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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王爷慢条斯理用手轻拨香灰。一个油布的包裹马上自香灰中现身。细心挑出这包东西,放在面前,谨慎地层层剥开。两张相同烧烙金文字样的旧羊皮呈现在大家眼前。所有的疑惑都在一瞬间揭晓。不只张搴江龙意外,连盛气凌人的金玉珍也是大吃一惊。

三个局外人犹执迷于这意外的转变之际,老王爷已经伏在桌上开始比对起三张金文羊皮上的字迹。经过近二千年的漫长岁月,羊皮上的金文字迹也见磨耗,所幸大多依然清晰可识。

老王爷兴奋地将羊皮凑在一块,顺着边缘及字迹推敲琢磨。张搴安静立在一旁,细心地观察。虽然对中国的古文字学,也有些研究,但毕竟不像金王爷那么的专精,更偟论身边的江龙了。

江龙识相当起书僮,一旁煮起了茶来。来回的添火换水,尽量避开和金玉珍的相对。金玉珍俊俏的脸上除了失望气馁,还有一丝隐藏的怨愤。这般惊天的秘密竟给自己的阿玛给暪住,反在两个外人面前揭晓,任凭谁也觉得难堪,更何况一位格性强烈的大小姐。

「哈!哈!没想到花了大半辈子,现在…终于是半壁江山在握。」

老王爷按着桌上三张羊皮忘形狂笑。桌上铺平的羊皮,井然有序的排列金文,半圆完整的图案显然可见。

张搴的心头也是雀跃不已。一天之中,即探得周鼎计划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又解开心头悬挂多年,始皇帝手中青铜片的谜团;同时两件失落近两千年的宝物意外现身,能不兴奋吗?从来没有一回任务像这回这般得心应手,反叫张搴心头有些疙瘩,有些不踏实,总觉得这事进展得太快太顺利,像是全给事先安排好的一样。

第10章  老骥伏枥

  上海1942年七月

洋楼里的众人正欢喜研究着三张金文羊皮之际。

洋楼的外头,也没闲着。原先盯梢之人,带着数名彪形大汉返回,在街角密商着。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有举动全逃不过街角另一群监视者的眼睛。一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大战一触即发。

王爷反复琢磨着金文上的文句好一会。突然停止举动,抬头神情诡异瞹昧地量着张搴:「张搴博士…」

「怎么…我身上哪不对劲?王爷!」

「你…你…颈子上的玉佩...怎么来的?」

「这不是座玉佩,是十字架。我母亲留给我的。」

「你母亲?」老人神情讶异重复着张搴的答复。

「是的,父亲告诉我。这是我母亲生前留给我的唯一信物。」

老人低头沈思了了半响,勉强挤出了一句话:「不好意思,探了你隐私。」

「没什么。父亲告诉我,母亲生我时难产过世。所以...我也没见过她。」

转身咳了两声刻意回避张搴进一步追问的企图。张搴心头叫老先生这么一搅,自然也激起不少疑问。总觉得王爷似乎对自己的十字架,甚至于身世充满着无法解释的关切及好奇。态度瞹昧令人困惑不解。

「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事困扰您?叫您不舒服…十字架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玉佩。不,十字架特别的很。」

王爷背向响应,依然回避张搴眼神。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颈子上东西合壁的白玉十字架打从懂事以来,总免不了些异样眼光。张搴自我安慰。

老人嘴唇似动非动,终究还是把到口的话又给吞了回去。也许,他和张搴有着相同的想法,反正来日方长。

「张搴!有一件事…你实在告诉我,你真的相信指南车的存在?」老王爷细心将羊皮卷子折好,将羊皮卷递还给张搴的同时,神情一变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相信。即使未来穷毕生没有成功。我依然相信…」

怕王爷怀疑是刻意讨好奉承,张搴又开口解释:「这事就和信仰上帝,信仰你的神…祖先一样。有些事是没法子解释的...这是信仰问题。信不信...不在这...」

张搴手指自己的眼睛和脑门。然后挪至胸口。

「而是在这。」

这番发自内心的自白并没有改变金玉珍对立的态度:「信仰、信仰,这么强的信仰。张先生,何不...改行当神父传教去?」

「金小姐。对超越科学所能解释的事与物,我...永远抱持着一颗谦卑敬畏的心。也或许…那天真看破红尘...改行成为神职人员。人生…谁也…无法预料,不是吗?」

张搴不愠不火的回答暂时平熄大小姐进一步的挑衅。老人显然满意张搴的自白。陡然将手中另一份羊皮卷推到张搴面前。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张搴感到意外,一时不知所措。

一旁的江龙及金玉珍更是无法致信。特别是金玉珍,她心中特立独行向来排外拒生的阿玛,竟将毕生心血得来的两张羊皮,交给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洋人。而置最亲密的女儿于一旁。这个事实,除了令她难堪外,更叫她不禁怀疑起金文羊皮的真实性。否则,肯定是她阿玛和张搴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王爷…我…不能接受这两张羊皮。这…」张搴支吾应道。

「谁说我送给你…我是请你小子暂时保管。否则谁陪我一起去找另外...半壁江山?」

张搴叫这老先生搅和的是哭笑不得。两名旁人则是一阵爆笑。叫张搴更加尴尬发窘。

「傻小子们,还愣在这干嘛?赶快帮我打包,准备出发找江山去喽。」

老王爷彷佛化回六十多年前,紫禁城内那个精力充沛、满心好奇的小贝子。迫不及待继续他这一生未完的探索历险。

两外人还不及回应。金玉珍心头火山顿时爆发,对着老人大吼:「你闹够了没!你知不知道,都几岁了…七十一啦,不是十七岁,不是七、八岁。你看看你...一身病痛,没出上海,你寻宝的旅程就结束了…我不会任由你冒这个险…」


大小姐怒气未消回首一指:「喂!你们两…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识相滚蛋,难不成真等我轰你们出去?」

大小姐顺手一捞拿起一旁扫帚做势赶人。

这头老人也不甘示弱:「谁都不准走。别理她,这屋子我当家,我说了算。谁敢赶我的朋友…别愣着,快过来帮我打包。」

金玉珍抢先一步横住通道,挡住二人去路。

「谁敢过来?过来我就扫帚伺候。滚,还不快滚。」

「马上过来!」

「给我滚!」

父女二人一来一往互不相让,像是交战多年的对手熟稔得很。结果可苦了张搴及江龙二外人。两人全无立场,更使不上力。进也不是,退也不好,夹在战火下只得闭嘴严守中立,当傻子扮聋子。

眼见这对视如仇敌的父女从这厢吵到那头没完没了。张搴、江龙正烦恼这出戏何时才能落幕。没人注意到,洋楼外头的不速之客,已经悄悄进到门口。

第11章  恶客临门

  上海1942年七月

「大伙都别忙了…这事全交给我。甭操心...」

张搴闻声一愕,这是个令他难忘的声音。回头一望,大门口晃进几个人影,中间带头粗短、油腻、猥琐,令人生厌的身影,赫然就是宿敌纳兰继朋。

「哟!意外,真是意外。没想到又碰上老朋友…张搴博士。」

「喂!你们是什么人…谁请你们进来。本店今天已经关门了,要找古董,改天请早。」金玉珍火气不减朝着门口咆哮。

「这么早就关店不做生意...我的大美人...老板。我可是来干大买卖的…」

「你是耳背?还是人背?我说...现在已经关店打烊,听不懂中国话?今天是怎么了...尽来些不识趣的蠢家伙。」金玉珍气冲冲朝着两方人马开骂。

忍住讥讽,张搴不忘向金家父女提醒:「金小姐,别浪费唇舌。这家伙是个贼,他一向只做没本买卖。」

纳兰下流笑道:「博士,别贼呀贼的…讲的这么难听,咱们可是同行!美丽的老板,妳知道的…我们呀…是同行相忌。」

「喂!死胖子…你是聋子。没听到本小姐的话?你们两个要是认识,就快滚去外头慢慢聊。本小姐没空理你们。」金玉珍举起手中的扫帚,跨步作势赶人。

纳兰手一扬,身后喽啰们瞬间亮出手中的枪支。

金玉珍放下手中道具,本能向后退了几步,护着她阿玛,把王爷挡在身后。

「对嘛!这才是待客之道…我们老朋友叙旧…大小姐,不劳妳操心。正事搞定,我们会好好聊聊...我们可有好多事情可聊!…是不?同行。」

纳兰缓缓举起右手,上头戴着一只黑色手套。下头便是那只多年前被干将宝剑砍伤的手。

「闲话少说,先谈正事!老王爷,我来向你借件宝贝…」

老王爷挪出身子瞧瞧这恶棍:「我这里只做买卖,不做典借。这不是当铺,你找错人了。」

「哼!老家伙!」纳兰手一挥,喽啰朝天花板开了一枪。不偏不倚射在水晶大吊灯上,一时唏呖哗啦的破碎声四溅,震撼屋内每个人。

「老不死的!『借』或『不借』。我说了算,由得你说话?…交出手中宝贝青铜…我纳兰好说话。保证大家没事。不然…我可不像...我这位同行一样斯文...好打发。对了,我没他好耐性。我赌徒性格...向来...喜欢一翻两瞪眼。」

听了纳兰一席狠话,原来这老流氓还不知道青铜后半段的故事。张搴心中窃喜:「曹阿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