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文学作品 > 剑与禅:宫本武藏 > 第186章

第186章





"我感到很遗憾。可是那家伙耍着号称'晒衣竿'的大刀,我们使尽全力都无法挥刀欺身。"

"村田、绫部这两名平日那么热中于练剑,竟然也惨败了。"

"那两个人反而最先被砍倒。后来上去的人也受了伤,与兵卫虽然侥幸保住一命回来,但在喝了一口水之后,就在井边断了气……真令人扼腕……各位,希望你们能够谅解。"

众人听完皆黯然默不作声。这个流派极为讲究兵学,平常认为所谓剑法只是步兵小卒的雕虫小技,并非身为将军者应学之事。

不料竟会发生此事。佐佐木小次郎一个人竟能砍杀众多同门兄弟。大家对平常所轻蔑的剑法失去了信心,更深切地感到悲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如此感叹。

"……"

在这沉默的气氛下,今天也听到枭啼声。这时,弟子中有人想到一个办法。"我的侄子在柳生家工作,靠这层关系,我们不妨到柳生家找他们商量,向他们借一臂之力。"

"不行。"

有好几个人表示反对。

"家丑怎能外扬呢?这岂不更让师父的颜面尽失吗?"

"那……那该怎么办呢?"

"我们这些人就足以对付他了。我们何不发个挑战书给佐佐木小次郎呢?当然不能趁夜黑埋伏偷袭,如此只会破坏小幡兵学所的名声。"

"要是再吃一次败仗呢?"

"也不能就此退缩啊!"

"说得有理……但若让北条新藏知道此事,他又要啰嗦了。"

    第37节:临阵逃脱

第37节:临阵逃脱

"当然不能让卧病在床的老师和他的心腹弟子知道。现在我们赶紧到神社那里借笔墨,写好挑战信,派人送去给小次郎。"

众人站起来正要前往平河天神的社家,走在前头的人突然惊叫一声,整个身体退了回去。

"啊!"

众人全都僵在原地,注视着平河天神拜殿后面的旧回廊。

阳光照在墙壁上,映着结了青梅的老梅树影。而佐佐木小次郎打从刚才便单脚翘在栏杆上,观看林子里的聚会。

众人一瞬间全吓破了胆,脸色惨白。

他们抬头仰望回廊上的小次郎,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别说出声,连呼吸都快停止了,身体则吓得僵硬不能动弹。

小次郎面露傲慢的微笑,向下望着这群人。

"刚才我在此听到你们的谈话,显然你们仍未受到教训,还想给我小次郎下挑战书。这会儿,你们不必派人了。我从昨夜就没洗去手上的血迹,我猜想你们准会再来报仇,就跟踪这两名家伙,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晚上了。"小次郎一口气说完。大家慑于他的气势,无人敢吭一声。小次郎接着又说:"小幡门人要决斗之前,是不是还得问神卜卦,选个良辰吉日呢?还是像昨晚那般趁敌人酩酊大醉、回家途中埋伏偷袭,才能致胜呢?"

"……"

"为何不作声?难道你们全是死人吗?你们要轮番上也可以,就算你们披甲鸣鼓进攻,我佐佐木小次郎也不是那种临阵逃脱的武士。"

"……"

"怎么样?"

"……"

"要来决斗吗?"

"……"

"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个有骨气的吗?"

"……"

"听好,你们好好记住,我的刀法是在富田五郎左卫门生前所传。拔刀术是片山伯耆守久安的秘传,我小次郎自己再下功夫,自创一流的岩流刀法。而你们光说理论,只知道六韬兵法、孙子兵法,完全不切实际。你们跟我比起来,不但手法差距大,连胆子都差得远呢!"

"……"

"我不知道你们平常从小幡勘兵卫那里学到什么?兵法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我亲自来教你们吧!我不说大道理,就拿昨晚暗中偷袭的事来说吧!要是碰到这种偷袭,一般的人即使打赢,也会尽快跑到安全的地点,直到第二天才敢放下心来。然而,我的方法却是对着敌人拼命地砍杀。要是有人侥幸逃回去,我会跟在他后面,然后,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敌人的本营。趁他们在商量善后时,全力攻击,让敌人落荒而逃。像这种做法,才是兵学的极致。"

"……"

"我佐佐木虽然是剑术家,不是兵学家。可是,自从我来到你们兵学武馆之后,虽然有人说我外行、辱骂我,但现在你们知道我佐佐木小次郎不只是天下的剑豪,也懂得兵学道理了……啊哈哈!我竟然代替你们师父给你们上了兵学课。这一来恐怕要抢走病人小幡勘兵卫的饭碗了……好渴,喂!小六、十郎,这些人真是一群笨蛋。拿水来。"

佐佐木回头吩咐,在拜殿旁边有人恭敬地回答。原来是菇十郎和少年小六。

他们用陶皿装了水。

"师父,接下来做什么?"

小次郎将喝干的陶皿丢到不知所措的小幡门人面前。

"你看他们一脸的茫然,你去问看看吧!"

"啊哈哈!那是什么表情啊?"

小六骂道,十郎也说:

"你们走着瞧吧!没骨气的家伙……走吧!师父,我怎么看都没人能与你匹敌的。"

躲在一旁的北条新藏看着小次郎带着两名六方者随从,大摇大摆地消失在平河天神牌楼外。

"……你这家伙。"

新藏喃喃自语。

他全身颤抖,好像在忍耐吞下的苦水一般。可是,他现在只能口中说着:"等着瞧吧!"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呆立在拜殿后面的门众,碰了一鼻子灰。大家脸色惨白,只能杵在原地。就像刚才小次郎临走前丢下的话一样,他们简直是陷入小次郎战术的圈套里了。

这些人被胆小的风一吹,刚才那股劲已消失殆尽。

同时,燃烧在他们心头的怒气也成灰烬,犹如软弱女人,根本无人敢追上小次郎说:

"看我的!"

这时,有一名门徒从讲堂跑过来,说是城里的棺材店送了五口棺木来,真的订了那么多吗?

"……"

大家已经懒得开口,因此也无人回答。

"棺材店的人正等着呢!"

门徒催促着,这才有人回答。

"去搬尸体的人还没回来,所以我不清楚,也许还要多一副吧!你就叫他们把送来的棺木先收到仓库里吧!"

那个人语气凝重。

棺木终于被送到仓库。而每个人脑海中也浮现出即将放入棺木的死者影像。门徒在讲堂守夜。

门徒搬棺木的时候,动作轻悄,生怕被病房知道,但是勘兵卫好像察觉到动静。

他却什么都没问。

陪侍一旁的新藏,也没向勘兵卫禀报。

原来情绪激动的门人,从那天开始不再说话,一个个变得抑郁寡欢。而一直都比别人消极,被视为懦夫的北条新藏,也露出忍无可忍的神色。

他暗自期待日后报仇的机会。

等着瞧吧!

在等待这一天到来的日子里,有一天,从卧病在床的老师枕边看到一只枭正停在巨大的榉树上。

那只枭无论何时都停在同一枝树干上。

不知为何,那只枭即使看见白天的月亮也会吼吼地叫着。

夏天一过,秋天的脚步走近,师父勘兵卫的病情更加恶化。

快了,快了。

枭的叫声,新藏听起来好像在告知老师来日不多。

勘兵卫的儿子余五郎正在外旅行。听到这个巨变,已经捎了信函告知立刻回来。新藏这四五天来一直在担心---余五郎会先回来,还是勘兵卫会先迎接死亡。

无论如何,北条新藏必须决定。他在余五郎抵家的前夜,将遗书留在书桌上,准备离开小幡兵学所。

"请原谅我不告而别之罪。"

他从树阴下面对老师的病房,慎重地行了告别礼。

"明天令郎余五郎先生即将归来,有人照顾您,我才放心离去。虽然如此,我无法确定是否能在您生前提着小次郎的首级来见您……万一,我也栽在小次郎手上,我会先在黄泉路上等您的。"

16

离下总国行德村约一里路的地方,有个贫穷的村子。不,这里人口太稀少,几乎不能称为村子。因为这里是一片荒野,到处长着芦苇、杂草,村里的人称它为"法典之原"。

这时,一位旅人从常陆路方向走过来。打从相马的将门在阪东暴行逆施,任意掠夺以来,这一带的道路和草丛始终没有改变,一片萧条之色。

"奇怪?"

    第38节:伟大的志向

第38节:伟大的志向

那人停下脚步,站在荒路的交叉点伫足不前。

秋阳斜照着原野,即将西下。原野上的积水映着夕阳,泛出红光。脚边渐趋昏暗,草木的颜色不断变化着。

武藏开始寻找住家的灯火。

昨夜露宿野外,前夜枕山石而眠。

四五天前在枥木县一带的山上碰到豪雨之后,身体有点懒散。武藏未曾伤风过,但是下意识觉得今夜如果再露宿野外,恐怕就不太妙了。即使破旧的茅草屋亦可,武藏渴求灯火和温热的饭菜。

"好像有潮水味……看来再走四五里路就可以找到溪流……对了,循着潮风走去吧!"

他走在野道上。

可是,他的直觉不知是否正确。要是没看到海,也没找到住家的灯火,今夜只好又露宿在秋草中了。

红红的太阳西沉之后,今夜应该可以看到圆圆的大月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