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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默立殿阶处的关孤这时静静的转回身来,低沉的道:“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南宫豪抢着道:“我大嫂子和小仪全装扮过了,银心睡棺材底,用不着易容,江姑娘以本来面目过关,也不须再动手脚,现在是子俊在受罪,下一个就轮到我和李老弟你啦!”

李发笑道:“大哥,这位老狐狸的确有一手!”

南宫豪由衷的点头道:“不错,他的手艺确实有独到之处,我大嫂子叫他这一装扮,竟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又丑又老,又焦又黄,一口牙也都染成黑斑斑的了,头发泛了灰白,满脸的皱纹,再加上那身破烂衣裳一衬托,乖乖,那种乡下老太婆的模样,连我也认不出了!”

关孤笑笑,道:“很好,我们越认不出,对方认出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吞了口唾沫,南宫豪又道:“小仪也被老狐狸弄得半点也不像小仪了,原来那么白嫩的一张脸蛋儿如今全变成一种黄中透黑的颜色——”他顿了顿,接道:“就像一个穷苦农户出身又干惯了粗活加上伙食不良的女人一样,而且面皮肌肉犹起了皱,眼变小了,眉变粗了,一双手也起了厚茧裂纹,那原来缎子以的黑发也竟变成焦黄蓬乱,随随便便的梳了个圆髻;远看近看,粗看细看,谁要能认出她就是舒婉仪才有鬼了!”

关孤道:“老狐狸的手法我一直是有信心的……”南宫豪呐呐的道:“远不知道我扮成个什么样子呢?”

李发脱口道:“死人——他不是要这么装扮你么?”

吸了口凉气,南宫豪道:“不知怎的,我每一想到这件事,心里老觉得凉兮兮的不大安宁……”笑笑,关孤道:“这是一种本能的情绪反应,大凡是做一件我们不习惯的事,差不多的人部会有这样的感觉。”

摇摇头,南宫豪道:“这种事,硬要一个活人装成个死人,知觉全无的睡在棺村里朝着虎口抬,老大爷,恐怕我一辈子也不会习惯!”

关孤平静的道:“吉人自有天相,南宫兄,你会安然脱险的!”

摸摸自己的脸,南宫豪忧心忡忡的道:“躺在棺材里,唉,我那模样只怕不会好看的了……”李发在旁接口道:“这是一定不会好看,南宫爷,这么多年了,我见过那些死人也不知有多少,就没有一具是好看的……”渡心指--第六十一章别、伤、流离夜第六十一章别、伤、流离夜关孤瞪了李发一眼,斥道:“李发,你怎么了?”

缩缩头,李发忙道:“我是随便说说……”南宫豪这一会连嗓子也有些沙哑了:“唉,真叫遭罪啊!”

关孤想说什么,却又笑笑闭口不言,南宫豪回头朝神坛那边正在替丰子俊下功夫的胡起禄瞧过去搓着手道:“关兄,我过去瞧瞧……”关孤点点头道:“请便。”

南宫豪才一过去,李发已想起一件事,他低声问:“对了,大哥,你独自闯关,你的坐骑‘黑云’是不是要带着?如今可得早早决定了……”关孤道:“我已经决定了,‘黑云’只好留下。”

李发轻轻的道:“这要看大哥准备怎么个闯法,从大路平地上闯呢,骑着‘黑云’比较方便,这匹马的冲劲大,如果大哥要翻山越岭呢,便自己走比较合适……”关孤道:“如果避免与对方做正面冲突,只有靠自己两条腿了,骑着‘黑云’太过招人耳目!”

点点头,李发道:“那么,大哥也决定将‘黑云’寄存李二瘸处!”

关孤道:“是的。”

李发道:“也只有这个唯一的法子了,便是给‘黑云’染了毛也没有什么用,他那种神骏发扬的威猛之态,‘悟生院’的人一见就认得出,畜生是不懂得装假的,‘黑云’那入云的嘶叫与急昂的奔驰声,三里外都能叫人听到,若是要避‘悟生院’的爪牙,确是不骑他为妙……”关孤平静的道:“等一会,就叫李二瘸的入牵他回去安顿。”

悠悠低叹,他又道:“人一遭到逆境,许多令人酸楚的事也就接踵而至,不该离开的要离开,不舍抛下的也得抛下,全是逼得非这样做不可。”

李发安慰着关孤道:“大哥,一旦过了此关,这些不如意事就会完全成为过去,抛下的舍下的也都会再回到身边……”关孤的目光投注在殿外的天井里,哪里,大愣子正和那位李二瘸的手下坐在棺材上闲聊着什么,这景像有些古怪与不调合,但他宛似没有什么感触,目光是看着他们,心里却又不知想到哪儿去了……迟疑了一下,李发终于凑上去道:“大哥——时间差不多了……”怔了怔,关孤诧异的问:“什么时间差不多了?”

舐舐嘴唇,李发有些胆怯的道:“去——去和舒姑娘招呼一声……”关孤苦笑道:“连你也来凑这个热闹?”

李发硬着头皮道:“大哥,不管此事你应不应诺,可不好叫人家舒姑娘太伤心——她是个好姑娘,真是个好姑娘关孤低沉的道:“我晓得……”李发赶紧道:“大哥等会要先走,现在似乎该过去了关孤点点头,道:“好,我就走去和她招呼……”刚一转身,他又站住,若有所思的道:“我在殿角暗处等她,你去请她来……”李发迷惑的间:“为什么要这样呢?”

关孤叹了口气,道:“江尔宁。”

李发恍然大悟,额首道:“好,我去办,大哥,你放心,包管不落痕迹,大哥——”关孤看着他,道:“还有事?”

李发笑了笑,悄声道:“人的运气是难料的,谁还想到在这等险恶逆境之下,大哥居然连连交起桃花运来了关孤脸色一沉,道:“不要胡说,快去!”

赶紧答应一声,李发又步履蹒跚的朝着篷车那边走去,关孤一转身,自行到殿角暗处等候,他站在黑暗里,却纳罕的发觉自己心跳加速,喉咙干燥,甚至手心也渐渐沁出汗水来,有一股特别的感觉在他的意识里扩展——一点儿惶恐,一点儿紧张加上一点儿差涩,就如同一个在黑暗里等待情人约会的年青小伙子一样,这片刻里居然渗着些初恋意味的腼腆与焦躁了……自己也觉得好笑,他不禁朝着沉暗的空间摇头,宛如解嘲似的抿起了嘴唇……和他所预料的情形完全一样,几乎是非常快的,舒婉仪已经急匆匆走了过来,李发当然没跟着,这位有“紫疤”之称的好汉并不是全属粗线条的。

舒婉仪在黑暗中张望摸索着,似是看不清关孤所在位置——她的形状在黑暗的掩隐下也是朦胧又模糊的,关孤宁愿这样——他不希望破坏舒婉仪在自己印象中那一向的娇艳妩媚的风韵,同时,也正好借着黑暗的晕茫来掩饰自己可能的窘迫与不安。

轻细的,舒婉仪的声音仍是那样柔润:“关孤——是你吗?”

走上一步,关孤沉声道:“是的,这里。”

慢慢凑上前来,舒婉仪直到感触到关孤身上的热力与体味了,方才站住,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李发大哥说——说你找我……”关孤自晕暗中注视她,道:“是的。”

激灵了一下,舒婉仪呼吸急促的道:“有……有事?”

关孤温和的道:“没什么事——只是要告诉你,我要先走一步,而且,预祝你们平安。”

舒婉仪似有些激动,她微咽着声道:“你——你要先走?”

关孤点点头,道:“是的,我先走。”

又靠近了一点,舒婉仪悲戚的道:“关孤,答应我,保重你自己、我要再看到你,一定要——”关孤轻轻的道:“别难过,舒姑娘,我会来见你的。这一路上,你千万要谨慎小心……”沉默着,在沉默中,关孤可以听到舒婉仪尽量抑制着的咽位,他不自禁的伸手握住了舒婉仪的双手,那玉手在他的触摸下是粗糙的,冰凉的,又颤抖的,这轻轻的接触,令舒婉仪全身猛的一震,宛似触了电!

关孤用自己的双手合著舒婉仪的双手,他低沉的道:一过了眼前这道难关,此去即是一片坦途,将来的岁月在你来说必是安宁又幸福的,舒姑娘,好好珍惜它,不要用无谓的受伤与泪水把时光浸得晦涩了……你能欢笑,许多人也会心中快乐……”惊栗的一哆嗦,舒婉仪道:“关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暗示什么?”

关孤缓缓的道,“我没有暗示什么、我只是要使你了解生命的意义——那有很多种珍惜人生的理由,不要为了某一桩事或某一个人便把生命的乐趣看得凄黯了……”咬咬牙,舒婉仪泪珠滚滚:“我可以告诉你,关孤,若是没有了你,我也就不会再珍惜什么,我说过,今后的余生,我全是为了等你,否则,生命对我就不再有留恋的价值——”关孤急切的道:“舒姑娘,你听我说——”舒婉仪打断了他的话,哀痛的道:“你什么也不必再说了,关孤,此生此世,我等定了你,你来也好,不来也好,你要我也罢,不要也罢,舒婉仪未来的命运便全握在你手里了……”冷汗涔涔,关孤艰涩的道:“舒姑娘,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又折磨我?何苦?”

舒婉仪幽幽的道,“你不会明白的,关孤,或许你只把我视作你整个生命过程中千百环的一环,半途上迷离浮动景色中的一景,一个在你生命里淡淡穿插的角色,但是,我视你却是我生命里的全部,就是这样了,关孤,你施舍,你冷情,你抛弃,你唾厌——全在你了……”关孤惶急的道,“不要这样,舒姑娘,请不要——”舒婉仪凄然一笑,清晰却徐缓的道:“我爱你,我将我所有有形或无形的全依附你,我的命,我的心,我的希望与寄托,你要这些,我为你活着,你不要这些,我便没有其他的借口再浪费生命,如果答案是后者,关孤,我的母亲百年之后,我便无牵无挂了,我也不再有延宕生命的口实了,那时,你便可以忘掉我这个你情感上的累赘……”关孤异常不安也异常恐慌的道:“舒姑娘,你要想开一点,不要这么令我负荷沉重……”抽回握在关孤手中的手,舒婉仪伤感的,却坚决的道:“千句万句,也只是那样一句了——关孤,我以后的命运全操在你手,你可怜这个孤苦无助的女孩,你就来吧,否则,你尽可扼杀她——”就让泪水挂在面颊上,舒婉仪转身离去,望着她朦胧的背影,关孤整个人僵木的沉浸在黑暗里,心似刀在扭绞,痛得很,那血却只滴在灵魄的无声浩叹里……起三更的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