异性的名字,陈少鋆觉得很不习惯也很不自在。

        听了自己的名字由陈少鋆的嘴里念出来,虽然还有那么一点生涩,相信以后会熟稔自然的,温毓佳脸上闪过一抹满足的微笑,但很快消逝,她不确定地问了:“师兄,你的伤,是因为许宁吗?”见陈少鋆点头,“那昨晚是她在你家吗?”得到的答案仍是肯定。顿时阴云笼罩,上齿紧紧咬住下唇,“那师兄你对许宁了解多少,我说的是有关许宁...私生活?”

        从温毓佳口中说出的不是小宁,而是许宁,似有难以切齿的话,她究竟想要说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揭露别人的私生活,介绍许宁的花边吗?陈少鋆警觉提高,却不露声色:“算是知道一些。”

        他知道,知道了,还让许宁接近自己,他是不是对许宁有了想法。温毓佳的脸色青白惨淡,很吓人。

        “怎么了,要不要紧?”陈少鋆伸手扶她,上下楼梯的人正张望他们,“先去校医室看下吧。”

        也注意到频频回头的来往路人,自知这不是一个谈话的地方,温毓佳服从地靠着少鋆,由他搀扶下楼。很快少鋆额头布满汗珠,单只手做事,费力又耗时,温毓佳本来就无大碍,只是不想放过与他接近的机会,但此时更觉得心疼:“师兄,我真没什么事情,我们先到那边坐吧。”指向路边的石椅。抽出一张面纸,细心帮他拭去汗水。

        觉察她的举动,陈少鋆下意识偏过头,就看见温毓佳手尴尬的举着,神情委屈,最见不得别人因为自己而难受,他接过面纸:“我还是比较习惯自己来。”

        “哦”温毓佳绞弄空手,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师兄觉得许宁怎样?”

        “许宁嘛?喜欢开玩笑,也很会照顾人。”但是又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许宁究竟是怎样的人,陈少鋆不清楚。

        “师兄,你会不会觉得和许宁一起时,有时会分不清她到底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比较温和的口头说中了陈少鋆的想法,见他愣下,温毓佳对自己的话也有几了分肯定,“许宁经常隐藏情绪,也擅长转移话题,喜欢控制局面,把别人耍转股掌间。”

        陈少鋆脸色沉下来,不悦于温毓佳这样诋毁她:“虽然许宁有些让人看不透,也很喜欢逗人,但是她绝不是那种恶意抓弄别人为乐的人,师妹,作为许宁的朋友你不该这么说。”

        “师兄,知道你现在多像谁?”被陈少鋆当成了人后嚼舌头背信忘义的坏女人,温毓佳苦笑,“就像那些,被许宁甩掉的男生,明明真相就在眼前,却执迷相信她给你们编织的谎言。师兄,你醒醒吧。”

        “你知道的,许宁不是那样的人。”今天的温毓佳不同于往日可爱率性,她凌厉咄咄逼人,让人害怕,陈少鋆讨厌她这样,更讨厌她对许宁的指控。

        “我和她一个寝室,根本不用从旁人嘴里打听什么,这些都是亲眼目睹的。你知道当我们谈论许宁的新男朋友时,她是什么表情吗?”见陈少鋆阴着脸等答案,温毓佳才开口,“她是一脸的无所谓加不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根本是男人为粪土,爱情如游戏。”一字一顿诉说这对许宁的恶评。

        “够了,我并不是她的男朋友,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但是作为许宁的朋友,你不该不相信她。”没错,不管在哪里许宁身边总会冒出生面孔,而她不加解释依旧高调谈笑,会让人怀疑她究竟对情用心几分。但他知道她心中有秘密,他看到她眼里深藏的那抹不开的悲伤,所以他没法不相信她。

        此时温毓佳撕破平日的乖巧,鼓足勇气要揭露许宁,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由不得她了:“师兄就这么相信她,那为什么你的手机那么巧昨晚没电了,甚至到现在还没有充。”

        她的问题没头没尾,陈少鋆不明白。

        “师兄不认为是她故意不让你充电,故意不让我找到你。”

        “手机是姜夏拿去的,不是许宁。”

        “许宁和姜夏从来就是一体的。”

        “那你是要告诉我许宁是个爱耍小手段的人吗?许宁她喜欢的人不是我,她没有理由做这些!毓佳,你的状态不是很好,现在需要休息...”他的话被温毓佳粗暴打断。

        “她怎么没有理由,她知道我喜欢师兄,所以她不甘心,她的自尊不允许。”

        郑义曾旁敲侧击向他透露:温毓佳对他有意思。但迟钝如他根本不愿意理睬,原来知道事情的真相和面对真相是有差别的。惊愕,无措,陈少鋆瞪大眼睛看着她,慌乱地一起身,假装镇定:“师妹你开玩笑吧,这一点不好笑。”

        温毓佳跟着站了起来,紧张而认真的表情:“叫我毓佳,毓佳,师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喜欢师兄,从第一次看见师兄就喜欢了。”眼睛眨也不眨地辨认着他每一变化的表情,踮起脚尖,慢慢靠近他,闭眼印上那想象中的温暖柔软,可是为什么,会是如此冰冷?她嚯地睁开眼,少鋆英俊的脸庞尽在咫尺,浓黑的剑眉,长长的睫毛,夜般深沉的眸子,但是,为何里面尽是寒霜和明显的蔑视。霎那间,一股彻骨刺寒,温毓佳感到四肢无力冰凉,没由得跌下踮起的脚尖以及她尚未献出的芳心,呆看陈少鋆缓缓将饭卡由唇边放下,悲痛、羞耻、恐惧齐齐涌向心头,贯穿五脏六腑,眼前水雾迷茫,泪,就这样夺眶而出。

        先前陈少鋆以为温毓佳对许宁的诋毁,只是因为她的不甘和占有欲,但是看着她抱着双臂蹲在地面泣不成声,明白她是真的对他有好感,知道她是鼓足了勇气才主动献吻。陈少鋆并不想让她难堪的,但是本能的反应,就这么神差鬼使拒绝了她,想安慰,却只能说“对不起,对不起”,他真的是很没有用。

        温毓佳泪水潸然落下,滴在她□□的脚背上,原来泪比身体还冷。她知道陈少鋆在看他,也许还带着轻视的眼神的看她。可是为什么啊?许宁,抢走了那么多人,现在还要抢走少鋆,她真的是坏女孩啊,为什么没人相信她。哀莫大于心死,泪来不及擦拭,汹涌跌落,就像心头滴落的鲜血:“师兄,她真的很坏、很坏、很坏...”反复哽咽道。

        陈少鋆不愿再说什么,因为一开口又要伤害她了,只是笨拙拿出干净的纸巾帮她擦泪,却被她一手推开。

        温毓佳伤心欲绝的跑开,陈少鋆赶忙追了出去,想起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自己了吧,掉头奔回食堂,没几步路就遇见出来找他的郑义和许宁,急忙叫郑义去追,让许宁通知她的同学,又担心大张旗鼓搞得人人尽知,只通知她的舍友和姜夏,当然也不敢讲实情,女生脸皮一向薄,只希望她现在没事。

        今天真tm的窝囊!陈少鋆忍不住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