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袭人拦住他问:“你到哪里去?太太说要你和她一起进宫呢。”

贾五从枕头下面翻出信封,放进怀里,说:“我现在就去宫里,你让太太去娘娘那里找我好了。”说着就跑了出去。袭人忙追了出来,喊道:“等着,天气冷,穿上这件大毛的衣服吧。小红,你叫茗烟赶快去给二爷备马。”

四阿哥三更天才从西山打猎回来,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丫鬟叫醒:“王爷,乌师爷说有要事求见。”

四阿哥看看天还没亮,有点不高兴,但是一想乌思道是个精细人,绝不会无缘无故扰了自己的好梦,他伸了个懒腰说:“叫他进来吧。”

乌思道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说道:“王爷,坏了,十四阿哥的信已经送进城了。”

四阿哥一听,睡意全消了。要是皇上见了老十四的报告,知道自己勾结年羹尧,谋害了王子腾和两万官兵,自己别说继承皇位没希望,怕连小命都没有了。想到这里,他一把抓住乌思道说:“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为了阻截十四阿哥的信使,乌思道在京城外设了三道关卡:第一道在定县,第二道在高碑店,第三道在丰台。十四阿哥派来的前三个信使都是在定县就被截住了。谁知道这第四个信使武功高强,竟然连闯了三道关,一直跑到北京城里的后海边上才被乌思道追上。

“我们本来都要抓住他了,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黑大汉,把他救走了。”乌思道懊恼地说,“我怕那黑汉子闯进宫去找皇上,就布置了府里的高手守卫在筒子河周围,那黑汉子还一直没露面,我赶快来跟您说一声。”

四阿哥听说十四阿哥的信还没有到皇上手里,长出了一口气,拍拍乌思道的肩膀,说:“好,我马上去宫里,你们继续寻找那黑汉子吧。”

四阿哥穿好衣服,骑马向紫禁城飞驰而去。到了东华门,只见弘历在路边垂手侍立。四阿哥一笑说:“好孩子,这么早就起来啦,有出息。”弘历忙过来请安,又说:“父王,乌师爷都跟您把那黑汉子的事说了吧?我刚才听秦六说贾宝玉进宫了,会不会也跟这事有关呢?”

四阿哥听了一愣,心想:“贾宝玉?他这时候来干什么?莫非那信落到他的手里了?”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哎,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想到这里,他附在弘历耳边小声说:“你马上回府一趟,我小书房紫檀柜最上层的小抽屉里有个蓝信封,你把它拿来,去皇上那里找我。”

第五十七章  康熙发怒

康熙这些天精神不好,没有上朝,只是在养心殿接见大臣,张廷玉、贾雨村和隆科多恭敬地站在康熙面前。见四阿哥走进来,康熙笑着说:“老四啊,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讨论改革科举的事儿。”

四阿哥给康熙行了礼,站在一边,只听得隆科多说:“皇上,这科举制度确实扼杀人才。您说的举办新学,按文理两科取状元、榜眼、探花和进士,是最英明不过了。但是以一榜定终身,怕仍有遗漏。我和几个王爷们议了议,大家觉得最好是考试和保举相结合,才能做到野无遗贤呢。”

康熙看看张廷玉和贾雨村,他二人都是科举出身,只是默默不语。康熙对隆科多说:“既然要保举,想必你们也拟了个单子吧?拿来看看。”

隆科多从袖子里掏出个单子递给康熙,康熙仔细看着,脸上渐渐地浮出一丝冷笑,说道:“这单子里面熟人不少啊,弘旺,不是老八的儿子么;弘昌,不是老十三的儿子么;这个崇安是谁,听着挺耳熟的。”

“禀皇上,是康亲王的儿子。”张廷玉说。

康熙的面色严峻起来说:“这个单子上非亲即贵,哪里是推荐贤士,明明是任人唯亲!”

隆科多吓得慌忙跪下,说:“臣该死。王爷们拟了这个单子,臣没有仔细看,就拿给了皇上,臣该死!”

康熙叹了一口气说:“你又被那些糊涂王爷们糊弄了。要取士,就一定要公平。

考试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是它是个硬尺度,要公平。如果一开了保送的先例,送礼,受贿,走后门的就全来了,坏了朝廷的名声,收上来的也是一批庸才。这个尺度一定要把握住,一定要封死亲贵大官们利用权势提拔自己子弟的门路。”

康熙抬起头来,看着墙上挂着的铁牌,上面刻着:“祖宗遗训:妇宦不得干政,汉女不得入宫。”康熙又长叹了一声说:“祖训有汉不选妃这一条,我再加一条:满不点元,考试的前三名一定要从汉人里面选。”

秦六悄悄地走了过来小声说:“皇上,元妃娘娘和贾宝玉求见。”

康熙皱了皱眉,正说女人和太监不能干预国政,怎么你就来了?可是贾妃是他心爱的人儿,也舍不得责骂,就含混地说:“叫他们在后殿先等着。”又转向众人道:“今个就到这里吧,廷玉你去告诉宗人府把'满不点元'加到祖训上。”

众人磕了头,退了下去,只有四阿哥还站着不走。见众人退出了殿外,四阿哥抢上一步跪下说:“皇上,儿臣有事要奏。”

康熙看着四阿哥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鬼鬼祟祟的?”

正在这时,老太监夏忠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手里托着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青瓷盖碗和一个红玉杯对康熙说:“万岁爷,您该吃药了。”

夏忠今年七十五岁,已经侍候了康熙六十年了。康熙右手接过玉杯,左手拍拍夏忠的肩膀说:“老夏呀,你怎么又自己来了,让年轻人煎药也是一样。”

夏忠摇摇头说:“他们毛手毛脚的,老奴不放心。老奴老了,能多服侍您一天算一天了,不瞒您说,我一天不见您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四阿哥挑起大拇指插话道:“夏公公的忠心,朝野上下都是佩服的。”

康熙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得龇牙咧嘴,叫道:“快把老四送来的龙凤大补酒拿来给我喝几口!”

夏忠斜看了四阿哥一眼,对康熙说:“不行啊,万岁爷。前个儿王太医说了,您的身子现在是虚不受补,不能吃补药,不能喝酒,不能劳累,尤其不能动气。您怎么都忘了呢?只图一时痛快,吃坏了身体怎么行?还是喝点果子露吧,这个是麦克从西洋进贡来的。”说着把青瓷碗递给康熙。


康熙笑着说:“老东西,啰里啰嗦的,也就是你敢驳我。快回去歇息吧。”接过瓷碗喝了几口,又还给夏忠。

夏忠接过瓷碗说:“老奴哪里敢驳您呢,只是想起皇后升天前的教导,不敢不尽心罢了,皇上平安,老奴死了以后才有脸去见皇后。”说着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康熙和四阿哥相视一笑。康熙说:“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四阿哥连忙跪了下来说:“父皇恕儿臣无罪,儿臣才敢说。”

康熙伸了个懒腰,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儿,说道:“你就说吧,别婆婆妈妈的。”

四阿哥抬起头来说:“您知道,我和十四弟是同母,本来是最亲近不过。可是近来他行为乖张,犯了和二哥一样的毛病。”

“和老二一样的毛病?”康熙不信地摇摇头,“莫非他也结党营私,修习妖法不成?”

“这个倒没有,”四阿哥压低了声音说,“不过他荒淫无道,秽乱后宫。”

“什么?”康熙的火一下子冲上来了,才出了个老二和郑贵人私通的事儿,老百姓都当笑话看,怎么老十四也--不过老十四是个明白人儿,别是有人陷害他吧?想到这里,强忍住火问四阿哥:“你这么说有根据么?”

“有。孩儿半年以前曾得到过一封信。”

“半年以前?那你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康熙怀疑地问。

“唉,”四阿哥叹了一口气说,“孩儿拿到那信以后,就去找十四弟,希望他改邪归正。谁知道十四弟嘴上答应得挺好,暗地里却在设计陷害儿臣。他指使张广泗和阿布坦勾结,设了埋伏害了王子腾和我大清两万多官兵,却又四处派人造谣说是儿臣指使年羹尧干的。”

“哦?有这回事?”康熙一惊,但又一想老十四为人比老四要正派得多,而且爱兵如子,不大可能陷害自己两万多人,这事谁是谁非还得好好调查调查,就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说老十四和谁私通呢?”

“回皇上,是和元妃娘娘,贾宝玉就是他俩的孩子。”

康熙一听只觉得自己头里”轰”的一声,怎么会呢?怎么会是和自己最钟爱的春儿呢?不,这不会是真的。但是,内心深处他又觉得这恐怕一定是真的。此时,他又想起自己那个梦来了:鳌拜、吴三桂,还有那鬼秦六对他说:“皇上,奴才发现那元妃和十四阿哥有私情。”

这时候,秦六走了进来报告说:“皇上,弘历贝勒求见。”

康熙摆摆手说:“让他进来。”

弘历进来给康熙请过安,四阿哥说:“弘历,你那个信封带来了么?给皇上看看。”

弘历把一个蓝信封递给康熙。康熙接过来一看,信皮上写着:“大将军王亲启。”

他认得是贾宝玉的字体,那龙飞凤舞的气势和那天他在自己这里写诗的字体一模一样。康熙抽出信笺,里面是一样字体的小楷:

父亲大人:

儿今日进宫,和我母谈了儿的婚事。母亲亦同意娶林黛玉过门。只恐怕夜长梦多,希望父王能写一封信给贾府,以玉成此事。

祝父王旗开得胜。

儿宝玉叩首白纸黑字,证据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