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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年少之囧



        “牧白,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夫妻老婆店?”

        “算吧!”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岁月流逝如波,跌宕却总复归平静。每日可以在后院道早安,可以在用膳时轻轻蹭对方桌底下的脚,可以在夜晚的后院赏月聊天吵架和好。

        牧白也有另外的真实面目,经常拿他珍藏或交易的各式法宝神器给三三看了献宝。偶有一两件连天界四公主都没有见识过的,二老板自然心满意足露出柔美的笑来,他有超强记忆力,可以不看记录便一一道出法宝的来源,用途,市价及收购价。

        三三总支颐问道:“记这么多东西在脑子里不累吗?”

        她的漫长公主生涯,少说要有千年活头,运气好了活个万把年的也不在话下,如果将这么多琐碎细节都牢牢记住,到时话说从头只怕也要废去半生时间。

        她同父皇一样,只记些轮廓大略,重要的名字同过往早就铭刻在心。

        牧白替她将额际散发捋好。

        他的心思她不明白。曾经以为自己只有百年生涯,母亲在身畔的日子更是连百年都没有,当然要异常努力地活,每一处欢声笑语都恨不能用纸笔记录下来,以待他日孤单的时候可以反复翻看。

        于是少年牧白渐渐博闻广记,会在无数年后说得出无浪第一次出现时的衣着打扮,会说得出自己于某日曾经看过半空的彩虹,也会无数次回到那血红一片的坠仙崖,眼睁睁看着自己转眼间灰飞烟灭。

        今日要展示给公主殿下欣赏的法宝乃是重金购来的白驹镜。

        镜子够大,却不够亮,更不够贴心,三三好生生一张瓜子脸映在里头顿时成了毫无棱角的大饼脸。公主大人照了立即兴味索然,镜子若不能使镜中人美丽,要那么多图纹雕饰又有何用?

        “傻丫头,白驹镜又不是给你对镜贴花黄用的!”他笑微微将要起身的她拉回:“它可以用来看过去之事,只要是被封存在里面的就可以看。”

        “那天魔宫里头也有,我们叫作过往石。”三三捧着镜子好奇问:“你在这镜子里封存了什么?”

        牧白挑眉而笑:“都是我同无浪的一些糗事,若有了买家相中此镜,还得将里头的东西都抹去才行。”

        三三闻言立即吃味,恶狠狠道:“现在就都抹去,重新封存我和你的事情即可!”

        然后用手指戳戳心上人的脑袋埋怨:“老板娘当初为甚不直接嫁给老板算了?什么事情都是无浪无浪的,你们两个背地里是否有什么□□?”

        牧白大笑起来,一口咬住她的手指,用牙齿轻轻抵住不放。

        三三倒吸一口气,真是要命,他这样一个简单动作,她都会觉得热血涌上头,暧昧得如同那日的黑暗柴房。

        “不要闹!”她把这三个字说得撒娇般柔软,听来更像“你就闹吧”似得引人遐思。

        二老板牧白终于松开贵口,放了女子纤嫩的手指一条生路,他将镜摆正道:“如此说来一定要给我家老板娘看看里头的东西,否则怎么证明我同无浪间都是清白的?”

        他亲手操弄一番,景象逐渐浮现,镜中岁月长,先出来的却是那个冷如铁板的大老板无浪。

        无浪彼时并未穿黑衣,倒是一身书院的米黄色衣袍配一袭深绿色的披风,气质卓然地举着灯笼,满脸都是笑意拼命前行。

        无浪彩衣之美,大大出于想象。

        牧白的出场之窘迫,也大大出于想象。

        美男子二老板连滚带爬扑入画面,然后只闻此二男嘻嘻哈哈,此起彼伏的欢快笑声。

        画面纷乱,二男几乎是夺路而逃,依稀还可以听见大老板无浪在说:“采花贼难做,差点惹来一身狗血!”

        还有牧白的抱怨:“去你妈的,你逃窜起来动作都比我流利,还哄我去给你殿后!”

        “呀!斯文牧白被我带坏了,都会骂娘了。我娘亲怕是你得罪不起,我都不敢随意招惹。”

        谁想象得到,如此痞气无赖的话,都从冷漠贵气的大老板口中跳跃而出。

        画面急转直下。

        两个采花贼安全逃回驻扎之地,喜笑颜开向镜前展示此行斩获:原来牧白手里的是半篮子皂角,无浪捧起的却是一个大南瓜。

        再后头就是此无聊二男介绍赃物的用途。

        牧白拼命洗衣,将衣服搓出“嘶嘶”巨响,举起左手来——哦,用得正是偷来的皂角。

        无浪则拼命喝汤,用汤匙舀一块给大家看——橙色的南瓜壤还冒着热气。

        看了此等回忆的二老板牧白已经笑得捶桌;倒是他身畔的三三,万分怜惜地捧过他的脸道:“牧白,本宫只道天魔宫中岁月苦长,童年也无甚特别快活地记忆;今日一见,才明白你同大老板的童年一定不甚幸福,才会一把年纪还作出这样幼稚无聊的事情欣欣自得!”

        牧白居然还摇手辩白:“那家人家有劫煞,我同无浪曾在他们檐下避雨,为了助他们避劫才故意偷东西,是做好事修善!”

        镜里的景象不停,就像絮叨的白发宫女,喋喋不休,将旧时往事翻了个遍。

        三三看到了牧白在灯下临字,看到了无浪在山顶练功,看到了他们书斋前种的几竿翠竹,也看到了邻村人家养得一条妩媚的小狗。

        还是无浪,抱着小狗,笑嘻嘻对牧白说:“是二郎神的哮天犬!”

        三三渐渐倒去牧白怀里,略有感伤地叹气道:“我父皇好净,不喜欢看到活物在宫里跑窜,说是毛散一地,看了心烦。从小到大只得一只大脸猫,还是他老人家的朋友送的,交给我和皇姐轮流养。”

        大脸猫是小天逸的唯一知音,轮到她养的日子,一定好衣好饭伺候,耍尽百宝只求猫猫能够喜欢四公主。

        暗地里,她实在太寂寞,有一次受伤重了同照顾她的母妃哭诉:“天逸想要养灵兽,等伤好了,本宫自己去抓一只来。”

        牧白怜惜道:“丫头,从今往后你有我……”

        没有功夫的一个我。

        三三却鼓着腮得意道:“也说的是,牧白你是本宫亲自抓到的第一只灵兽!”

        “灵兽?”他邪笑起来:“那岂不是浑身兽性?”

        兴高采烈为他的主人表演兽性大发,在镜前扑闹,厮缠,唇舌交接,这样的记忆可要一一封存?

        正吻地不可开交,镜中突然传出男子的吼声——“牧白,为了什么?你这样自甘堕落究竟为了什么?”

        他们急急分开,又齐齐惊诧地转头看镜。

        这一幕如同惨剧,黑衣无浪揪住红衣牧白狠狠摇晃,青天白日下,把红衣下显是受伤的身躯推来搡去。

        他的责问暴戾而苍凉:“牧白,那个男子究竟是谁?你为了什么要同这样的禽兽上床?就为了小小的避劫丹?”

        瞬间失血。

        镜前的二老板牧白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恰恰如同镜中红衣男子。

        “无浪,你不用管我!”

        红衣男子被推搡倒地,双眉犹如利剑,一双紫眸却全无神采,一再反复:“我有我的命,无浪你不用管我!”

        三三急速转眸对准眼前和禽兽上床换丹的男子。

        他想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刚刚还倍觉幸福的男子在此刻,四分五裂。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那抹湿凉的轻视,就如同他于受辱次日看待镜中的自己。

        强忍对于龌龊与卑贱的轻视,三三咬紧下唇,看镜里的过往演下去。

        无浪的痛心疾首,牧白的颓废放弃,三三的惊讶失望,交相辉映。

        “避劫丹由我给你,不要再去了!”无浪想要将倒在尘埃中的牧白拉起。

        地上美男却一脸惨笑答他:“来不及了,无浪,太迟了,我已经拿自己的元丹同他签了生死契。”

        所谓生死契,以性命与一切做抵,要完成无数次肉体与心灵的试炼,卑贱的牧白才能从主人手中得到解脱……他的好友无浪来得实在太迟了。

        一镜灰白惨色。是无浪于无意中封存了如此惨痛的记忆。

        镜前毫无准备的一对男女,对视,又迅速避开对方视线。

        她缓缓挪动步子,终于明白了他一身伤痕的由来,真相□□裸,狰狞地一如他浑身的伤疤。

        她真心觉得他贱,脏,不堪入目。

        所以心再痛,她也不想留下,转身拂袖就要走。

        “三三……”他终于喊出口,嗓音粗哑低沉,是负伤的兽。

        三三,不要走,至少不要在此刻留下我独自一个在不堪记忆里,决然离去。

        “止步,本宫今日都不想再见到你!”皇族女子含着泪步出了他的视线。

        今日,今岁,今生……都不想见到他了吗?

        镜中的牧白孤身站在风中;镜前的牧白孤身站在雨中。一样的下场。

        他艰难地扯起嘴角一笑,原来感觉温暖再失去,远比从未有过的温暖更令人绝望;那暗地里的微光,他千里投奔而去,到头来发现只是幻觉,欺瞒自己的幻觉。

        卑贱之人果然不能如此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