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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般若蝴蝶(1)

    不管文真准备要说的是什么,但看到她时,冒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好久没见你了”。

    那女子只是轻笑,并不说话,文真亦不再言,表面平静,心内沸腾不已。这一切都被吕尚看在了眼里。

    文真上次离开时,吕尚还没有来到西岐,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这里面,有四个人是最为激动的。

    除文真、吕尚外,还有姬发和姬旦,姬发和姬旦,有太多的问题要向终南山主人问询。

    寒暄过后,姬发问道:“先生离开,一十五年,自思当不得见,今日相见,犹如梦境,人多感慨人生如梦,须臾而过,似幻似真,先生如何看待?”

    文真道:“气有阴阳,灵有数位,气灵相感,而生诸相,诸相者,在地为形,在天为象,世间诸相,是有虚妄,皆应心观。”

    姬发道:“先生,气从何来?”

    文真言道:“气质为一,气以质存,质化则气生,故言道,一体生二相,二相为阴阳,阴阳者,动静变化之本也,气静为质为阴,气运则化为阳。”

    “何以至气运?”

    “有物位无极,其态为清,其意为静,其位为极,是为一体,是为生化之始,意静极而生动,物有清而知浊。物因有体,而其方不定,方不定,是位移,方位之变,则生气灵(数)。万物之始,灵动则生,气运则发。”

    “先生所言,一体生二相,气灵相感,而生诸相,诸相又当何解?”

    “是有一体,则言太极。其态为清者,为体为形为阳为气,其意为静者,是为相为象为阴为灵。

    “一体生二相之意,是指诸般事物,其态为清,其意为静时,物之形意,自然是为一体,无相分别;倘若要为其他生灵感知,为人所识时,则自生其意,自生其相。”

    “依先生所言,众人眼前所见所感,并非皆为真实,而是被自己心意所迷,缘何如此?”姬发低身侧耳问道。

    “心念加增,乃有二相,二相有感,是为三分,化化合合,互生贪、痴、妄,难有终时。是故修持之道,在乎抱元守一。言、行如一,则无妄。言、行、意如一,则无我,是故可知万物之情状,可感诸般生灵之寒暖,不因己身而存,故能与天地齐,可与诸灵通,不相为害。”

    “人难自知,自古如此。”姬发叹道。

    文真依言道:“昔日有人问智尊龙马氏道:‘人虽有目,仍难自视全身,水可现影,更难定其形影,众人皆以你为智,你能否助我全视己身?’龙马氏却言无以相助。那人又道,‘智尊知万物之情状,何不告知于我?’

    “龙马氏言道:‘子所能知者,形也,所不能感者,意也,人因有目,而执于形,人因有意,而迷于念。执迷之下,难得知悉感。’

    “此人取龙马氏取水器,盛水置平台,水静而形现。复问智尊曰:‘此水无目,可不执于形,此水无意,可不迷于念,然水中我影,何以依旧稀稀不明。’

    “智尊轻言是以答,万物以无己,而明他物之身意,万物以不存,而显他物之正形,此水清静,得显他物之身意,然因存之自身之内,而难现他物之正形。是以故,目清心虚则无障,离我留位则无碍。”

    吕尚施礼相问道:“适才听先生之言,尚心受启发,初到达齐地,不得已杀了华士,如今夷人心有不安,是攻是守,先生如何看待?”

    吕尚表面上是向文真提问,实质上他知道,周公此次前往齐地方归,肯定收集了很多不利于自己的信息,他这一问话,其实是要将这件事加以挑明。

    如果文真说宜守,那么他便增强城防,加强巡逻,招募兵士,如果说宜攻,那么他将更有理由集结他处军队,方便随时调运。

    文真喝口酒,笑言道:“善守者失察,善攻者不久。攻守者,一体而二形,欲得其利,必假名以示其正也。”

    周公言道:“弟子愿听先生详解。”

    “名者,自命也,自名者,言众以知其隙也;假名者,惑众以得其利也,故假名者,以名而掩其实。攻守者,一体而二形,贵其名附其利,盗贼生,假名巧利,名存而实亡焉。”

    “依先生所言,攻守皆难有妥当,又有何为?”姬发问道。

    “善守者失察,善攻者不久。道隐无名,万物莫不从焉,天下王侯,莫不假名以示其正焉,何为正焉?一曰清,二曰静。圣人弃名而无以为利,天下自得清静,天下自正。”

    “先生之意,可是指要端正自己的言行,清静而为,天下自正,而非善用攻守之道。”姬旦补充道。“先生,弟子初从东来,那沿途各邦国,均各有盘算,既不敢开罪我西岐,亦不敢帮助殷民,天下初定,四方不平,先生有何开化?”

    文真道:“世间万物,生于无,起于微,成于积,损于显要,西岐有今日,为千年所积今之业,即将昌盛至极,其后必为损!”

    “先生何出此言?”姬发问道。

    “岐山城邑,不可谓不高,始起于垒土,齐地千里,不可谓不远,终成于跬步;西岐今日,邦国五十,不可谓不盛。然阳盛则阴伏,阴极则阳生,显著之物,因其方位而生利害,唯有以其自损,而得恒久。”

    “先生何言,何谓自损?”

    “日自起落,月得圆缺,星舍其光,水居低谷,以离其方,以让其位。是故圣人有功而不居,有名而不受,有位而不就,有力者藏意,有智者讷言,有慧者舍妄,不与万物相害,是为自损。”

    姬发道:“稀世之珍,众皆爱之,我舍,必为他人所取,殷民多巧利,我可藏意、可讷言、可舍妄,然殷民依旧,得失之间,不利我焉!”

    文真答:“得失无常,皆应心观,心定则意泰。胜物则穷,自胜则强,强而不夺,万物从焉。”

    “胜物者穷?”

    “胜人者天,胜物者力,人不乏力,而乏俭,纵行穷物尽力,此谓之暴。暴雨不终朝,疾风不过午,天道无穷而物力有尽焉,人不知恭让以得俭,示力以为之强,夫强者,穷途积弱之兆也。”

    “夫强者,穷途积弱之兆?”

    文真点头细言道:“强者喜大,大者喜广,不祥之兆也,唯人自以强大,万物积弱,其亡也不久焉。夫水者积弱,绕山而行,恭其生而得其溪流焉;汇于江海,知其大而为之让也,是故万物因其俭德而存,水亦存焉。

    “是故,积弱者,必胜坚强;恭让者,自生俭德;俭德者,广大自成,虽有急难,渡之无患。”

    “具体何解?”

    “人喜胜物,然喜胜物者,必不自胜,胜物则穷,自胜则强。自胜者,是有三德而不弃,一曰俭:取用有度,恭让而行,不穷物力;二曰善:强而不夺,胜而不武;三曰和:万物和而共生,谐以得长。

    “夫世人者,凡有胜物,皆喜之,不知其途将穷尽焉,人非不知,为之不慧,何为慧?知道而易行。”

    正如文真所言,人非不知,为之不慧,姬发并非没有听到文真暗中的警告,而是并没有去做,才在数年之后,引来杀身之祸。

    姬旦听出了弦外之音,立即应和道:“今天下初定,众人皆有不安,弟子有意制礼,以定上下有分,尊贱有别,三亲相和,六亲有睦,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文真半晌不言,叹口气道:“路有不平,必生高低,其势使然,无以有变,道若不正,其径亦曲,虚和假睦,欺世之表。”

    “弟子制礼,上可经邦纬国,下可安抚臣民,国有法度,是以无乱,民有和善,是为有美,先生为何感而叹之?”

    “制礼之依据为何?”文真问。

    “礼者,道之规,德之范。”姬旦从容答道。

    文真答道:“天地人性之规,是为道;依规而行,是有德;道为天,德为地,天地为大”。

    姬鲜笑道:“先生此话有差,天地之间,自然是鬼神为大。”

    文真笑道:“十多年前,干旱成灾,问于鬼神,道是无雨,然岐地民众仍求雨得成。故,民心所向,天必从之,何况鬼神。”

    众人一听,都不再说话了,怕说错了话,引得文真又说出轻视鬼神的话来。让鬼神听了去,惹出祸端。

    但过了数百年后,孔子曾拜访老聃,同样谈到道和德的问题,还有他所听说过的,周公的“敬德保民”思想,其实孔子之后,真正的儒家思想已经逐渐消亡了。

    周公奠定了儒家思想,儒家思想的核心,只有四个字—敬德保民。?

    当时人们心中的“德”,与现在说的“道德”二字无关。“道”的本义,是指一切自然和人性的规律;“德”的本义,是指顺应规律。保民的核心是“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敬德保民”的思想本质,是顺应自然,顺应规律,以民意为大,所以说是“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他提出了最早的法治思想,真正的法治社会,不是以法治民,而是以法治权(权力、权贵、权势)。周公后来所倡导的,不只是一种思想,而是一种制度。他认为民意为大。“家天下”的思想是指:天下之人,皆为一家,都是上天的子孙。而君王,只不过是上天的长子。所以他可以代表家长来管里家中的各种事务。

    作为长子,要修德,要知言善行,不妄言,在行为上为其他人作表率,让其他人能以身效法。同时,作为君王,必须像家中的长子一样,保护和疼爱自己的弟弟妹妹,不以长兄的威权处处压制他们的意愿,不与他们争利。这样才能体现父母的本意。

    如果作为家中的长子,上不知道照顾家中的老人安康度日,下不体恤病弱与幼儿,中不听手足意见,那么他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只会变得越来越孤立。作为父母的上天,也不会让这样的长子来替他管理这个家,而是会换掉。

    因此,最初的“敬长明德保民”,是要求君王和全体子民都要这样做的,尤其是君王要首先做到,作给其它人效仿的。

    虞仲见众人不说话,怕冷场,便说道:“先生此次到来,是否是有意辅佑我西岐?”

    文真偏头问姬旦道:“15年前我离开之时,曾说过一句话,你是否记得?”

    “弟子谨记在心的,当时先生有意归隐,我等劝先生传以法度。先生曾言,饥饿之人,饭不可以饱腹,贪害其命也。奴隶之人,理不可多知,求生以妄言也。”

    “你可细讲其本意。”

    “先生是说,对于饥饿了很久的人,给他吃饭时,一定不要让他尽情地吃饱,那样反而使得他更快地死亡,是因着他的贪心。意为现世之人争权夺利,利欲熏心已久,在名利面前,一个个都像饿了很久一样,你要是传了法术,我们的贪心,反而会害了我们,使得我们更快地灭亡;对于奴隶,他们不用明白太多的道理,因为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活命,并不会坚持真理,而是会乱加改,使得你所讲的所有的道理都失去本相,你今天传了很多法度的话,我们的后代如果失去了自己做主的地位,会为了生存,胡乱改纂我的本意,名实不符。

    “所以先生不愿传治世方法与我等,只因时机未到。只有世间没有了奴隶,没有了饥饿,众人的生存和自由都得到了保障,才是传先生法度的时候。当时先生只将八风八方之法传与我与父王,言说在此期间,世人只须知道八方八节的变化之理,明利害就可以的。”

    “素闻父王与姬旦常言八风八法,为世间万物变化交替之理,今日难得先生在,可否简言之。”

    文真道:“伏羲悟道,以能近取诸身为长,故以己身之长,选与地面(石质)相同的柱形材质,观察太阳从起至落之时,柱影变化。

    “此石柱本为一物,只观其形,可知此为石柱,只观其影,也可知此为石柱,一体生二相者也。

    “若无日光,石柱仍在却无其影,其影并非不存,隐而不现,故,阴者,源于形之影也,影为阴,则形为阳,柱(表)影在地,则为阴。

    “若要观天象之运行,并以此为象,要推衍天地万物的诸般规律,则以北斗九星斗魁(北斗九星中,七明两暗,七明星中,把状前四颗星为斗魁)建极,表与北极星相齐,以此为北,坐北而朝南,以左手为东,右手为西,方位定矣。

    “观表(石柱)之时,有一日表影最长,将此日定为冬至,日影最短,则定为夏至。冬至与夏至确定后,夏至到冬至中分,则为秋分,冬至到夏至的中分,则为春分。此为四节,亦为北南东西四方。此为万物生长收藏之机,以水、木、火、金相应,此皆为四时之象,唯有中土,脱于四时交接之际,位处无极。

    “之后,在表上安以可随风向而动的相风,用来测定风向,风从东南来,得春气而兼夏气:风从西南来,得夏气而兼秋气;风从西北来,得秋气而兼冬气;风从东北来,得冬气而兼春气。

    “八方分测定后,最终确定八极、四时、八节,知四方,明春生(木)夏长(火)秋收(金)阴藏(水)之理,便可定八方。”

    “我与父王,依八方八风之法,创设六十四象之格局,源于此。知一而观形影,则可明阴阳,知阴阳则可明二相,知二相则可明气灵,观形影则可知四方,知四方而知一极(无极)、则可明五行(五气、五藏),知四方而明春生(木)夏长(火)秋收(金)阴藏(水)之理,则可明八风(八方、八卦、八节),知五行则可明十天干,知摄提之运则可明十二地支,知天干地支之合,则可明六十,知八风,则明六十四卦。”

    “何言知五行则可明十天干,知摄提之运,则可明十二地支?”

    “伏羲立表测影,定四时、四方、五行,并借立表相风,测定八方风,以定八方,分别为:东北、东、东南、南、西南、西、西北、北。

    “四时者,春夏秋冬,四时之变,在其生长收藏,中土谓其化,此为五行之性,其方分别为东南西北中。立表在地,与地面相平者为土石。立春之前,东风至矣,究其理者,阴极阳生,其类草木,万般草木未出地面之前,籽有萌芽,此为阳生之象,为万物之始,为立春。

    “立表测影,可知万物,可明万法,立表测影之时,以斗魁建极,并与用斗魁与摄提(木星、岁星)相连所指,为其所向,而摄提(岁星)运行一周,地球之上则经十二个寒暑,将与此十二寒暑所对应划为十二部分,可表摄提之位,以此配合二十八星宿,可断月亮之位,自西向东其名依此为: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

    “此后,可以北斗九星直斗杓所指岁星方向,可判月行远近方向(配合28宿,则更为明确),以岁星(摄提)所指,以现月亮所处的时节,后以上述为据,为表月亮所处时节,故得十二份,因表月而立,故称之为‘月’,故,一摄提格为一岁,一摄提格为十二月。

    “此前,伏羲曾以日为考,用以纪时,得四时八方五行十天干为据,故一岁应之为十月,后轩以月为考,用以纪时,得二十八星宿十二摄提格,故一摄提格为一岁应之为十二月。

    “阴阳化合,气灵相感,而有万物,日月轮替,月行远近,潮来汐往,暗合大道,故世方生诸般生灵,月为母,日为父,水为体,气灵为精血。

    “诸般生灵因运日月而生,表其形状,当参合日月、阴阳、气灵,诸般情状,莫不如是,表纪年之法如是。

    “故,先有日,断其方,得四时八方五行十天干,多为时为灵后有月,断其位,得二十八宿十二摄提位,则为空为气。二者相合,则日月相照、方位相应,气灵相感、阴阳化合,终为一体。

    “简言之,十天干用以表太阳的方位,多为时为灵,十二地支用以表月亮的方位,多为气为质。此间诸般生灵,无不是日月轮替、阴阳化合、气灵相感、方位相应而生,诸般变化,推之可十,类之可百,数之过千,概莫如此。

    “故天干地支、八方五行、四时、气灵、阴阳之法,于此宇宙(地球)间,可纪年月日,可表万物情状、可了断生死,可造化万物、可终究万法,而得一理。此一理者:一体生二相,二相为阴相,阴阳化合而生气灵,气灵相感而有形。”

    吕尚接言道:“先生此番行于世间,不知有何要事,如有尚可帮衬之地,还望先生不要见外,尚定当尽力为是。”

    文真答道:“文真确有两件事要做,不过不方便言说,望见谅!”

    众人相互间又谈了些时局之事,安排文真住于王宫之内。文真并无过多推辞,留了下来。

    第三天上午,有宫中管事的官员来访,言说原来负责照料他的宫中侍女家人病重,不得不前去探望,特差了新的人前来照料。文真听了他的话,直觉告诉他,新来的女子便是她。

    中午时分,有人轻叩门环,缓语道:“先生该吃饭了。”文真抬头,正是她。她穿了浅蓝色衣服,中间有一束腰,头上戴有一块较小的方形头帕,头发自两耳向后拢去,显得十分轻盈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