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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老修女又停顿了半天:「我记得是个老先生。没错…只是遗憾…他没见着他兄弟就死了。」

老修女的回忆显然相当苦涩,频频叹息。

「对不起修女,勾起妳伤痛的回忆…」

「不碍事…只是当年的…伤心事,实在…是太多...太多。」

修女话才落下,金玉珍已经又开口问道:「修女…那安老先生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遗物的东西?」

老修女又是一阵长思。三人重新回到教堂里的长椅上头。老修女卖力回想着这段陈封数十年的往事。

许久老修女给了张搴他俩一个令人振奋的答案:「有的…是封遗书。」

「遗书?」

「是的!遗书…老先生来到教堂时已经是身受重伤,年事又高,不久就去世了。他临终留了份遗书,不过…不是留给他兄弟。」

安妮修女的答案叫张搴和金玉珍错愕:「那是留给谁?」。

「好像是留给…肃…亲王府…的贝勒。」

听了修女的话,金玉珍惊讶地大叫:「…留给我阿玛?」

修女不甚好奇地望着金玉珍。

「那结果呢?」

「信是送去了,结果根本进不了王府,给管事打发出来…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听了修女的陈述,金玉珍当场大叹!她阿玛一生追寻的东西,没想就这样阴错阳差间地错过了。如今…四十二年后,又好似鬼使神差般地在他女儿身上给衔接起来。这事能不叫人称奇感叹吗?

「人生是无法预料的!对不?…玉珍小姐。」张搴安慰着同伴。

修女望着激动不已的金玉珍,不禁困惑起来:「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张搴连忙摇头向老修女解释:「修女…她就是当年肃亲王府的格格…贝勒的女儿。」

修女这才释怀:「天啊…这真是上帝的安排!事隔四十二年…那封遗书终于可以交出去了。你们等一下…我这就去拿给妳,金小姐。」

老修女满怀心喜地朝着教堂里头走去,约莫过了半个钟头,她果然拿着一个泛黄的信封来到二人面前。

接下了这封未开封的信,金玉珍立即将它撕开。结果再度出人意表。

遗书上只有八个字:「皇城、老井、龙脉、明陵。」

「这是什么遗书?」

张搴虽然也是疑惑,但工作上的本能,告诉他这八个字可能是个指示:「王珍小姐,先别心急…我想…这可能是道谜语。」

「谜语?」这回换成金玉珍和修女失声大叫。

「是的。妳忘了王爷说过的紫禁城故事?他小时候在宫中和安公公的一场奇遇…所以,我推测...安公公在临终之际,一定是想将这秘密托付给妳阿玛。只可惜叫命运之神给作弄了。这简单的八个字…应该是专为你阿玛留下的线索!」

这不可思议的巧合。叫张搴也万分感慨,自然地从领口掏出白玉十字架,打算回到十字架前祷告。那知才掏出十字架,便引来老修女几乎是失态的激烈反应。

「这…这十字架,你是怎么得来的?」老修女两眼犹如光柱般地盯着张搴的脖子,以颤抖的声音问了这么一句话。

尽管困惑,但却不是这趟惊奇之旅的头一回。就在任务起点洋楼里的金王爷,也曾问过相同的问题。难不成安妮修女和自己的身世有着关联。错过第一次的机会,说什么张搴也不愿意让机会再度从手中溜走。

「是我母亲遗留给我的。」

「你母亲?」

「是的!我母亲…但是,我从未见过她的面。听我父亲说,在生我的时候,母亲难产过世了。」

修女的表情瞬间由激动转为平和,眼眶中尽是泪水。回身向十字架跪地划十祈祷。然后快步回到张搴的身旁。像亲人般地给张搴深深一个拥抱。面对这转变,张搴先是迟疑、困惑和意外,却没有半点的排斥,甚至还有一份说不出的亲切。

「一切都是神的安排,感谢上帝!让我们可以再次重逢。」修女紧握着张搴的双手。

没想修女还伸手捏了捏张搴的脸颊:「小猪子!你是我的小猪子…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可以再见到我的小猪子…」

「小朱子?」张搴的脸上泛红困窘。

「是呀!你是小猪子。这是保罗神父给你取的乳名…我好久…好久…没再喊过这名字。」

「小猪子…小猪子!多可爱的乳名!」

金玉珍噗一声地笑了出来。张搴则是半晌吐不出话来。

见张搴一脸疑惑,修女推了推眼镜瞇眼笑说:「唉!年纪大了,眼睛不中用…要不然我早该看出来了,你有双和你母亲一样明亮的眼珠子。张搴,如果你直接告诉我你的英文名字,我们就不用绕这么大个圈子…你父亲是大千,对不?」

「大千?」

「DaveChamp。DaveJ.Champion…DaveJeffersonChampion!」

「是的!是的!修女,这是家父的全名!」

「你是保罗神父和我接生的。大千先生是我们的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老修女顿了一会,接着开口:「他现在还好吗?还在从事外交工作?」

「我父亲他很好,他现今在加拿大任职。」

张搴从未料到,一路为追寻安文口中的线索来到北平,辗转来到天津,没想到竟还遇上父、母亲的好友,一切只能说是人世永远是无法预料。



张搴心想,这回必能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赶紧接口问道:「修女,妳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当然认得,这十字架是你母亲要我帮你戴上的!」修女指着张搴颈上的白玉十字架。

尽管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从张搴的抖动声音中,任何人也听得出他心情的激动起伏:「我母亲?…安妮修女!」

「你母亲…是位...非常了不起的女性。」修女的口气像是飞鹰遨翔的高空,瞬间滑入幽暗的山谷。

张搴此刻的心情错综复杂。这是他四十多年来,头一回有机会从外人口中探得关于自己母亲的消息。一时却有近乡情怯,不知如何启口。金玉珍看出同伴心中的煎熬及为难。

「张搴...你不想问安妮修女关于你母亲的事吗?」

挣扎了好一会。张搴终于启口:「修女,请你告诉我。」

「怎么…你父亲没告诉你?」修女讶异又不解地看着张搴。

「父亲告诉我的不多…应该说是很少、很模糊。每回我问起母亲的事,父亲总是变得沉重无比,很痛苦…我就不敢也不愿再问下去…伤父亲的心。」

听了张搴的解释,修女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也难怪!…别怪你父亲,我想…你父亲是伤的太重了。他太自责,认为是他害死了你的母亲。唉…这事怪得了谁?你父亲怨自己太年轻,太自信,太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听从你母亲的劝告,提早离开北京城去外地避难,也许这憾事就不会发生…但这事谁能料得到呢?当年要不是有教友冒死前来通知保罗神父,只怕…我也早去天堂见上帝,哪还能今天和你在这里重逢。人生啊…」

「是无法预料….也无法安排的!对不,修女。」

「是…是。小猪子你...说得对。」

「修女,请您告诉我母亲的事吧!我已经在这阴影和疑问下整整忍了四十二年。」

从张搴的眼神中散发出为人子的无限渴望。

「小猪子…你真想知道你母亲的事?这可是段令人心碎的故事…」

张搴语气颤抖的回答:「是的!我想我有权利,也有责任去寻回属于我自己的记忆。」

修女默默地望着张搴。情绪一下子又陷入回忆的苦楚中。

「那是一个在动荡年代下,美丽又悲伤的故事…」

第29章  京华烟云

  北京1899年(清光绪二十五年)

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诡谲气氛,迷漫充斥在世纪交替的北京城里。这座中国的千年古都,正处于一个内外交换,新旧交错的冲突年代。连串的误解及冲突,似乎都在为下一个更大的风暴铺设着导火线,新风暴正在酝酿着,烽火已是箭在弦上。

近些年来,对外战事接连失利,天朝子民以往那份自满的骄傲,早已被外来客糟蹋地不复存在。洋人们仗着船坚炮利,不断地在中国开埠租地。绝大多数的百姓对这些外来征服者既恨且怕,愤怒沮丧的矛盾心态与日俱增,仇外的种子在各地宛如野火般四处蔓延。

紫禁城内的中国统治者,对于这些外来的不速之客更早已是怨怼丛生,特别是在光緖皇帝向他那至高无上、权威无比的亲爸爸-慈禧太后挑战失败后(戊戌政变1898年),怨恨更是到达了极点。洋人无视于这位实际掌握中国最高权力的女人,屡屡藐视她的权威,更是严重触犯了中国最高统治权力的禁忌。

尽管多数的洋人,受到法令的特别保护;但是,北京城的胡同暗巷,对于落单的洋人,仍然充斥着潜在的致命危机。每一位初来乍到北京的外交人员,都受到口头告诫和正式的书面背忘录,警告他们避免在逗留出没在这些危险的地方,免得惹祸上身。

只是,并不是每一位洋人都这般循规蹈矩。至少,眼前这位独自坐在北京茶馆里的年轻驻京美国外交官,这些警告对他显然是多余的。这名大胆的年轻人英文名字叫DaveJ.Champion,他入境随俗给自己取了个中国名字叫大千。意喻自己的志向便是探索这个大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