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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而是,嗯,一种奇异的,像在看化外来的夷民一样。

舒马兹杨是好看的,白话一点,可以说他英俊,有精采的魅力。但被这样有魅力的脸盯着,我想自我陶醉也陶醉不起来。

请不要说我不识好歹,或者装模作样。大概多半的人在看一只新发现的品种的猴子时,都会露出这种奇异的眼神表情。所以,不要怪猴子自我陶醉不起来。

“拜托你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我不认为我说错什——好吧,大概,一定,我也许说错了什么。

“你嫌我态度差?”舒马兹杨终于开口,回复他的没表情。

“先生你像只刺猬一样。”外加阴阳怪气。但是我守本份,不该多说的就不说。

舒马兹杨偏过头,仿佛在想什么。我站着脚酸,心想是不是该离开。忽然,没预警的,舒马兹杨发疯的弹奏起钢琴,非常用力激烈,琴室内宛如在刮暴风雨。

我正在暴雨的中心,整个人震荡起来。

短短不过几十秒,暴风雨嘎然停止。舒马兹杨激动的喘息,说:

“你想知道为什么,是不是?小报写得没错,她是长我数岁。我到日本探访我父亲,她是我外祖母那边的远房亲戚,所以真要算,也可以和我扯得上关系。是她接近我,但我对她亦相当有好感,可以说喜欢。奇怪的是,跟她在一起,并没有激发我的创作欲,我反而什么都不想做,觉得平平静静就好。但她希望我能为她作一首曲子。她拿了一首未完全的曲子给我,要我完成它,然后以我的名义发表,献给她。只有几页的琴谱,但看得出来作曲的人是有相当才华的。我没答应。可是——”

舒马兹杨大口喘着气。

“我还是完成了它,那是个很大的诱惑。我母亲先介入。她知道有她,找人调查了她,发现她有过一段非正式的婚姻关系,男方失踪不明,残缺的曲子就是他作的。我母亲背着我和她谈妥条件,当然,用的是钱,非常大数目的一笔钱,买那首曲子和她的离开。所以我父亲这边也介入了。父母的介入让我觉得我是爱她的,必须保护她不可,以我当时的名气,我也有那个能力。所以我打算公开发表那首曲子,并且献给她。”

“啊!”我轻呼出来。

舒马兹杨连眼皮都没抬,好似我根本不存在。

“我没来得及那么做。她选择了钱。那是很大一笔数目的钱,她的选择是对的。后来,有名男子找上门,说我剽窃他的曲子,事情当然是被压下来了,严密的没走漏丁点消息。”

“曲子不是没有公开发表吗?”

“没错。不过我在非正式场合弹奏过,当然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而后,我便将琴谱烧掉。那些乐评家说的没错,我是江郎才尽了。”

“他们是公报私仇,挟私人情绪报复。”

“不。我是写不出来。”

舒马兹杨转向我,神态认真。

“可是,你能将我父亲的曲子稍事改编便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味道,那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只要稍有能力的人都办得到。”

“不。”我很固执。“这首曲子我再熟不过,要做到最少的变动,却全然一改那甜蜜蜜的基调,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你以为你是专家吗?”舒马兹杨皱眉轻讽。

“我学了十多年的钢琴,这点见识还有。”

“你怎么突然对我那么有信心?你不是一直对我充满怀疑?”

我语塞。“总之,请你不要再喝酒了。”把那样的事告诉我,那样的秘密,我——“刚才你说的一切,你放心,我一句也不会泄露出去。”

“你就算说出去我也无所谓。”舒马兹杨冷冰冰的。“反正我早就过气了,顶多小报炒作一阵,很快就会偃息。”

这态度实在伤人,又有种自暴自弃。

“请你别这么说——”我不知道我哪里不对了,说话的同时,我伸手环住舒马兹杨的肩膀。“舒马兹杨先生,我跟你道歉。我承认,我原是不情愿来柏林的,可是……可是……”

“可是”以后就说不下去,因为我发现了我在做什么。

“可是怎么?”舒马兹杨不动,本来已经冷的眸光带电,被冷视的就算不灰土头脸也会内伤。僵得我一时绷住。

“可是……呃……”我讪讪的,嗫嚅起来。厚脸皮否认了一百次的事,我现在却自揭自己的底,搬砖头砸自己的脚。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舒马兹杨仍然没动。

我头一低,目光和他对上。“呃,我好像在抱着你——”

我应该马上松手的,像娇俏可爱的女孩,薄唇微嗔,含蓄害羞的脸红,一边且欲视还遮的偷觊着。可是我却像木头一样。我想到要放手的时候,听舒马兹杨说:“请问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对……不起……”我赶紧放手。“我没有其它的意思,我……嗯,请你别介意……”

我觉得我应该解释,我并不是意图侵犯,或者投怀送抱、使用手段什么的。

只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个脱离大脑控制的动作是怎么突然蹦出来的,自然也解释不出所以然。

舒马兹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看到我不自在,猛然将我拉过去,像文艺爱情电影那样,我倒坐在他腿上,他搂住我的腰,低身亲吻我,滑润的舌卷住我的舌。

请相信我,我没有想到——甚至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也请相信,我以我的人格发誓,我绝对没有过勾引舒马兹杨的念头。

所以,舒马兹杨亲吻我的时候,我是张大著眼睛的。

“我吻了你,怎么办?”舒马兹杨应该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的目光清晰得没有一丝混乱。

“不怎么办。”我也很清醒。“你吻过的女人那么多,难不成要一一用身体偿还?”

“你想要我的身体?”

“不。”我只是打比方。

“我无所谓。”

“我有所谓。”这样半躺坐在他腿上,半倚在他胸膛的姿势很不舒服。我试着拿开他搂在我腰间的手,想站起来。

“别动。”他稍加使力。

“可是,这样……这个姿势……我觉得不太舒服……”

这实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姿势。而且,我无法放松,身体的肌肉因此僵硬紧绷,更加不舒服。再且,这么近,我不断闻到舒马兹杨身上的气息,混合著古龙水香的一种男性的味道。

当然,我不会因为这样就羞赧得不知如何是好。多少次,我曾在杜介廷的胸怀中取求渴望以抵挡柏林的凉寒:多少次,我在杜介廷的怀中寐醒,肌肤印来他身体的热。只是,此刻我躺偎的是舒马兹杨的胸膛,立场上显得怪异。

“你怕我?”舒马兹杨没理会我的话。

“不。”

“那么,你是讨厌我?”

“不至于。不过,舒马兹杨先生,你也并不喜欢我,你甚至下情愿收我。你的态度并不亲切友善。”

“我一向就是如此——”

“不。虽然你不会跟人谈笑风生,但对其他学生的态度,算是温和的。”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

我微咬唇。“曼因坦教授介绍我来这里——”

舒马兹杨的表情让我说不下去。这些话我重复过一次又一次,他也听过一遍又一遍,实在没什么意义了。

“请你放开我,舒马兹杨先生。”这真不是个说话的好姿势。我觉得身体开始酸痛。

“你在害羞?”舒马兹杨暖暖的气息轻喷在我脖颈上。

他在跟我调情吗?我望着他,流露出这样的怀疑。

他用力一带,使我坐在他腿上,背可以挺直,和他平视,感觉好过多了。

“为什么?”我问。“因为我抱了你,所以你觉得可以这样对我是不是?”

“不。”

“那么,为什么?”

“因为,你说我有才华吧。”他的语气略带不确定。

“说你有才华的不止我一个。”

“没错。可是我没有将那些事告诉过他们。”

我震一下!几乎要苦笑。

“还有,你撞上了我醉酒。”

我沉默片刻,站起来。他没有阻拦。

“我保证,我绝不会将我看到、听到的事情说出去;以后,我也不会做出任何轻率的举动。所以,我希望能维持旧况。我会努力练习,尽百分之百的努力达到你的要求。”

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舒马兹杨站起来,说:

“你保证,我却不能保证。走吧,我送你回去。”

“什么意思?”我困惑。“你不会是要跟我说你喜欢上我吧?”什么征兆都没有,不可能一下子就喜欢上一个人的。

“我没有这么说。”

“那你——”

“我既然会对你说出那些话,潜意识里,对你的看法也许是不同,你不是原本出身自这个德语生活圈的,又是曼因坦教授介绍来的,我也就对你少了掩饰提防——”

“提防?”

“你说我的态度不好,我的确是不耐烦。我没兴趣要这个位子。”

我大概明白了。这样下去,他会越说越多,那我便越牵扯越多,所以我闭嘴了。

“走吧。”舒马兹杨揽揽我的腰。

这样肢体的碰触,可以意味是礼节,可以意味是其它。我不想再分析了,随他。

我只希望,他别再半途就将我丢下就好了。

第9章

那一次开始,舒马兹杨就没再中途将我丢下过了。

没错。那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