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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0章



        夜更深,窗外浓云幕布黯淡沉闷,天和地好像只隔一层薄薄闷热空气,凝结纠作,异常的低压搅得呼吸不畅快,陈少鋆单枕左手,炯神明亮的眼睛遥望窗外那一片灰朦。

        他在想曾经落在额头青涩的吻,曾经仔细嘱咐过的牛乳粥,曾经担忧惨白的脸庞,曾经歇斯底里的发泄,曾经由心而发的清莹笑靥...铺天盖地都是她,一颦一笑,从认识到现在。洒脱如她居然就这样仓惶逃走,身心百骸痛彻心扉,明天他们会走向何方?

        轰隆,一道炬亮如银撕裂夜的黑衣,随后扑啸而至的电闪雷鸣不绝,想来白昼酷暑难耐就是这腥风暴雨的前兆。房间像被掐灭的花朵一瞬间生机全无,没由得心头一悸叫人发慌,借着外面的光亮,少鋆抓起手机起身。应该是断电了,连楼下保安室前的路灯也熄了。隔壁没有什么动静,他们已经睡下了吧。

        “哐——”又一击白光映射窗户玻璃,割裂夜空的完整。

        “啊——”尖锐叫声利刃般迅速刺破屋内寂静,刺骨穿髓的凄厉,黑暗笼罩下,这里彷佛已成为遍地哀嚎的修罗场,怨念深重。少鋆心下寒颤脚尖都在发怵,等意识到那是从许宁房间传来的,他人已在她房外。

        “少鋆,不要靠近她。”房间内还有姜夏,只是她站在门口不敢动弹。

        “怎么回事?”许宁的叫声还在继续,无时不刻,凄惨声不在刺痛耳膜,看不清楚她现在的样子,但是知道她一定很害怕,“她很害怕!”少鋆走向床沿,想要抓住她的手,给她温暖力量,但是尖叫声换如注入新亢奋源量,如缕不绝越发高亢冲破黑夜的桎梏,叫他硬生生顿住脚步。

        窗外一记光亮,隐隐照在床头:凌乱湿漉头发下眉间泛起纠结,双目紧闭似在逃避什么残酷,此时彷佛只有这般撕心裂肺的叫喊才能驱走恐惧。

        姜夏将少鋆拉到门边:“现在靠近她,她会害怕得叫得更厉害!”

        “那也不能这么下去,她的嗓子会受不了的!”有点颤抖的声音

        “你先去找点蜡烛来。杵着干嘛,快啊!”

        半响,黑暗中四台手机散发微弱光芒,宛如空旷海面上的灯塔,渺茫却是希望。

        “现在怎样了?”少鋆急切问姜夏,没有找到蜡烛,把手机都拿来,顺道叫醒了郑义。

        许宁安静躺着,宛如夜空下静谧绽放马蹄莲,净霩恬雅。

        “嘘——”示意他们先不要出声。

        一会儿,如粉蝶轻颤的翅膀,许宁缓缓划动眼帘,新生婴孩般纯净的眸子流连过门口的关切的脸庞:“怎么都在,不开灯吗?”声音沙哑干涩,刚刚嘶吼耗去原有的清润。

        姜夏急忙迎上来,用准备好的干净毛巾拭去她额头的汗珠,轻声说:“断电了,灯开不了。你现在感觉怎样?”

        “我...又那样了?”虚弱的声音只能传播在咫尺间。

        姜夏点点头,动作轻柔。

        长叹口气,许是无奈:“吓到他们?”

        “少鋆看见了,”懊恼的语调,“都怪我,好早不早偏偏出现,吓到你了...”

        “许宁,没事吧?”刚才莽撞的靠近引发更惊恐的叫喊,此刻少鋆不敢贸然前进,急躁如滚烫板上行走的蚂蚁。

        “小夏,我想和他说说。”

        “行吗?太累了就不要勉强。”

        “没事。”许宁淡淡扯开一个微笑。

        无奈,姜夏将毛巾递给少鋆轻轻阖上门,瞧见郑义半倚着门,凝重俊脸上那抹高深莫测的深思。

        “她...从前的有什么事情给她这么的的伤害。”

        没想到郑义一针见血,姜夏顿顿:“观察得很仔细嘛?”

        “灰色记忆还是黑色遭遇?挺纳闷什么事情能撕裂许宁如沐春风的笑脸。”

        “唉,多好的聪明才智,可惜你不是那个应该知道的有缘人。要不自己琢磨琢磨?”

        郑义眼睛一挑瞅向屋内,很配合地也长长叹气:“唉,这么个大难题想来一定很费神,还是让好好先生去伤伤脑筋。”

        三言两语间,两人似达成某种共识,看看那扇门后很是默契地相视一笑,暗暗思忖:认识这么久来第一次平息了硝烟和平共处,其实感觉还不错。

        接过毛巾,人立在床前不动,直至轻微的扣门声传来,少鋆慢慢走向静括的容颜,仔细看着她微微扯开的笑和依然瞳目像是炫目的钻石,璀璨五彩,身体最深处有点心疼又有点安心:“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哦...”他专注凝视的眼神和认真的表情引得许宁不禁猜测,然道自己表情很怪异笑得比哭还难看,还是他已经从刚刚看出什么?就这短短半天发生这么多事情,正常人一时半会儿也吃不消,也难为他到现在才看出不妥。

        不知道她的心绪又飘到哪里去了,笑意像是绝尘而去的车影越来越稀薄,必须马上阻止:“想知道那个大问题是什么?”

        许宁眨眨眼表示此刻非常想知道。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可是我发现顾大诗人这句话不对?”

        “呃?”

        “如果他现在站在我的视角一定会说‘黑夜给了我五彩的眼睛’。”

        寻言对上的是少鋆温柔执着的凝视,淡淡甜蜜幽幽而来,嘴角无意识划开一道弯弧。

        流淌在周身的是久违的温情共知。

        单手拨开遗落在眉眼的发缕,再用毛巾轻轻擦拭过她额头,继续说:“是要告诉我今晚的事吗?”

        “吓到你了吧?”

        “没有,只是有点担心。”

        稍稍静了一下。

        “高中社会实践整个年级一起在实践营住五天,本来是不想去的”泛着沙哑许宁慢慢说道,只是没有直接说今晚的事情。

        “是担心会像今晚这样?”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拉近床边椅坐下。

        “嗯。拗不过小夏就一起去了,前几天晚上强撑着到四点才睡觉,因为书上说凌晨四点时人最熟睡的时候,也只有在那时整个实践营都沉静了下来,没有了其他顾虑,我才能睡好。”

        “可是到了第五天晚上,实在太累了,没到1点时我就睡着了,还做了个奇怪的梦:在被迷雾笼罩的长长路上追着两个白色的背影,可是每次快要抓住他们的衣角,背影就会瞬间飘忽到更远的前面。心里有种感觉,能带给我温暖的就在他们,追不上就会陷入无边的寒冷,所以我要快。”

        “可是突然天和地像是翻覆了,一瞬间灰朦从地下汹涌逆上而洁白直直坠下,伸手抓住的一片白,摊开的却满是污泥,右眼前有灰色雾气聚集,重重层层越来越暗,慢慢随它靠过来的还有说不出来的寒意和怨恨。眼睛痛得让我想打滚,可是卡在原点不能动弹,只能流泪不顾一切的尖叫,不停的尖叫...”话越说越急。

        “许宁...”愈来愈害怕的感觉充斥少鋆的心房,抛下座椅趴在床边抓住她拽得被角死紧的手,叫唤着她的名字,想通过这紧紧联系的手传达自己的安慰,抚平那的拢拧的皱眉。

        一会儿,感受到手中回握的力量,知道她已平静下来,却不舍松开。许宁有些感激和疑惑的眼神投向他,一直以来她的眼神总会叫他不知所措,好在模糊的光线掩盖了他的脸上一抹羞涩的红,但也让他赌气似地握地更牢。

        “感觉好像叫了很久,昏昏沉沉的。快天亮时醒了,小夏坐在半米外的椅子上,眼睛红红的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支支吾吾问我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所以害怕得才哭了?其实我也回答不上来,但是很小的时候就就知道,自己睡觉时只要旁边有人靠近就会尖叫。”

        在少鋆的印象中好像有人是会这样的,尤其是那种特别缺乏安全感的人,这么一想就通了,为什么许宁喜欢千变多笑,为什么喜欢无时无刻有人陪伴,这些只是她在建立厚厚遁甲抵御内心的不安。

        是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让她如此不安呢?可清莹溢彩的眸子蒙上悲哀,笔直背影后难耐孤寂,只是因为不安吗?

        许宁,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是也感觉自己晚说了很多比较灰暗的事情,接下来许宁拧着不舒服嗓子,刻意调高语调:  “不过,第二天就沸沸扬扬传出实践营闹鬼事件,说晚上有人听见女鬼来抓人当新郎,却没有想到几百个学生阳气过重,女鬼被镇住,叫得诡异凄切。”

        “几乎每所学校都有一个传说,那他们不知道实践营的女鬼就是你?”少鋆惹不住笑开。

        “同宿舍的见过了自然相信,隔了远点的怎么说他们也不信。还好他们不是想象成色鬼来采花。”

        “不过我敢肯定,那天晚上的女鬼一定没有没有今晚恐怖,雷雨交加,夜黑风高,加上似高亢的女高音尖声震破玻璃杯的表演...”

        “呀,你笑我...咳咳...”话说到一半许宁就咳起来,本来声音就沙哑了,讲了这么多,现在咳嗽声更像是被大砾石卡住喉咙勉强发出的。

        少鋆将她扶正,半靠在自己身侧,拍着后背替她顺气,看她渐渐停息的咳嗽:“不要不喝水,我出去拿瓶,马上回来。”

        “不...”好像碾过的鸭脖子发出的怪声,许宁自己听了也难受索性不说了。

        “不会是自己一个人呆着怕黑,”少鋆笑说,“还是像小朋友一样怕闪电?那我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小乖也开起来玩笑,碍着嗓子疼,许宁只是瞪了他一眼,翻身闭眼躺好。

        等了好一会儿,又轻轻叫了,见许宁没再回话,想是累了,掖好被角,眼光打量灰暗中她挺立的脸部的轮廓,他有些自语:“这么坚强却又如此脆弱,许宁,你要我怎么做呢?”

        窗外雷声渐渐远去,嘀嘀嗒嗒雨滴落在玻璃窗上清脆悦耳,愈发衬得一室宁静。

        “下雨了...”少鋆望向雨声的出处,在思索什么。

        “少鋆,我想离开几天。”

        幽幽声音如丝缕般飘散,少鋆回过头却没有看见她睁开眼,依然安静而美好,难道是幻听?

        第二天,清晨少鋆从床上醒来,明明是坐在椅子上怎么会睡在床上,还是客房的床,许宁?转头一看的确是许宁暂时睡的房间,但是她人已经不在,看了下床边闹钟,已经9点多了。门外传来一阵响声,扭扭酸疼的脖子出去。

        一出场就看见郑义和姜夏正手忙脚乱的收拾餐厅地板的碎片,估计碗打碎了。

        “不是我,是她干的!”抬头看见少鋆,郑义赶忙解释。

        “也不知道是谁骨质疏松,连块碗都接不好。”

        “要我端菜还要我接碗,你当我是千手观音,还是蜘蛛侠?”

        “错!是最最笨的蜈蚣精,笨手笨脚。”

        ......

        一大早这两人也不停歇,,早早练起嘴皮子功夫。

        少鋆环顾了一下,还是没有发现许宁的身影。

        “小宁有工作,一早就出去了,不过她把早饭就做好了。”

        看来昨晚并不是幻听,少鋆问:“什么工作?”还是因为听到昨晚的那话在逃避?

        “就是那个,上次学骑车要准备的那个拍摄,本来是要推掉照顾你的,但是已经签好合同了,今天再不走得付违约金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一个礼拜后吧。”

        看着少鋆有点出神,姜夏笑嘻嘻问道,“这么快就想她啦?”

        少鋆的脸不自然地拧了下,强压下那要泛起的通红。

        “呵呵,我可是已经立下军令状的,她不在的时候一定要把你照顾好。安啦小乖,已经让我妈给你熬了一堆的补汤,小宁的手艺可是师承我妈哦。哎呀,别愣着,快刷牙去,好菜都让郑公公给拱了。”

        “你骂谁是猪呐?”一听见有事牵涉到自己,郑义的耳朵异常灵敏,凶巴巴质问她。

        以退为进,姜夏也不回应,推着少鋆去浴室。

        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其实少鋆是有感觉许宁对自己并不排斥,但是她还有一些事情放不开。这个时候选择离开,也是特意她给自己一些的思考时间,既然这样自己是很有希望的,不要想太多了,耐心等待,好好把手养好才是,不要真的太依赖她了。对着镜子暗自下了决心,认真拿起牙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