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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马在他俩后面嘶了声,爹给马系上马鞍,解下缰绳,牵着白玉走到街上,白玉摆下头,把头昂得高高的。爹跨上白玉,再把付琳拉上马,她在背后搂着爹。爹甩下缰绳,白玉便放开蹄子朝前走。那个年代,一匹马上坐着一男一女是很惹人眼目也很叫女孩子羡慕的。爹和付琳便在女孩子们羡慕的目光下,在街上缓缓走着。付琳为使一些女孩子更羡慕她,把一张俊俏的瓜子脸贴到我爹脖子上,脸上自然就流光溢彩的。

    街上很热,爹让白玉跑起来,速度产生风,风把涂在他们身上的阳光的热度扫除了。白玉一路奔跑,撒下清脆的马蹄声,打得路人纷纷四散。白玉载着爹和付琳奔出市区,跑进旷野就狂飙,风在两人的耳畔呼呼叫,把他们的头发吹得飘起来。付琳紧搂我爹,脸贴在我爹的背脊上,乳房在我爹的背上使劲颠簸,说:“好美啊。”风把她的声音吹跑了,爹让白玉飞奔,这匹公马太健壮了,不让它倾泄力量,它就躁动。他们穿过一片片丛林,跑上山丘,又从山顶俯冲下去,越过溪流、荒地,奔进另一片丛林,这里的土地和草更肥沃。爹跳下白玉,把付琳也抱下马,白玉便贪婪地嚼着它爱吃的草。

    这里是一个非常静谧的世界,遍地青草和野花,阳光也十分温和,空气中充满树木和花草的馥郁。爹在一片草地上坐下,草地上绽放着一朵朵花,紫的黄的红的白的。付琳在他一旁坐下,两人看着马埋头吃草。付琳把脸凑到他脸前,用一双兴奋、妩媚的眼睛望着他,“我们那个一下吧?”她说,“这里没人。”四周确实是一个非常安静和美丽的世界,爹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爹真的奇怪,他又不是没老婆,爱她怎么就爱不够?此时此刻,这个叫付琳的女人站起身,娇柔地脱掉衣服,在他眼前大胆地展示自己美丽的乳房和圆润的臀部,还做了几个优美的舞蹈动作,边说:“我在周兰女子中学读书时,在礼堂里跳独舞,获得了热烈的掌声。”爹痴迷地看着她,现在他似乎有点明白,她不是那种用目光期待男人提出要求的女人,她是那种自己需要便主动展示自己的女人,不是他的亡妻李春和秋燕那种躺着不动,有时还捂着眼睛,仿佛男女之间干的是一件好丑好丑的事情似的女人。爹赞美她说:“你真美。”她在草地上旋转,奔放地跳着她从音乐老师手上学来的维吾尔族舞,动脖子、送胯,一会儿像杨柳摇摆,一会儿又像骏马尥蹄嘶鸣。爹脑海里的烦恼,在这丛林里被这个舞蹈着的女人彻底扫荡干净了。爹说:“你是观音菩萨派下来的仙女。”爹再也控制不住情感地脱光衣裤,把她放在草地上,狂热地干着这个体态优美、热情奔放又柔弱如水的女人……

    一个月后,这个女人感觉自己怀了孩子,因为月月该来的“大姨妈”七月份没来,到了八月,“大姨妈”仍然没来,来的是一种一闻见油烟气味就想呕的感觉。她对我爹说:“我怕是怀了宝宝。”爹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越来越感到生活有些捉襟见肘。当了逃兵,军饷没有了,家里有四个儿女要吃饭,奶奶虽没指望他送钱回家,他总不能回过头来找父母要钱吧?红十字会是干义工,付琳的小姨对他们有过支援,但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支援。多年来,爹从没为养家发过愁,养家的事从一开始就是爹的父母操持,现如今他得养家了。家里,有盐没油,有米没肉,他深知自己这么一个大男人,不可能不低下头面对无情的现实。一天,付琳毅然去红十字会,步行十来华里,为的是去红十会喝几口稀饭,因为家里连一粒米都没有了。爹穿上摘去了领徽和肩章的旧军装,盯着拴在厨房里的白玉。爹坐在门坎上犹豫很久,最后爹痛下决心地走过去,亲热地摸摸白玉,牵着强壮的白玉迈出门。

    那时候,长沙城北门外有个牲畜市场,主要是做牛、马、驴、骡和猪的交易。爹骑着白玉在街上遛一圈,把白玉喂饱,然后骑着它来到牲畜交易市场。爹之所以决定卖马,也是为他心爱的女人考虑。付琳是个洁癖,怀孕后,对马身上散发的那股臊气特别敏感,甚至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两人于七天前就讨论过白玉的去留问题,那是家里连买盐的钱都没有的时候,她说:“干脆我们把白玉卖掉吧?卖掉我们就有钱吃饭,就可以痛快地吃顿肉。”爹责备地剜她一眼,“它真是匹很难得的好马,还是把我卖了吧。”她笑笑,在他脸上亲了响亮的一口,“那就都不卖。”爹抚摸着白玉,想着他和付琳的对话,伤感地对白玉小声私语道:“但愿没人买你。”爹不停地抚慰白玉,白玉就用一双大大的马眼睛觑着爹。马市场热热闹闹的,爹谁也不看,只是疼爱地抚摸着白玉。

    一个中年军官走拢来,打量白玉,接着他拍拍白玉的脖子和脸,扭头问我爹:“这马卖吧?”爹点头,军官又摸摸马腿,又捏马屁股,绕着白玉走了三圈,仔细查看后,问:“你要多少钱兄弟?”爹说:“五百大洋。”军官冷声道:“你打劫也不是这样打的啊?一百大洋可以吗?”爹看也懒得看他地摇头说:“没有五百大洋,我不卖。”军官又睨一眼毛色白亮亮的白玉,“三百大洋怎么样?”爹望也懒得望这个跟他讨价还价的军官,牵着白玉要走,边说:“它是一匹战马,快如闪电,我舍不得卖它。”中年军官听我爹这么说,又见我爹着一身旧军装,问:“你当过兵?”爹点头,中年军官问:“那你为什么不当兵了?”爹睃眼中年军官,解开军服,把伤疤给军官看,指着腹部和左胸上的伤疤,“我是从死亡堆里爬出来的。”

    中年军官知道这是枪伤,便相信我爹说的是真话,痛下决心道:“三百五十光洋吧,我身上只有三百五十块光洋,多一块我都是你的崽。”说着,军官把背着的帆布军包打开,掏出所有的钱,用一种乞求的口气说:“卖给我吧,我看中了你这匹马,我懂马,它确实是匹上乘好马。”爹确实需要钱,面对中年军官掏出的白花花的一堆大洋,爹没理由拒绝。爹接过钱,松掉马缰,中年军官牵着白玉朝前走时白玉掉头看我爹一眼,那一刻,爹心如刀绞,眼泪水突然涌出来,把整个世界都打湿了。

    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付琳在家里打扫厨房兼马厩,她很奇怪我爹怎么空着一双手回来,而且她没有听到她十分熟悉的马蹄声,她问:“马呢?”爹的眼泪水又涌出眼眶,付琳见我爹一脸泪水,明白了,“你真的把白玉卖了?”爹点点头,女人丢下扫把,走过来揩他的眼泪,“你个大男人还哭脸?”爹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像个小孩,索性放声大哭,女人抱住他的头,对他说:“没有白玉,你还有我呀,别哭、别哭,我的小宝贝?”爹感到自己一下子变成只比婴儿大一点的小宝贝了,就恋在她怀里睡了。爹睡了整整一下午,在梦乡里遇见了老虎,醒来后,爹看厨房,厨房已被女人打扫得连一点马的气味都没有了。爹伤心地说:“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整天游荡无事?我得用自己的手养活你和即将出生的孩子。”

    付琳就感动地抱着他,爹摸着她的瓜子脸,感觉她的皮肤十分光洁,目光则十分妩媚,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爹这段时间因她一嗅见油烟味就呕,便主动承担做饭的家务,爹昨夜想了一宵,他没有别的手艺养家,但他可以开家小饭店。他说:“我要开个饭店,名字就叫‘老兵饭店’。”女人抚摸着他的脸说:“这名字好,我的小宝贝。”爹爱听“小宝贝”这称呼,我奶奶从不这样称呼他,李春、秋燕也没这么叫过他,这个比他小十三岁的女人却站在母亲的高度这么唤他,他爱听。爹说:“我从来没想过生计,现在我得考虑了。”女人笑,在他的鼻子上吻了下。爹感觉到女人的嘴唇很香很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