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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丁一的怀抱清冷且安宁,君笑则给人一种缠绵悱恻的错觉。

君笑看向漆夜,瞳孔中看不出一丝情感色彩,道:“凌夷有没有吃过‘珍宝豆腐’。”

我摇头,君笑宠溺道:“赶明儿个我叫厨房做给你尝尝。那东西做起来麻烦,要事先把黄鳝养个几天,待体内的浊物都排干净了,再拿来用。”

君笑不急不缓的说着,若是放在平常,我也不会在意,但现下,却听得浑身寒毛竖起。

“把活黄鳝放进准备好的蒸锅里,里面盛着高汤和一块鲜豆腐。就这么放到火上蒸,待温度高了,黄鳝烫得难受,就会往还有些凉意的豆腐里钻。等到出锅,看到的就是整块豆腐。”

大约是察觉到我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君笑安抚道:“又不会把漆夜怎样,只不过是稍微提高了些水温,那些东西便自己会找地方钻进去,不会烫着漆夜。”

君笑将我发抖的手拢在自己的手中,细细抚着。一片迷雾中,隐约可见一群黄褐色的东西集聚在漆夜身后。原本安静的漆夜忽然啜泣起来,死命挣扎着,翻出一片片水花。不到片刻,突然一声变调的凄厉的尖叫声直直刺进耳中。

泪,大颗大颗的滑下,无声无息,不知是因为漆夜还是自己。君笑呢喃般的声音在耳畔重复:“看着吧,凌夷,认清现实,你已不再是父母身边撒娇求宠的孩子。你现在所见的便是事实,不把别人踩在脚下,就休想出人头地……”

不知过了多久,满目只是雾气,面前的景物歪扭着,张扬着,似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吞噬。仅有君笑的双臂可以作为依靠,勉强支撑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漆夜似是力竭,原本尖锐的哭叫声也化为暧昧不清的呜咽。

泪尽了,还有血,血干了,还有魂,若是连魂魄都灰飞湮灭了,还能留下什么?

一副空皮囊罢了!

漆夜被人从池子里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昏沈了,护院把他架回去的时候,君笑只是嘱咐了一声:“记得把东西弄出来。”

恍惚间,似是君笑将我抱回了房间。萦绕在耳畔的只有漆夜那声声凄厉的叫喊以及君笑冷然的言语。

傍晚,蝉潭送来了膳食,我躺在床上,不肯动弹,蝉潭见劝不了我,就转了话题,道:“凌小公子是在想襄阳王么?”

我猛得跳起,抓住他的衣襟,失态的吼道:“你懂什么!关你什么事!”蝉潭惊得一跳,差点没翻了手中描金漆盘,半天才静下来,委屈道:“我不过是看你难过,想给你解闷,跟在君老板身旁那么久,知道他整起人来不眨眼,可是我们这些下人又有什么法子,公子您冲蝉潭发火又有什么用。”

我颓然的松了手,倒在椅子上,蝉潭放下了盘子,又道:“你就放宽些心罢,襄阳王被陛下调去北疆界。”

蝉潭大约是以为我在为丁一不见人影而烦恼着,才会说出这般话。

我摇了摇头,不答话。蝉潭揭了描金漆盘上瓷盅的盖子,笑道:“既然起来了就吃些东西吧,君老板特意叫人做得,说是凌小公子喜爱吃的东西。”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向桌上看去,只见一块白生生的豆腐,衬着清冽香浓的汤汁。蝉潭正拿了筷子,将那快豆腐分开,里面可以见到扭曲的黄鳝。

我上前一把打翻了那盘食物,然后奔到屋外干呕起来。身后传来蝉潭呼唤声音。

这一日,自清晨起床便什么也没吃过,呕是呕不出什么东西的,只是觉得反胃,似是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一般。蝉潭跟了过来,抚着我的后背,道:“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

我摇头,勉强道:“你把那东西拿走。”

停了片刻,蝉潭才应道:“公子一天没吃……”

“罗嗦!拿走!”我斥道,蝉潭显然是被我吓到,大约没预料到从来不训斥他人的我竟出口就骂,他征了一下,没在说话,径自进了屋内收拾。仓促间听闻蝉潭极低的声音:“不过是生得漂亮些……这么凶……”

我哭不出来,只是怔怔望着地面,蝉潭,我宁愿用这被人赞叹的容貌来换你这般平常的生活。

自那天起,我没再主动提及漆夜,君笑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偶尔与我说起他,只是道元大人十分怜惜。口气中的意味却让我心惊胆寒。

长清说,漆夜若是如此能离开这里再好不过,以他性子不适合在这种地方。我笑道:“那个总跑来找你的家伙也不错。”长清叹了一口气,道:“多数人不过玩玩而已,男孩子又不会生子,这些人的妻妾也用不着担心,哪天他们的爷,带个不认识的女人和小孩回来,威胁她们的地位,分他们的家产。”我语噎。长清伸手搂住我,道:“总会好的,不过熬个十年,等年纪大了就能离开这里。”

我笑了一声,道:“离开这里后呢?也去开妓院。”长清僵了僵,终究没再说话。

绝代名妓  5章  情空寂

君笑让我搬了住处,不再和那些稚儿们挤在一个阁楼里。

听竹苑建在素心阁后园,不大的一间屋子,从内到外全部以竹为材料建成,里面的摆设虽清雅但也名贵之至。案几上看似平凡的一方台布,仔细辨来,却是出自天衣纺的大幅双面绣画。上面的一景一物都极其精细,仅仅一只米粒大翠鸟就用十几中色泽,翻过来,则是与前面毫无差别的图样,找不到半点线头。这样的绣工怕是连宫中都找不到。

前朝的瓷器,名家书法绘画,更是随手拈来。

里间被一方翠玉帘隔开,每一粒都圆润光滑,色如碧竹,与窗外满目的青竹相映成趣。掀开帘子,入目的便是精雕着欢喜佛图样的金丝楠木床榻。

与之相临的是君笑的住处,透过雕花的月门,便可以见到满园的牡丹。

一边竹,一边牡丹,还真是天下绝配,我不知君笑是怎样心思,居然能把这两种风韵完全不同的东西放到一处来。

君笑说这竹是专门替我种得,只有它才能衬出我的清艳出尘。

清艳出尘?我听罢自嘲得笑了笑,落了这红尘,便再也出不了尘了。


抬头,望向满院翠竹,深深浅浅的绿直逼进眼,弄得眼睛生涩的难受,却再也没有泪。

漆夜仿佛从我的关注的世界中消逝了,偶尔与他碰面,也仅仅是礼貌性的颔首。漆夜显然被那个元大人照顾的很好,原本黯淡的瞳孔中重新燃起些许光泽。见到这般情景,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忽的一下被搬离,第一次发觉无牵无挂的日子也是那么难熬。

君笑安排我在中堂抚琴助兴,但仅限于此,决不会让客人们碰触我分毫,偶尔身份世家高贵的人或许会轻薄几下,但君笑只一句:“他是襄阳王中意的。”便让他们退缩,只敢对着我空流口水。

面对众多急色的目光,我哪里能怀着周正平和之心抚好琴,如此多次,君笑道:“你当他们禽兽就好。”我听了,差点没当着他的面笑出来,随后又觉得心中一片痛楚。被这些禽兽玩弄的不正是自己?

我告诉自己,我抚我的琴,众人只要不欺到我身上来,与我又有何关联?看看也不会怎样,人的脸生来就是被看的。如此,渐渐也坦然起来。

抚完琴,撇开众多目光,径自起身,回了听竹苑,临行前,听到后方传来声声遗憾之音。

蝉潭正端了一盆加了药的温水替我净手,那药是特制的,长期练琴之人指上难免有茧子,君笑却弄了这方子来,说是可以阻止茧子长成,日日熬了,命我习琴后浸手,长久下来,一双手果真被养得白皙柔嫩,找不到半点瑕疵,更别说茧子之类的东西。

蝉潭拿了细锦缎子的帕子替我拭去手上多余的药汁,然后又换了盆清水,用干净的帕子重新洗过,擦干。忙完这些蝉潭就退下了。

今日离开中堂的时间比往常略早,于是我随便揽了一本杂书,无趣的翻看着,入耳的全是风拂过翠竹的沙沙声响。

忽得想起很久以前相似的情景,那是在凌府,爹爹拿着戒尺,虎着脸,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只要错一个字,就在手心上落下一戒尺,透过他身后的雕花窗户,便能看到几株青竹,三三两两的错落装饰着那一方小小天地。那时我从来没注意过风吹竹吟之声,满脑子都是爹爹黑着的脸以及手上的戒尺。

“叩”得一声脆响,拉回了我的神思,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只纤白修长的手,敲击著书案,抬头,正触到君笑秋水般的瞳。本能的瑟缩了一下,便迅速起身。君笑随手拿过依然摊放在案台上的书,翻了几页,就丢到一旁,坐到矮榻上,拉我入怀,不轻不重的处处流连,捏摸。艳若桃李的面容,贴着我的脸颊,道:“凌夷倒是清闲。”君笑呼出的气息喷在耳畔,引得我微微颤栗起来。没等我回话,君笑又道:“怎么这么浓的药味?不是说了用过药后记得焚香。”说着便在我腰侧按了一下,我惊得几乎跳起,但是却被君笑锁在怀中。微喘着伏在君笑的身上,不再反抗。近两个月来日日与君笑厮磨,虽然与他并没有实质性的关系,但身体却被君笑调教的极其敏感。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当情欲侵入到骨子里,便成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时,我清楚得听到什么东西堕落的声音。君笑的撩拨轻易的唤起我身体潜藏的记忆,回应着君笑,本能的索求更多的刺激。

君笑极少动情,每每与他厮磨,时间多是花费在挑起他的情欲上。君笑总是乐得看着我徘徊在极乐与痛苦的边缘,竭尽手段讨他欢心,然后在冷冷说我这里做得不对,那里行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