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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隔了很久很久,卓元声说:“铭心,你说得对,我也该长大了。”

铭心知道她找到了他,高兴得亲吻他的额角。

“夏铭心,我永远不会爱任何一个女子比爱你更多。”

“那真可怕,那意思是,你果真把我视作母亲了。”

一阵脚踏车在他们面前经过,铃声叮叮,不知怎地,铭心又落下泪来。

公寓终於收拾乾净,据说丢了两车垃圾。

铭心替他添补日常用品。

“来,我教你如何去超级市场。”

“铭心,”他有点羞愧,“我都懂得。”

“那么我教你装卫生纸。”铭心十分认真。

卓元声气结,“当心我把你自厕所冲下去。”

“这些工夫再腌赞都得做,照顾自己天经地义,请接受七个工人跟着你收拾的时光已经过去。”

“铭心,你一直都正确。”

“谢谢你。”

“你几时回西岸?”

“赶我走?”她反问。

“我巴不得你留下来。”

“这话动听。”

她替他把杂志放好,一本旧杂志封面上头条吸引注意力:“卓世光传奇:卓氏将置业股票抵押,高峰期借八十亿,炒股炒楼,一个金融风暴,跌至最低点不足三成……”

铭心不想再看,掩卷,将它放到书架最低处。

成功了,有人作传记,锦上添花。

失败,也有人写完又写,落井下石。

做个平凡人最舒服。

“当开始找工作了。”

“不用先健身减肥吗?”元声苦笑。

“别推搪了,下个月我再来的看你。”

“你又一次离开我?”元声佯装大吃一惊。

“是。”铭心有点伤感,“我俩聚少离多,不过,”她的说气转变,振作起来,“这一次我不会失却联络。”

她取出预先写好的电话地址纸条,黏在最当眼处。

元声见她愿意如此委屈,不禁垂头。

“欢迎你随时到西岸来,顺便见见元心。”

“我已不是她当年那个二哥。”

“当年的卓元声有甚麽好,不过是一个皮相略为整齐的惨绿少年,难为你本人那麽留恋。”

元声微笑,“既然那麽不堪,你为何对我一见钟情。”

铭心张大嘴,“我有吗?我竟不记得了。”

“是,你深深爱上了我。”

“用国语说这句话会比较动听。”

他改用国语说:“是你似水般容颜,照亮了我的回忆。”

铭心颔首,“用国语以外的方言说出这种话来科会叫人毛骨耸然,你看,学好国语是多麽重要。”

“谢谢你夏老师。”

夏铭心说:“对不起我必需回四岸,我有学生在等着我。”

卓元声凝视她,“永远的小工蜂。”

“我也承认这是事实。”

“额角冒着亮晶晶汗珠,一绺钿发挂下来,鼻尖略泛油光,一种特殊的劳动气息。”

铭心温柔地说:“与弱不禁风的卓家女性来比,是另外一种人。”

“元心现在也有工作了。”

“过来探访她。”

“一步一步来。”

“别再喝太多。”

他叹口气,“也该苏醒了。”

铭心紧紧握住他的手,靠在他的肩膀止。

她把身边现款交给卓元声,“朋友有通财之义。”

“我一有工作立刻还你。”

他送她到飞机场。

铭心说:“我对你有信心。”

他答:“此刻只有你看得起我。”

夏铭心的学生真的在等她,班里却已经失去王百就律师的踪迹。

铭心问徐太太,“王律师呢?”

“呵,到美国休假去了,夏老师,原来他早已有女伴,你看我多糊涂。”没声价道歉。

“有没有说几时回来?”

“夏老师,你对他有兴趣?”徐太太十分为难。

“别担心,他是我朋友的男伴。”

“呵,”徐太太松口气,“原来你一早已经知道,是,听说他与女友一起到旧金山去。”

“结婚?”

“他不允透露,据说家长反对,坚持不肯参加婚礼。”

元心并没有同她讨论这件事,叫铭心遗憾,她并非好事之徒,但是她愿意祝福卓元心。

徐太太的见解又叫铭心敬佩,她这样说:“嫌人家甚麽呢,许多人千拣万拣,结果拣只烂灯盏。”


铭心微笑,“只要当事人高兴便好。”

徐太太笑,“夏老师,你当然比我更开通。”

铭心知道,卓元心蓄意避开她,这麽说来,元心并没有忘记过去,她只是不想提起过去。

铭心去她家探访,门打开着,人去楼空,经纪正领人看房子。

原来已经搬走。

在厨房里,有弃置的报纸,报道的是同一宗新闻:“一个金融风暴,令卓家两间上市公司及私人财政受到重创……”,角落还有小孩的旧玩具。

那人客似乎相当满意,与经讨价远价。

他走了,经纪过来招呼铭心,“这位小姐,我手上另有宽敞的出租公寓。”

“旧屋主走得相当匆忙?”

“租约届满。”

卓家的人永远神出鬼没,表面上已比从前随和,骨子里仍然孤傲。

夏铭心又一次看到一间空屋。

连小元心都这样,余人可想而知。

嗒然返家,拨电话给卓元声。

他人不在,只余录音机说话:“请留言。”

“元声,我是夏铭心,电话线接驳妥当了?请多多努力。”

讲完之後,才发觉自己像那种在小学生饭盒里留便条的妈妈:“小明,妈妈爱你,好好用功读书”,“妹妹,留意听老师教功课。”……

她凄凉地笑了。

双臂绕在胸前,不知不觉,轻轻抚摸手臂,像是自我安慰。

电话钤响.咦,莫非是卓元声回来了。

“我们是奥兰度律师楼,找夏铭心小姐。”

铭心吓一跳,“我正是。”

那位女士声音十分愉快,“夏小姐,请问你可认识一位卓元宗先生。”

“我认识,但他已经去世。”

“是,他已故世。”

铭心的声音放得很轻,“有甚么事?”

“他有一封遗嘱在我们这里。”

“到现在才读遗嘱?他故世已近五年。”

“他指定我们在上星期才开奇+書*網启遗嘱。”

“为甚麽?”

“他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因由。”

“遗嘱内有我的名字?”

“夏小姐真是聪明人,我们颇费了一点劲找你。”

“他有东西给我?”

“是的,请你携带身份证明文件来一趟。”

“他留甚么给我?”

“我们约个时间面谈好吗?”

“我下午可以出来。”

铭心走到她那副小小画像面前,摘下来,抢在胸前,精神有点恍惚。

下午,走进奥兰度的事务所,才发觉律师是一位漂亮的金发女,衣饰考究,看样子生意不错。

“夏小姐,请坐。”

另有秘书来核对夏铭心的公民证。

“夏小姐,卓元宗把他的全部遗作赠予你。”

铭心怔住,嘴里说不出话来,心里却十分酸痛,结痂的伤疤又被揭开,流出血来。

“一共三十多幅水彩作品,已可举行一次小型画展,夏小姐可知卓氏作品今日十分受收藏家欢迎?”

“我知道,他的画已经升值,三十幅大约可卖到--”她说一个数目。

“你的资料正确,而且,将来行情还会上涨。”

铭心的脸缓缓转过去,不发一声。

奥兰度女士忽然轻轻说:“你们是爱人吧。”

铭心不语。

“卓元宗一切都替你设想周到,他生前知道家族生意会得垮台,为免牵连到这些作品,他把书存放在一家画廊里,现在家族生意已经清盘,才交到你手中。”

铭心低头不语。

奥兰度又说:“该哭的时候哭一下也是很应该的。”

铭心怔怔地落泪,无穷的思念,永远怀念,生离死别的创伤,永不磨灭。

奥兰度给她一张名片,“这是画廊地址,我已通知主人你随时会出现。”

夏铭心这时开口问:“有没有信——”

奥兰度摇头,“那样的情意,已非笔墨可以形容。”

助手摊开文件,请夏铭心签字。

铭心的左手要托住右手,才能防止颤抖。

奥兰度咳嗽一声,“夏小姐,假使你愿意出售卓元宗作品,我可以做代理。”

铭心只答:“是,是。”

回到阳光底下,她站在街角好一会儿,才朝指定的画廊出发。

这家画廊的规模大得多,年轻的主持一见她便迎上来,“夏小姐,欢迎来剑宗画廊,我是周剑华。”

铭心静静坐下,服务员捧出香茗。

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几幅现代画,空气调节有点清凉。

“夏小姐,卓元宗生前是本店的合伙人。”所以叫剑宗画廊。

“你是他的遗产承继人,应知他个性,他对名利看得很轻。”

铭心点头。

“可是偏偏就是这种人会名成利就,上次他开画展已是七年前的事,收藏家闻风而来,通宵在店外排队轮候,并且要求派筹码让他们优先选购。”

铭心点头。

“净把画转手到欧洲,已可获利二十巴仙,这次,我劝夏小姐亲手做转售,我可以帮夏小姐联络。”

“那,”铭心低声问:“卓元宗作品不是变成商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