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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她低声咕哝,转身向楼梯走去。但沈太太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为什么算了”她追问,“你那朋友不肯来我们家作客吗”

于岚实在懒得再说明什么了,“大概吧。”她低应,开始往楼梯上走。

“于岚——”沈太太还要再说。

“妈,算了吧,小雾都那么大了,自己有自己的主张,你这样和她说有什么用”既岚及时伸出援手,阻止了母亲的叨絮。

“你们真是不懂得妈妈的心事——”

于岚疲倦地关上了门,把所有的声浪全阻绝在门外。

中午十二点,于岚面对着办公室的镜子,将自己及肩柔顺的黑发梳得泛出莹蓝的光浑。镜子里的人,面色如雪,因疲倦和低落的心情而缺乏神采,连那对盈如秋水的美目,都隐隐罩上一层阴暗。

她看看自己身上监色的高级套装,颈上一圈极细的银链子。蓝色本来和她白晰的肌肤十分相称,今天她却不禁要怀疑,是否应该穿上那袭洒红色的洋装,那至少可以让她的脸色看来健康一点。但是,管它呢,今天并没有美丽的必要。她退后一步,对着镜子练习温柔的笑容。

孙毅庭敲门进来时,她正从镜子前转过身来,看见他—身铁灰色的三件式西装,清秀的眉眼,以及温和赞美的笑容。

“我们上那儿去”她问,给了他一个极淡的微笑,拾走自己的皮包。

“帝王餐厅,”他说。那是离这里没多远的一家大型餐厅一层楼面分成中餐厅和西餐厅两个部分。中餐厅以江浙菜闰名,西餐厅则有着高雅的装潢和格调。当然,餐食做得也好“你想吃中餐呢.还是西餐”

“西餐吧,”她说,“谈话方便些,是不是”

他们是走路过去的。于岚一路默默无语,眼色茫然,以至于来到餐厅门口时,完全不曾注意到,就在他们对面的方向,远远走来了既岚和允宽,更不曾注意到,既岚正兴高采烈地在说,“帝王餐厅的江浙菜可不是盖的,你试试就知道了,嘻,我妈妈做的菜也好吃啦,只是我有时候总会想溜出来吃一顿,有你在嘛,这藉口可再好找也没有了!”

允宽报之以一笑,笑容却突然冻结,“既岚,”他用手肘撞了他老友一下,“那不是小雾和她男朋友吗”

“嘿真的吔”

既岚笑开了脸,扬起手来叫他们,却被允宽一把拉住“干么啊,既岚”他轻斥,一抹扭曲的微笑在他嘴角浮现。

“做电灯泡不是哥哥的责任,而做护花使者的话,你又太老了,小露可不是第一次约会的小女孩啊。”

“但这很好玩啊怎么这么巧,他们也到帝王餐厅吃饭呢!

既岚拉着他,从餐厅大门走了进去。入口处是一处回廊,左右各通向不同的餐厅。既岚左右看了一下,“他们吃的是西餐,我们也吃西餐好吧,允宽。这里的西餐也不错。”

“这样不好吧,既岚——”允宽试着抗议,在强烈的、一窥究竟的欲望里。却又神智情楚地明白,自己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

他举棋不定地和自己挣扎,既岚却已经拖着他往里面走,“哎呀,没关系啦放过这种巧合的机会,上帝也不会原谅我们的。再说,”他伸手指指餐厅里隔开座位、兼作装饰用的盆景,“他们根本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允宽投降了,当既岚那种孩子气的热切和开真发作的的候,他怎么能够拒绝他由着既岚将他拉到一处隐蔽的角落,隔着枝叶茂密的盆景,仍可以清楚看见坐在斜对面的于岚,看地微微侧过来的小脸,垂落在脸颊和肩上的发丝。温柔的疼楚泛上丁允宽的心糊,他有多久不曾这样肆无忌惮地看她有一辈子吗

于岚沉默地吃着她的午餐,刻意不去理会毅庭专注深情的眸子。而随着时间的消逝,他的眼光渐渐变得焦急且不安,还有……悲伤。

于岚胃口全失地看着摆在她面前的主菜,僵硬地切下两小块肉,而后颓然将刀叉放下,抬起眼来,她毫不惊讶地发现,毅庭的食物几乎不曾动过,而他的眼睛里是一片凄迷。

“结果了吗,于岚”他哑着声音说,“这是不是你今天要告诉我的话”

泪水涌进了于岚的眸子,“毅庭——”她的嘴唇颤抖“我很抱歉——”

“不会比我抱歉吧于岚,”他努力微笑,却只是惘然扭曲了他英俊的脸,“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是不是我……逼你太紧了”

“不是的!”于岚凄楚地摇头,“不是你的缘故,是我自己没福分——”

泪水流下了她的脸颊,“我喜欢你,毅庭,真的喜欢。

不是不曾慎重地考虑过你我,也不是不曾努力地试过,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若能爱上你,事情会变得如何容易。

人们说女人的幸福,是嫁给一个爱她的男人,而不是嫁给她爱的,可是,毅庭,我想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她颤抖着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泪水像断线珍珠一样地,自己往下掉。

孙毅庭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那就是原因吗”他问,声音低哑得近乎不可听闻,“你爱上了别人”

“不是‘我爱上了别人’,而是‘我已经无法再爱’。”

岚祈求地看着他,“我没有爱情可以付出了。毅庭,如果不因为你这么好,我大可就此嫁给你的如果勉强和你在一道你终有一天会因为绝望而怨恨;我会因为愧疚而枯竭。除悲剧,我们不可能再制造其他的东西了!”

毅庭的拳头紧握,握得指节都泛白了,“你为什么一定这样理性呢于岚,为什么不肯再试一试接受我的爱情”

“因为婚姻是理性的架构,单方面的爱情不足以支持它,三岚悲戚地取出手帕,试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而爱情偏偏是…天底下最不可理喻的东西。”

孙毅庭沉默了许久,“于岚,”他艰难地开口,眼睛却望向别处,“你愿意告诉我——那使你无法再变爱的……是什么样的人吗”


“毅庭!”于岚低呼,泪水又淹没了她深黑的眼睛,“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毅庭笑了,一抹凄凉无奈的笑,“你欠我的,于岚,”他低语,“我已经败得这样彻底,你却连我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都吝于告诉我吗”

于岚倒抽一口冷气,望进他绝望但坚持的眼睛里,“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我大学时的学长……”从毅庭的眼中看出了不赞同的神色,于岚终于把心一横,不再把精神花在空洞的描写上,“你见过他的,毅庭。”

恍然大悟的神色,飞进他的眼里,“是赵允宽”他咬着牙问,“这就是最主要的原因了,是不是”

“不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于岚急切地说,“我和他早就结束了,过去了。至少在他那方面是如此。”她愁惨地笑了一,“只不过我一直是个傻瓜,将年少时的恋爱游戏看得过分慎重。不.我并不想和他重续前缘,仅只是……他的回来提醒了我,原来我也曾经能哭能笑,能爱能恨。我曾以为这些西都可以用意志理性来培养,但现在才发现它们早就已经死去,而我不过是一个心灵早已残废的女人——,”她的声音浙渐哽咽。

“原谅我,我曾努力尝试……但是命运永远在最恰当的时候,送来你最需要或最不需要知道的东西。我甚至不知道是应该感激,还是怨恨。或者感激和怨恨都太多余,因为……”她咬住自己的下唇,然后抬起眼来看他,“事情反正已经是这样了。”

孙毅庭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半晌才发出一声低哑的苦笑,“不错,”他喃喃地说,嘴角不可遏止地抽搐,“事情反正已经这样了。”

看见他惨白的脸色,紧锁的眉峰,于岚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按在他手上,“毅庭……”

“不”他像被火烫到一般地将手收了回来,抬起眼来瞪视着她受惊的眼眸,“不要安慰我不要同情我看在老天的份上,于岚,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同情吗你难道不知道,受了伤的野兽,只能回荒野中的岩洞去养伤吗请你现在离开吧乘我的自制力还在——快走吧”

于岚默然闭了一下眼睛,不再说话地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一路上,她停了两次,回头去看毅庭,结果都只是低叹一声,重新举步。

她走到柜台去付了帐,就这样走出餐厅。

这是怎么一回事咽允宽愈看愈是焦急。从他所坐的地方只看得到于岚的动作,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何况他们说话的声音那样低。他只看到于岚眼中痛苦的神色,看到她泪落如雨,看到她惨白着一张脸说话,看到她颤抖的嘴唇和祈求的神色……最后,是她把手放在孙毅庭手上,而孙毅庭甩开了她允宽的怒气愈升愈高。

这个混蛋在对于岚做些什么他居然敢欺负于岚允宽突然想起,昨晚沈太太叫于岚“什么时候请他回来吃个便饭”时,于岚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难道这姓孙的小子负她他不知道拥有于岚这样的女孩,是一种怎样的福气吗他是瞎了?聋了痴了允宽急得手心冒汗,摆在眼前的食物当然完全不曾动过,既岚虽然也很吃惊,却并没有那样焦躁,看着允宽那——副坐立难安的样子,直是大惑不解。

最后,于岚站起身来,走出餐厅。允宽把手上的叉子一放,霍地站起身来,既岚还来不及问他要干什么,他已经跨出了座位,笔直地朝孙毅庭走去。

“你把她怎么样了”

饱含敌意的声音,在毅庭耳畔响起。被痛苦的情绪占满的他,完全不曾注意到,桌旁何时站了一个高大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