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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里头除了出现「保障中国战场之必胜利」等汉字字眼外,还提及尽速召集所有日、中及朝鲜境内的古汉字专家、古董收藏家等字眼。

「看起来是…有些不合常理。不过,这『周鼎计划』听来挺响亮...光名称便充满古意,到底哪个天才...想出这等名称代号?真…该颁个奬嘉许他。」

张搴无厘头式的玩笑持续。但对座的杰克逊显然不欣赏这种张式幽默,回敬军人的扑克脸。倒是宋先生听张搴这席话,脸露微笑。来程途中,赖德曼告诉宋,无论那类的专家,最怕就是提不起对方兴趣。只要展现兴趣,哪怕是赴汤蹈火干白功,都会甘之如饴,这是种“做学问”的乐趣。

所以,看着张搴兴致勃勃的模样,显然并不排斥这行动。这意味着,今晚造访成功的机率相当高。外交官出身的宋先生,保持着外交官惯有的谨慎,脸上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绪。

「不过…战争的确是个光明正大掠夺古物、破坏古迹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不须要任何的借口,反正…也没人在乎。千万年来传下的宝贝,只要一只公文…一个代号,不就全进了这些文物流氓的手里?…先前贵国的北京人头骨,不就是这样失踪的?」

张搴意有所指望着眼前两位来客,只是二人像块不动的石块没丝毫反应,张搴只得再自我解嘲:「鼎,可是中国古文物的代表之一。日本人还算识货,至少知道哪个朝代的鼎...最老、最具有收藏价值。」

对座的杰克逊一脸茫然。张搴一眼就看穿他的疑惑,立即执笔作图向他解释:「鼎像是个大炖锅,通常有三只、四只脚。最早用来煮食物,像个有脚的大锅。后来作为宗教活动祭祀之用,放于宗庙内,也置于宫廷之中,一则取暖,一则作为当权者权力的象征…待会,天亮后,你可以顺着百老汇,到坎农街左转,在中国城的庙宇,可以看到类似的东西,现在叫做『香炉』。」

看着张搴认真的表情及一丝不苟的教学态度,赖德曼心想张搴居然把华府来的军官,当成课堂上的学生,不自觉露出骄傲又莞尔的笑容。

「古汉字学家,这个嘛…我来个大胆推测….可能是…日本人要这些专家...解碼...关于中国的古文字…或是…秘密。」

张搴不觉脱口而出秘密二字。在座另外三人,瞪大眼珠,闪着光芒。

看了三人表情。张搴乍异,想是生了误解,叫对方误以为有什么所罗门王,或金银岛之类的传说宝藏,赶紧补充道:「这只是…我的忆测。」

「看来,我们是找对了人。」宋先生卸下心防一展欢颜,从表情中可以看出任务是水到渠成。

「日本方面有什么进展?」

「博士,目前就所得到的信息,也非常有限。只知道这个计划是由代号“金枝玉叶”的人物负责。至于这号人物的身份,目前还不太确定。应该是日方极高层的人物。」

「金枝玉叶?」张搴一听到金枝二字,马上便联想起两年前在东非的武田。

「没错!他…确是个金枝玉叶的人物。」

宋和杰克逊不解望着张搴。

赖德曼知道张搴所指何人:「他叫金枝…本名武田,是日本明治天皇的孙子,当今裕仁天皇的大侄子…也是张搴先前的…朋友。」

「朋友?」两名访客意外。

「老师…您别开玩笑了!他哪是我朋友…上回差点把命都给搞丢。他的确是个金枝玉叶的日本皇室...不过,干得却是见不得光的掠夺勾当。要是…他是周鼎计划的最高负责人,我一点也不意外。」

听了张搴解释,宋频点头:「另外…我们由其他管道得知,应该还有另外一批人,觊觎相同的目标。我们...有他的数据…叫做…纳兰,纳兰继朋,是个古董商人。」

宋才一提到这个令张搴熟悉又作呕的名字,张搴就止不住大笑。在座三人对主人突然的失态举动,感到莫名不解。

「不对!不对!他不是古董商人,纳兰继朋根本就是个土匪、流氓、无赖,他是个可以挖坟卖祖的古物盗匪。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唯利视图的流氓。看来,这趟任务真像是个老友重聚的同学会。」

见张搴这般强烈的反应,当然意外。宋本着外交官的敏锐直觉,揣测张搴肯定和纳兰有着不寻常的过节。这使他更增添几分把握,张搴肯定会接下这份任务。

宋故意问道:「你…认识这号人物?」

张搴言谈中带着些许怒气:「何止认识,简直就是毕生难忘!」

宋见机不可失接问:「所以…张搴博士,你同意接下这份任务啰?」

张搴没立即回应。但看来精神满档,一点不见彻夜未眠的倦容。想必心中已然接下这任务。为了打铁趁热,避去张搴犹豫。宋示意杰克逊,杰克逊随即开口:「博士…这可是一项完全符合你对战争要求的任务,希望你能慎重的考虑。这个时候,我们和世界非常须要盟友。」

张搴一听便知道赖德曼又出卖了他,埋怨望着赖德曼:「老师…」

赖德曼从容不迫双手一摊,彷佛告诉张搴:「我说错了吗?」

当然没错!于公,这可能是一项在战争中保卫古迹的任务,完全符合张搴给自己下的参战条件;于私,也乐于参与一场与两位狡猾、无耻的古物盗贼的竞赛。

于公于私,张搴似乎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什么时候开始这项任务?」

「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我有义务提醒你。张搴博士,大部份行程可能在日本的占领区下进行。所以,只能提供有限的地下支持,无法确实保障你的个人安全。博士你知道的,中国正在战争中。」

「人生永远是无法预料的!套句中国人常说的话『人生无常,未知生,焉知死』,不是吗?」张搴微笑大度响应宋外交般的宣示词令。

宋意外、尴尬,对于眼前这名美国人,除了敬意更添几许好奇。

接下来几个小时,主人和三位访客,又交换了些讨论及细节。不知不觉中,曼哈坦天空已是一片泛白。访客起身向主人告别。

「博士,抵达重庆后第三天晚上,请到沙坪坝的外事俱乐部,里头自会有人和你连络。预祝你在中国的旅程任务一路顺风!」宋与张搴握手,做最后的道别和叮咛。

三个人陆续上车,一会车子便消逝在第五大道和第十街的转口。

就在赖德曼一行人汽车消失之前,西十街接近第六大道街口的另一辆车子也点火发动,朝着相同方向,迅速消失在前方第五大道的路口。

第2章  重庆刺客

  重庆1942年六月

隔着旅店窗子,望着云雾包围,依然难逃日本军机轰炸的城市,国民政府战时首都-重庆,不禁联想起地球另一端,同样以雾都闻名的城市,大英帝国的皇冠-伦敦。尽管相隔万里之遥,战争却带给这两个不同城市相同的宿命。张搴心中涌上一股无名的荒谬和无奈。心中暗骂道:「该死的战争!愚蠢的人类。」

愤世嫉俗后,回到现实世界。想起曼哈坦那晚宋先生临别时的叮咛,今天正是第三天。张搴立即动身前往沙砰坝赴约。一个小时后,张搴现身在外事俱乐部门口。

这夜方才揭开,俱乐部里早已是一派歌舞升平景象。这是个饮酒作乐花钱买醉的地方,大多数外籍人士在重庆首要的社交场合。盟军的军事人员、外国记者、其他来华人士和他们的女伴们;再加上中国官方人士等;俨然像是个小型的国际联盟。

不论什么理由到此,或多或少都想借着尽情享乐,忘却战火下离乡背井的寂寞和苦闷。在西式乐团扬扬乐声伴奏下,舞池中几对翩翩起舞的舞客,纵情享受着烽火下片刻的欢乐时光?重庆?上海?纽约?巴黎?这时候又有什么分别。

穿过若大的舞池、人群,张搴走到内侧吧台前。虽然,夜才开始,吧台上已有好几个醉得近乎不醒人事的家伙。张搴选择了个和酒鬼们有点距离的位子坐下,中籍的酒保立即上前招呼。点了瓶啤酒,独自啜饮。

避免引起注目,张搴没有东张西望探寻接头的对手。只悠闲轻啜着啤酒,静静望着舞池里、吧台前那些寻欢买醉的异乡客,彷佛一位唯我独醒的旁观者。

没多久,一位身着西服的中国籍中年男子,出现在张搴的身旁,以不甚流利的英语开口:「先生,这里的服务,还满意吧?敝姓戴,这里的经理,这是我的名片。」

这位戴经理,个头不高,长像平凡,头发梳得整齐,眼睛不大,眼角处有着不少超龄的皱纹,虽说堆着自然笑容,但眼神却显得有些深沉。

接过名片,张搴礼貌点头回应。心中有种怪异感觉,这位戴经理笑容下隐藏着一种观察对手的企图,正打量着自己。就像张搴自己,某些特别行业必须俱备某些特别的本能,这是生存本能的一种,原本没什么好奇怪。只是张搴直觉,戴经理这份企图似乎远远超越职业上的本能。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原谅我,因为…你有些面生。」

戴比了比自己的脸孔示意。张搴再度礼貌点头。

「第一回来重庆?还是第一回来中国?」

戴经理转身向酒保招手,举起三根手指,比了个W的手势。

酒保立即送上一瓶黑牌约翰走路及两个杯子。戴经理只注满其中一个杯子,放到自己的面前。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种酒,这是我喜欢的牌子。我...向来不勉强我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