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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她说了几个流行歌星的名字。我很失望。why阴阳怪气地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兄弟啊?话这么多?”还没等我来得及脸红她的老板突然出现了,她一把抢过女孩手中的剃刀,铁青着脸像个巫婆一样命令我刚爱上的姑娘:“你进屋里做早点去,我给他理吧!”姑娘冲我笑了笑,飞走了。

            老板的剃刀在why头上刚划拉了一下,why就大叫道:“大姐您悠着点,我是来理发不是来拔头发的。”女人冷笑着开始给why的头上抹泡沫、刮头皮,刺耳的声音像寒冬一样。两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美艳性感的女郎出来了,其中一个对老板说:“大姐,你先忙吧,我们晚上在××(这是一家很著名的酒店,五颗星)等你。”这句话证实了我们一开始的猜测,两个女人都看了我一眼,我尽量保持一副不卑不亢,似笑非笑的面容。

            几分钟之后,why的脑袋终于成了一个在阳光的映衬下喷射洁白而又刺眼光芒的怪物。他对着镜子傻笑,我夸奖他:“行!五官眉毛胡子要是都没了就更像鸡蛋了!”我付钱的时候why大声嚷嚷我骗了他,明明说好了都秃子,可他理了我没理。我对着漂亮女人那张坚硬如钢崩儿的脸直笑,心里窝火到了极点——一句话都他妈不想说!

            出来之后走了很远,我回头看见那个女人还站在门口盯着我们这边。一想到刚才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我就难受,我仇恨地用力往地上唾了一口。why还在念叨我是个小人,我踢了他屁股一脚:“你丫闭嘴吧!没看见老板为咱们和那女孩套词在生气呐!你不怕她把我脑袋割下来啊!”他冷笑,瞅着我说你不会真爱上那个剃头的女孩吧!我陷入了白云像天鹅绒和棉花的那种单调、华丽、苍白的幻想之中:历经重重磨难之后我和她终于结了婚,她成了世界上最伟大的理发师,我成了世界上最伟大的鼓手;才子佳人相互拥抱一直到我们的儿女实在忍受不了要砸扁两个老家伙或者也要离家出走的那一天。我把这个像桃子一样拥有红色芬芳的设想告诉了why,他也为我高兴,我们甚至开始设计结婚时的宾客名单,可后来他不流口水了,阴沉着脸对我说:“那女孩和群鸡住一块,别说是处女了,丫是不是个好东西都难说!”我的心一下子就被砸碎了,青春中好不容易出现的彩虹又被乌云所遮掩,为这句话我郁闷了足有半个小时。

            3.回到庄里

            在路上我还买了一个封面是个小丑头像的日记本,我对why说从今天起我也要记日记了。那个小丑的笑让我心中感到很不踏实,犹如在天空的某一个角落正有一副危险的嘴脸在冲我冷笑。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没告诉why,如果我成不了天皇巨星,我就要把这个美妙天堂所感受与经历的东西写成小说,也算是悼念自己的青春——本该白衣白袜可眨眼间便污浊燃烧的青春岁月。

            回到庄里,街道上已经比两个小时前热闹多了。在why的提醒下,我在小卖铺又买了一大瓶可乐和两包香烟。他喝可乐我抽烟。我喜欢波浪推动云彩的感觉,蹲在门口鼻腔里犹如填满了可以触摸到的物质,它轻飘飘的,可又像一根黄色的皮筋般振奋人心。蓝色的烟雾从我身体里射出来时犹如无数激进的政治色情小笑话般让我别扭,心脏善于出产这个。why像是被可乐激活了,在院子里做开了俯卧撑。他的叫声隔着铁门砖墙与空气仍然张狂地消灭了我世界里其它的声音:“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个姿式,再来一次!”我眼前的空间犹如一部后现代主义的教科书,让我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冲厕所里唱歌还是应该躲在电线杆子后面呕吐。在燕庄,随处可见在城市里很难看见的农民,他们身穿沾满污渍的衬衣和色彩昏暗的裤子,皮鞋和印着“888”的腰带一样的庸俗,腰间永远要露出一圈蓝色或者红色,好让全世界知道他今天穿着什么样的内裤。他们在和与他们一样面黄肌瘦面目诡异的乐手们打招呼握手微笑,其亲密让我想到了战士、人民艺术家之类让我感动的名称。那些花花绿绿的头发和深埋在头发底下的皮肤里的皱纹,那些奇形怪状或者破烂不堪或者新奇靓丽的衣服以及包裹在里面的精瘦身子,那些不屑悲伤兴奋好奇忧伤愤怒绝望狂热喜悦可就是没有友善的眼神,我已经在我生活过的所有地方见过无数遍了。这两个人群一部分已经做了这个国家五千年的骨头,看样子估计还要继续做下去的。而另一部分像一张木乃伊脸上刚刚起了几十年的青春痘,是个能够让人疼痛的肿瘤,可又毫无危害。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像所有的陌生人一样相互排斥相互咒骂相互猜忌甚至相互仇恨。可在这里,在燕庄,他们相互平衡,交换着金钱与便利,构成了彼此生活的一部分。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可我知道如果我想背弃一些东西的同时去争取一些东西的话那我只能来这里。

            why在屋里叫我,说不倒霉快来,水泥醒过来了。路人纷纷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犹如我身后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躺在床上。我俩守在水泥的床边冲着他乐。来到燕庄以后我总是逢人就露出天真的笑容,这是跟why学的。他说杂志上介绍时常微笑能让你的人际关系良好。很长时间过去之后我在家对着镜子才发现那时的笑容谄媚得让人恶心。水泥被我们笑得很别扭,他转过身子换内裤。我说:“您才起来啊?”他扭过头表情很认真地告诉我:”你不要总‘您您’的叫我,咱们从今以后都是兄弟,你叫我水泥就行了!“我碰了一鼻子灰,心就像波德菜尔的诗形容的那样成了流血的坟墓。why却幸灾乐祸地冲我做鬼脸,嘴唇微微动了两下,我知道他说的那句话是:“好,活该!”

            水泥的家只有大半张双人床那么大,可墙上贴满照片,每一张里都囚禁着一双女人美丽的纤手,她们的指甲和每寸皮肤上都涂画着紫色的图案,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那么多蝴蝶、天使、魔鬼与叶子,这一切都随着无数双手的抚摸渗进了我的皮肤我的牙齿我的肌肉里。本人突然血液贲张,打了个喷嚏,一只苍蝇应声栽在了地上。

            水泥顶着一头金发把我们领进了一条七拐八拐的小巷里。我们总是被夹在两所房子的中间,走动时我的脸就会和墙壁摩擦,墙壁的冰冷与粗糙让我的双脚烦躁沉重。有支乐队在离我只有一块砖那么远的地方排练,一时,任何声音都变成了多余的嘈杂。

            绝望让我受污辱的样子在深夜的基台上英雄般灿烂夺目/仇恨让我被枪击的样子在泥泞的公路上像个劳模般声势浩大/欲望让我在爆炸的时候渴望一只塞壬刺穿我的胯部/暴力让我在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明白了永恒只不过是个从被欺骗到欺骗再到被欺骗的过程

            我们在工业歌特有的轰鸣声中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所小学,铁门上铸着一个俗气的红色五角星。我们望见了铁栏杆里像武大郎一样的教学楼和与它同样惨不忍睹的操场;从门上挂着的铜牌可以知道这是个私立小学。“丫怎么和咱们学校同名啊?”why气愤地大叫,我安慰他这只不过是个巧合,我们青年人的生活应该充满巧合。可说实在的,当时我的恐惧就好像又回到了三年级时因为作业没写完被老师留在教室的那个夜晚。

            水泥正对着墙撒尿,他系裤子时脸上呈现出思考的表情,过了一阵,丫神色肃穆地说:“操,这音乐真难听!”

            因为是星期六,除了看门的老大妈就是我们几个了,场上跑动着七、八个人。砖头在守门,除了他以外没有我认识的人了,大家披着彩色的头发轮番轰炸。砖头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看见了why的光头很夸张地“哇塞”了一声,why得意地笑了。水泥上场前还做了两个空翻热身,第二个失败了,引起大家一片嘘声。这时我才发现我们昨天看拳头排练时遇见的时尚女孩在球场边上坐着弹吉它,在风里像颗浅绿色的糖果般摇摆,犹如一株正在挣扎的蒲公英。

            4.踢球

            初中的时候我特爱踢足球,那时我还没有发胖变黑——绝对是个英俊挺拔的小伙子。每天下午放学之后天上的晚霞会流出血来,整个世界就好像一只永远没有合上过的眼睛。我们在没下自习之前就以各种借口一个个离开教室来占场地,否则操场就会被高年级的男生抢走。当时我的梦想是将来可以成为国家队的后卫,所以我踢起球来奋不顾身,连踹带铲的防守让我们学校最棒的前锋都望而生畏,他曾经夸奖过我:“我发现咱们踢球时场上飞得最欢的不是足球,是丫不倒霉!”可他不知道我其实连传球也不会,踢球的时候常常打架,尤其是

            我们班,基本上每场都以流血冲突告终。我曾经扛起一辆自行车砸在一个混蛋的脑袋上,也曾经被七、八根桌腿追着满校园跑。自从来心脏这该死的学校之后就再没有踢过足球了,原因很简单,这个学校就是勤杂的鞋都比我脚上穿着的鞋要好,我的双脚迫使着我每天下午上课以后坐在宿舍的床上抽烟,过一种哲学家的生活。尽管我视名利如粪土,可这要在一大堆同样视名利如粪土的人之中才能显现出来,否则你得到的只能是大堆自卑与不满,还有无数个避世观点。

            此刻我像被人打了一样灰头土脸地下了场。在这之前我汗流浃背地到处乱窜,可所有的人都轻而易举地晃过了我,他们狡猾得根本不像是摇滚乐手,尤其是砖头,他现在担任前锋,左冲右突漂亮得像个专业运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