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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暗地里的彼岸花



        她一路狂奔。

        在彼岸花田中任身上披风一再扬起,变成悲伤告别的手势。

        这冥界男子,怎么会这样的肮脏?

        卖身换丹已经无从想象,居然,上得还是另外一个男子的床?

        她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喘气,逼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白驹镜为她打开一个巨大的黑洞,稍不留神就会被吸进去——万劫不复。

        脸俯得低了,凝着露水的花叶扫在脸上一阵一阵发凉,她不知道,沿着眼角落下得居然都是鲜红的泪滴。

        父皇有洁癖,偶尔看到宫中树上的蛛网或是墙角的一小块污泥都要皱眉不满;天逸未到那样的境界,但四公主殿下平生所遭遇过最龌龊的事情也无非杀妖的时候被对方的脏血溅到了身上……

        牧白,这个衣冠楚楚的牧白,带着圣人君子般的温柔微笑,让另一个男子将脏器插入身体,还带回遍体凌伤;回过头,转过身,亲她,吻她……

        天逸几乎要握嘴呕吐,实在太过不堪,简直玷污了整个纯白清净的天界。若换去从前,天魔宫里的男男女女听到这样的事,必然冷冷问句:“哪有这样贪生的蝼蚁?做了散仙,却连廉耻都不懂了。”

        那为何她还在麦浪般的花田里为贪生蝼蚁哭泣?

        狂风过境,黑发飘荡迷了自己的眼,远处若有若无的星星点点的亮,或许只是幻觉,幻觉红衣男子立在前头。

        大镜子里紫眸男子的惨然一笑。

        红衣的紫眸男子在笑的那一瞬就好像半空坠落的烟火,即使美,也是凄楚没有生气的美,她至爱的双眸依旧盈着如水般的紫意,但她头一回知道,紫色也可以这样哀伤。

        大力撕扯身边可及的花叶花枝,捕风捉影,她要驱散和那个名字有关的任何幻觉。

        四公主心乱如麻,恨,痛,伤,是打翻了的染料缸,千愁万绪顷刻流出,可是爱呢?那味念念不忘,苦苦追寻至今的爱呢?

        找不见了!她疯了一样在花丛里乱翻,四公主神功盖世,光是身上的斗气已将无数血红花枝毁灭,留下虚空荒芜的土地,一片惨状。

        “三三!”有男子唤她在这黑暗世界的名。

        “三三!”越唤越急,女子迷茫的脸转过来,对准暗夜里另一张脸,脸上的眼睛万分焦虑凝视着她。

        万籁俱静,却使她的喘息声越发清晰,他缓缓抬起手,为她遮住刺目的星光,又在她脸上逗留许久,直到抹去所有的湿意,染去一手心的红。

        她不知自己是否清醒,刚刚释出法力的身体柔弱,被他一把揽进了怀中,他甚至都没问一句出了什么事。

        不过也好,她很需要他温暖又干净的胸怀,周身都是彼岸花的香气,绝对没有那卑贱男子的神秘味道,或许是□□后特殊的□□气息。

        她是受了重伤心存阴影的孩子,一回神就拼命抹脸,口里喃喃:“好脏,脏……”

        他控住她的手,轻声安抚:“我来就好,没事了,我来帮三三擦。”

        他还以为她怕得是红色花汁。

        幻觉再度侵袭,面前用手指轻轻触摸她肌肤的是二老板牧白。

        她已无话再对他说,即使他这样温柔地吻她,即使他用手扶住她的腰不让她就此倒下。

        闭起眼来,她不想再看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寅罡却如飞蛾扑火一般,肆意品尝本来不该属于他的清甜,第五层地狱太子眼含笑意,天界之言何足惧?他自有神功在,文才武略,自问配得起怀中的四公主天逸,又何必仰人鼻息,因为恩师的一个眼神而暗自放弃。

        花丛中这一双身影,柔情蜜意诉不尽似的,粘紧,分开,分开了又粘紧。

        远处另有男子披着黑衣,与沉沉夜色融成一片,静静守望。

        他的唇角还有浅浅微笑,这笑都是对自己的讥讽,牧白,你这个傻子,没有无浪,还可以有寅罡,何时轮到一无是处的你?

        何时?

        三三毕竟仁慈,只说今日不想见他,没有骂他半个字,也或许,是她不屑。

        这一幕热吻看得久了,让他眼睛疼。

        不得不缓缓转身。

        无浪,为何你每次离开,我都会出事?难不成你真是我的守护星君,一刻也离不得?

        此笑甚苦,他却不自知,仍在漫长路上一遍遍回想近日的美好,哪怕美好如烟火,稍纵即逝。

        这冥界,原来还有比油锅,木驴,烧红铜柱更让人无望的感受。

        十八层地狱层层都有名堂,务必将肉体折磨到极致,才能开出重生之花。

        第五层蒸笼地狱中,将有罪之人蒸过以后,一任冷风吹,才可重塑人身,带入拔舌地狱。

        但浓浓蒸汽仍无法使她重塑人身。

        她在一团情热中,仍然发觉了身前人与二老板牧白的细微之差。

        牧白,牧白。

        谁都不是牧白,眼前的不是牧白,是他手的位置放得不对,是他身上的味道不对,总之处处不对。

        她从他的怀抱中猛地退出。

        “殿下……”有瞬间失神,原来眉眼尽皆不同,寅罡太子的脸十分英气勃勃,她怎么会将他错认成那穿着黑衣也掩不住艳光的二老板?

        但四公主依旧有她数百年的教养在,微微颔首道:“本宫无事,殿下去忙吧。”

        寅罡未恼,只是负手与她并肩而立:“本王并非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牧白出了什么事情?”

        他怎么会猜不透她的心思?哭笑悲喜无非为了一个名字而已。

        “他无事。”她的语声却万分惆怅:“寅罡,你近日有没有惊怕之事?”

        “有!”他望着半空中盘旋的黑影,是地府使者黑鸦成群飞掠而来,在他们身边打转且徘徊不去。

        有一只站上了他的肩头,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什么,又领着鸦群飞离。

        寅罡的眉头紧皱,对着三三询问的神情,他尽力一笑道:“你看,怕什么来什么,师兄暄城已然从神教出发,不日就会到达贵教天魔宫,亲自向天羽帝陛下提亲……”

        三三也惧怕这样的消息,是火上添油的坏消息。

        她迷茫地回头望望,颤声问:“你说本宫该怎么办,寅罡,如何是好?”简直失去了分寸。

        “三三,我一直以为你同天羽帝陛下一样有决断,那日你在密室中,与我师兄对答得那么得体,完全出了我们的意料。但当局者乱,你且退一步看,避劫丹的案子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师兄的求亲也并非如此单纯,所以先不要慌,你父皇他未必会答应……”

        可她静不下心,脑海里仍是大镜子里的画面。

        如若身侧是大老板无浪,那便好了,他总能洞悉细节,从旁助她。

        “三三,我先送你回去,夜太凉。”寅罡风度上佳,并不趁人之危,他为了安抚她,只当刚刚的拥吻只是幻觉。

        是时候归去,或许她亲自回天魔宫同父皇说清此事会更好?

        说她爱上了一个男子,男子不是天潢贵胄,没有超群功力,甚有不堪过去。

        但若换了一个,她的身心都分辨得出,无法适应。

        无论暄城,寅罡,不是这个男子,嫁过去都不是好姻缘……而是另一层地狱。

        但在那之前,她先要回去后院,将肮脏之人狠揍一顿才能趁心怀。

        怪他什么呢?

        怪他不像自己兄妹,从小就有父皇搜集来的各类养身仙丹供养?还是怪他没有在受□□的时候做个烈女咬舌自尽?

        想象那情景,居然忍不住一笑,又恨恨咬下唇,自己何时如此不识轻重,同流合污?

        总要责怪他欺瞒之罪!

        倒着挂起来抽打三天才能消恨!不不不,先要替他将生死契赎回,杀掉那个□□他的畜生,再慢慢整治黄泉路33号这个不够贞洁的男子。

        突然间豁然开朗。

        他再肮脏,好比墙上的污泥,也是自家院内墙上的。除去了她会心疼,疼到完全不知如何自处。

        父皇就最最护短,宫里那个大胖子灵兽楼小段,每每出去找母兽拈花惹草,人家主人找上门来要打要杀,天羽帝陛下都好意思恬着脸道:“或许楼小段是被□□所惑,一时失足,不为大错……”直听得对方目瞪口呆,无可应答。

        她一定是随了爹,才会柔肠百转,转到后来一腔怒气都投去背后黑爪的身上。

        后院夜凉如水水如天。

        寅罡临行仍关照:“避劫丹一案你不要造次,里头另有乾坤你不妨回宫去问你父皇。”

        如此郑重,倒叫她更添疑惑。

        “放心,我不会让你师兄得逞!”她拍拍他的肩。

        “你也没打算让我得逞,我放什么心?”寅罡挑眉问。

        “呃……”他如此直白,倒是有些为难,只得进一步安慰:“我拿你当好兄长,其实我们是很亲近的。”

        “废话,你还要利用我打探神教那头的消息!”

        “呃……是纯纯友情,你有事,本宫也会竭尽全力相助的。”这话确是真心。

        “本王神功无敌,要你助个什么劲?怎么看都是你那个小白脸比较费功夫照管,你自己小心看好了,不要届时出了什么差错,又跑去我的花田,无端端发功毁花!”

        “你以后去魔教观光,本宫一定派天女给你指路,绝不会任你迷路……”

        “进去吧,本王回府了。”

        居然还是他嫌弃她啰嗦,率先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