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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她宛如一只驯养的猫会在主人膝盖上撒娇,但如果放到野外山里,暗夜会露出炯炯眼神,觊觎行人甚至生病的路人的血腥味。即使是野外出殡的棺材,她也会扑上去剥得精光。

阿甲就是这种人。

"哎呀!老公。"

阿甲回头望着藤次。

"听武藏刚才的话,好像朱实也到江户了。我们也该回到人群,起码过着像人样的生活。而且,若能找到朱实这丫头,说不定可以帮我们出一些做生意的点子……"

"嗯、嗯!"

藤次抱着膝盖敷衍地回话。

这男子和这女人同栖之后,可能也会像被这女人抛弃的本位田又八一样,抱着后悔的心情吧!

武藏望着藤次的脸,觉得他实在很倒霉。同时武藏也很同情又八的遭遇。他又想起自己也曾经被这女人诱惑,差点陷入魔窟里,想到这,他不由得全身一阵颤栗。

"那是雨声吗?"

武藏抬头望向黑色的屋顶。

阿甲抛着醉眼对武藏说:

"不是,因为山风太大,树叶和树枝会被吹断。山里一到了晚上,没有一天不落点什么东西下来。即使明月皎洁,满天星空,也会有落叶或土石崩落下来。有时起大雾,有时瀑布还会喷溅过来呢!"

"喂!"

藤次抬起头来。

"夜已深沉,武藏先生可能也累了,你快去帮他铺床让他休息吧!"

"那就这么办吧!武藏,这边很暗,请小心跟在我后面。"

"那么我就打扰一宿了。"

武藏起身随阿甲走在昏暗的屋檐下。

武藏下榻的小木屋是架在山谷之间的横木上。夜晚因为天色暗看不清路况,也许地板下面便是千仞万丈的悬崖。

山雾渐渐浓了。

瀑布的水也溅在小木屋上。

每当水一泼溅过来,小木屋便像船只般摇晃。

阿甲踮着白皙的双脚,踩着竹片铺成的地板,悄悄地回到前面有炉火的房间。

藤次坐在房间里盯着闪耀的火沉思,一见阿甲进来便以锐利的眼神望着她,问道:

"睡了吗?"

"好像睡着了。"

阿甲跪在藤次身边。

"要怎么做呢?"

她问藤次。

"把他们叫来。"

"决定这么做吗?"

"那当然。这不但可以满足我们抢他钱财的欲望,而且杀掉他还可以报吉冈一门的大仇。"

"那么我这就去。"

到底要去哪里呢?

阿甲卷起袖垂走到门外。

夜已深沉,迎着暗夜晚风,飞奔出去的身影,白晰的双足和身后飞扬的长发,简直就像一只着魔的山猫。

栖息在深山巢穴的,不全都是飞鸟走兽。阿甲奔走过的山峰或沼泽,或是山上的田地,立刻冒出二十几个人,纠结在一起。

他们训练有素,比飘滚在地上的落叶还要安静。大家悄悄地聚集在藤次的屋前。

"只有一个人吗?"

"是名武士吗?"

"他带着钱吧!"

众人指手画脚地交头接耳,互使眼色,各自依照平常的部署在自己的岗位上。

有些人拿着打猎用的长矛或枪以及大刀,在武藏所睡的卧室外窥伺。另一些人从小屋旁走下悬崖峭壁,似乎已经埋伏到山谷底了。

尚有两三名盗贼匍匐地上,爬行到武藏睡觉的小屋正下方。

一切准备妥当。

悬架在山谷上的小屋,原来就是他们布下的陷阱。这栋小屋虽然铺着席子,还堆放很多晒干的药材、磨药器以及制药器等等。但是这些是一种让进到小屋里来的人昏昏欲睡的安眠药。本来他们就不是从事采草药、制药的工作。

武藏在屋内躺下之后,闻着药草味感觉好舒服。加上他身心疲惫不堪,连手指、脚尖都觉得疲倦。然而在山中出生、在山中长大的武藏,对这个悬架山谷上的小木屋有几许猜疑。

自己的出生地美作乡里的山上,也有采草药的小屋,可是药草是非常忌讳湿气,照理不可能把烘干药草的小屋盖在这种树木苍郁、杂木丛生的树阴下,况且还有瀑布的水会溅湿呢!

在他枕边的磨药台上放着生锈的灯盘。武藏望着微弱而摇曳不已的灯芯。他又发现不合理之处。

那就是屋内四个角落的木头与木头之间的接缝。这些接缝虽钉着铁桩,但是铁桩的洞穴参差不齐,而且接缝和这些新木材之间都间隔了一两寸左右。

    第21节:红色的火焰

第21节:红色的火焰

"啊!我懂了。"

他昏昏欲睡的脸露出一抹苦笑。但是他的头仍躺在木枕上。

在滴滴答答的露水声中,武藏感到一股诡异的气氛不断袭来。

"武藏……你睡了吗?已经睡着了吗?"

阿甲轻轻地靠到格子门外,小声地问着。

她仔细聆听屋内睡着的呼吸声,轻轻地打开房门,潜至武藏枕边。

"我把水放在这里喔!"

说着,阿甲还故意凑近武藏的脸,放了水盆之后,又悄悄地退到格子门外。

祇园藤次则将整个屋子的灯全熄了。

"可以吗?"

他小声询问阿甲,阿甲以眼神示意。

"他睡得可熟了……"

藤次一副已经得手的样子,立刻飞奔到屋檐下,窥视山谷的黑暗处,并一闪一闪的挥动手中的火绳。

那是他们的信号。

随着这个讯号,武藏所睡的那栋临时搭盖的小木屋,原本悬空架在崖上的柱子被拔掉了。"轰隆"一声发出凄厉的声响,整栋房子连着地板支离破碎,立刻为千仞山谷所吞噬。

"干得好!"

盗贼们就像捕获野兽的猎人一般,发出胜利的欢呼,并像猿猴般各自滑下谷底。

原来他们如果看到可以抢劫的旅人,便将这些人拐骗到小木屋里,再将小木屋与旅人一起摔入谷底,然后从尸体上轻而易举地抢夺财物。

第二天,他们又会在悬崖峭壁上再架起另一座简单的小木屋。

预先在谷底等待的盗贼,一看到小木屋四分五裂地往下坠,立刻像猛虎扑羊般聚集过来寻找武藏的尸体。

"怎么样?"

上面的几个人也下来了。

"尸体呢?"

大家一起寻找。

"没看到啊!"

有人说道:

"没看到什么?"

"当然是尸体啊。"

"怎么可能?"

说这句话的人也开始觉得奇怪了。

"真的没有!奇怪了。"

藤次比任何人都着急。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不断地怒骂着。

"不可能,也许是掉落的途中撞到岩石,被弹开了,再到那边找找看。"

他这话尚未说完,目光所及的山谷、岩石、溪水和山坡上的杂草,一大片山地全都照得红通通,犹如夕阳的余晖。

"咦?"

"发生了什么事?"

盗贼全都抬起头往上看。悬崖峭壁大约有七十尺高,藤次的住屋便架在上面。整栋房子从门窗四面八方喷出红色的火焰。

"哎呀!哎呀!快来人啊!"

发出哀叫声的正是阿甲。

"糟了!快去看看。"

盗贼们沿着山路抓着藤蔓爬回去。悬崖上的房子四周空旷,刚好风助火势,燃烧得旺盛。而阿甲则灰头土脸,双手被反绑在一旁的树干上。

武藏到底什么时候逃走的呢?盗贼们简直无法相信。

"赶快追,他一定尚未逃远---"

藤次根本没有勇气说这句话。但是其他不了解武藏的喽罗则像阵旋风般立刻追赶上去。

已经不见武藏的身影了。不知他是逃到小路上,还是已经逃到树上熟睡了,大家一阵混乱。山上这场小火灾燃烧着的火花,显得异常凄美。就在此刻,和田岭及大门岭在旭曦中渐渐露出晨妆。

9

甲州街道的两旁并无像样的街道树,而且驿站的交通和制度也颇不完备。

很早以前---说来也不太久,就是在永禄、元龟、天正年间,武田、上杉、北条、以及其他人曾在此交战。当时所使用的军事道路,后来的人只用来往返,所以这里并无里街道和表街道之分。

从都城来的人,感到最不便的地方便是旅馆,举例来说,客人早上从旅馆出发的时候,若麻烦旅馆准备便当,通常只用竹叶把糕饼一卷,或者是用树叶包饭团---也就是说从藤元朝时代的原始习惯一直沿袭至今。

然而,现在在世子、初守、岩町一带比较偏僻处的客栈,已经门庭若市,不同往昔,而且是下行的旅客比上行的还要多。

"你看,今天又有旅行队伍通过---"

坐在路边小石佛(译注:用石头雕刻而成的佛像,用以祭祀早夭的小孩)上面休息的旅人,看到一群游客沿着自己刚才走过的山坡爬上来,觉得很有趣,便在路旁观看,迎接他们。

最后,人群吵吵嚷嚷地来到他们面前,这才知道人数竟然如此可观。

这群人当中有三十几名是年轻女郎,清纯少女大约有五人左右,再加上中年妇人以及男人们,总约四十人左右的大家族。

除此之外,他们所带的行李有竹箱、长箱……箱子堆得满满的,其中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看起来是这个大家族的主人。

"你们穿草鞋要是长水泡就换穿拖鞋,绑紧鞋带继续走。什么?你走不动了!嘿!快点看好小孩,看好小孩啊!"

那人对动不动就坐下来休息的女人们大叫,口气尖酸刻薄,直催她们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