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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他本已十分困倦,哪知在床上辗转反侧,总是难眠。许多疑问浮上心头,逼得他苦苦思索。昨夜那盗图还图之人是谁?壬坟里灰影为何不现身?灰影为什么竟不加害庙中的几个和尚?了缘僧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小沙弥为什么前后行为如此不同?他那焦急和含怒的眼光是怎么回事?他真是神智错乱之人吗?了缘所说两个小和尚的经历可信不可信?当然,想得最多的是那张图中诗句的含意,他不断推敲,直到那些大字小字,在眼前狂跳乱舞,搅得头脑中一片模糊。

            次日醒来,己日上三竿。他不再乔扮:长剑在背,短剑系腰,一身劲装扎束得千净利落,决心再探王坟,去弄个水落石出。这次他另择方向进去,一为搜索灰影,二为熟悉地形。

            穿过一片深草,他抬头一看,见前边林子,隐隐挑出一角飞檐。心想,这王坟里哪里又来房屋?等到近处,才看清原来就是昨天那座寺庙,只不过在它侧面罢了。

            他绕墙走到庙前,顿感惊讶。时近正午,那庙门仍紧紧关闭。他用手试推一下,纹丝不动,竟是从里面牢牢闩上了。他心知有异,双手擂门,一边高呼了缘和尚。任庙门砰砰大响,庙内绝无回应。

            他见擂门无用便双足一点,飞身纵过墙去。进得寺庙,前院、走廊一如昨日,并无异状。他又呼数声,只有空屋嗡嗡回响。再进数步,见禅堂门虚掩。他不敢贸然进屋,贴在门边从缝隙中向里张望,里边光线甚暗,朦朦胧胧,视物不清。

            他又倾听了片刻,里边并无异音。于是,他左手猛然将门推开,右手凌空发出一掌,同时身随掌进,已闪入禅堂之内。

            禅堂内残香缭绕,大佛、尊者或怒或笑,或喜或怨,神态如生。

            郝若愚环视一圈,发现蒲团旁,一个瘦小身影,伏在一排木鱼上,象是功课疲乏,在那里沉沉睡去。莫非是小沙弥?!他赶忙走上前叫了一声。那人动也不动。他用手轻轻一扳,伏在木鱼上的头却垂了下去。他把那人身子翻转过来,一看竟是瘸腿和尚。人已死去多时,面颜鸟黑,前胸一个创口,身下一摊血迹。

            他正在察看时,木鱼前那佛座下,突然发出格格轻响,一尊泥塑金身,微微晃动,竟然活了,朝他直扑下来。这尊大佛,身逾丈二,何止数千斤重,这居高临下一压,再加上冲力,纵使钢筋铁骨,也要被砸成一摊肉泥!

            郝若愚大惊,想要跃开,为时已晚。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只能铤而走险,他嘿地一声吼,运起神力,双掌齐出,迎着大佛击去。只听轰然巨响,大佛身上金泥被击得块块碎裂,倾倒方向也略为偏斜。他却借一股反弹之力,飞身后掠,退到禅堂外。

            脚甫落地。那大佛也即扑倒,断成数截,把一侧尊者像尽行压烂。郝若愚纵是英雄虎胆,应变奇速,历此险况,也是面无人色。

            大佛倒地后,郝若愚仍提神戒备,防止有敌趁机来袭。久之无动静,他才又迸禅堂,察看这大佛是如何倒下来的。他掀开佛座幔布,见下面已被掏空,整个大佛前半部分全凭一横二竖几段木头支着,其中一根木头上拴着一根绳索。他将那绳索一拽。忽见躺在地上的尸体动了起来,原来另一端竟系在瘸腿和尚的腰上。当郝若愚翻动尸身时,同时也牵动了那段木头,而那儿段木头彼此只稍稍相搭,被牵的木头一歪,大佛也就直朝前边倒下。可怜瘸腿和惝,死后还被利用来害人,这杀人恶贼,心肠何其歹毒!

            郝若愚一看到死者面上黑印,就知道是灰影所为,现在敌踪已现。他不敢大意,抽出背上长剑,向后院搜索前行。他一间间房屋依次看过,不但无人,而且一切物件都放得井井有条,并无搏斗痕迹。他心中大奇,那个沙弥与了缘和尚到哪里去了呢?就是死了,也得见个尸首。

            他正自猜测,一阵凉风吹过,带来一丝血腥气。他记起那个菜园,忙拨腿朝后面奔去。

            一迸到后园,就发现地上血迹点点,抬头一望,顿时呆了,只见那雪白的粉墙上,用血书着一行字:

            了缘。了缘,不了尘缘。谁敢妄动,命与他同!

            郝若愚知了缘和尚己经遇害。他在园中东找西寻,以期发现了缘的遗体。他心中很难过,昨日无端使老和尚受辱,而今他死了,也该将他掩埋。直走到后园尽处,还是一无发现。后园尽头的墙根边上,乱草很长,他就沿着墙根再行寻找。正走着,冷不防前脚一空,身子一个歪斜,立即往前倒去,在身子刚倒下时,他已发现前足踏空处是一口平地枯井,因乱草过密,所以看它不见。非下边黑咕隆咚,不知多深,摔下去不死即伤。

            他电闪般将手中长剑向下一按,插入井另一边的实地,后足发力,整个身子凌空而起,一个侧空翻,落到离井口一丈开外的地方。待他双脚站稳,剑尖上却多了样东西,拿过一看,是只僧鞋。从大小佑计,正是了缘的。他刷刷斩去井沿长草。使日光能透下井去。他探头下望,井底隐隐伏着一个人,从那身量看来,不是了缘是谁?几乎与此同时,他亦发现了小沙弥。在他看罢井底抬头之际,瞧见墙角边的深草里,躺着那个小沙弥的尸体!

            至此为止,在他离开的一夜半日,寺庙中师徒三人。均遭灰影毒手。

            郝若愚缓缓地走到墙角,见小沙弥怒目圆睁,嘴唇徽张,面显黑印,胸有剑伤,前襟红了一片。

            郝若愚默默抱起小沙弥,准备找个地点,将他和瘸腿和尚一道埋葬。这时,发现小沙弥双手有些不对。大凡人受重创,几乎自然而然抓住受伤之处,瘸腿和尚就是这样。但小沙弥一双手,却紧紧攥住僧衣的下摆,好似那衣裙异常珍贵,令他至死难舍。

            他重将小沙弥放下,轻轻掰开已然僵硬的手指,掀开衣襟。见那僧衣里面,画着一幅图画。这画甚为简单,一片空地,长着一株大树,弯弯扭扭,有枝无叶。东边几笔似石非石,西边几笔不草不木。一弯新月,照临其上。紧挨那大树,一个小人,正举足欲行,一脚落地,另一脚高高抬起。

            郝若愚认出,画树干那几条线,就跟昨天小沙弥井边画的一样,这儿条线曾使他苦苦思索,故此一眼就看了出来。他暗暗点头,小沙弥是不识字的,昨天原要用画来告诉他这埋宝之地。听师傅叫喊,不及画完就走了。画在这衣裙之上,是希塑他最后能发现,所以在遇害时,双手就紧紧抓住衣摆。

            他用剑将那幅画小心地割了下来,出得寺来,郝若愚在一方大石上默坐良久,这一变故,始料未及,此时是侮、恨、惊、怒集于一身。他最难受的是,只因来庙中一趟,就害得三人无故丧生,而这些他应该是预料得到的。但他还是有一点不解,从现在情形看来,小沙弥知埋宝之地无凝,但又如何能参与了这桩秘密。直到今日才遇害呢?而那些过路人却是走近此地,就即丧生的啊!还有了缘和瘸腿和尚,这两人是否也知情?…不过,他的这些思索,一下就给对灰影的仇恨冲散了,他只要一闭眼,小沙弥、瘸和尚的面孔就会出现。他决定,无论如何先杀了灰影再说。

            想到这里,他双剑齐出,挥砍开路,从一个王坟转到另一个王坟,逢到能隐身的树丛,都要戳上数剑,或打上一把铁莲子。有的地方索性放火焚烧,也不知撵出多少兔、獐野物,斩杀了多少蛇、蝎。毒虫,直至红日西沉,暮色四合,仍寻不到灰影半点踪迹。

            他胡乱我了口水喝,吃点千粮,又闯进了一座林子。这林子阴湿异常,林间有一块空地,他就在那里靠树歇息起来。坐得一一坐,精神稍长,他猛觉得这秫子好生熟悉,再一辨认,原来鬼使神差。竟又走到圈纸中那片杂树林里来了。郝若愚心神渐定,从怀中取出图纸和那幅衣襟,聚精会神,研读起来。

            小沙弥画的那树,形状奇怪,光光秃秃,想来是做定位用。这里就是树林,这点不会有错。他仔细琢磨那树时,眼中一亮。此树画的并无旁枝,只有三个极大的桠杈,这和图纸上那三个“x”,岂非相合?他急抬头,两眼在林中搜寻,每一株树均细看过,不多时,他轻呼一声,直跃而起。在空地边上,发现了那棵怪树,树身如泼墨,枝桠光秃似巨指向夭。一数,那枝桠不多不少,正好三个。

            这一发现,真令他欣喜非常,急奔到树下。心想,这第一步是成功了,要寻埋藏之点,必从这里出发。若无小沙弥画这树,怎知三个“x”,原来是“三个杈”。

            当他再研究那两幅图时,却又浑然不解了。树下小人,举足欲动,不消说是以这怪树为起点向前走了。但走什么方向,走多远呢?

            他心里反复念叨:“一去二三里,一去二三里……”但若以里计,是讲不过去的,说不定会走到那泥淖里去。若不是里,是否会是丈,是尺?他瞧着那小人。小人正在举步。一点光亮闪过脑际。举步,举步,这不分明是暗示着步么!不错,这应是以步为量度。郝若愚这时,心中开始有点省悟。他感到,不但两幅图要合起来看,图纸中那首诗和“南北左右”等字,也得合起来看才行。东西南北,前后左右,均是方位。这里面有一个独特之处:即诗是四句,这些方位字,也是四字一组。大约是先朝东走几步。再朝西,而后向南,如此,依次而下。不过这前后左右,又作何解呢?是否也是顺着来?郝若愚思之再三,得不出结果,因东西南北好分,任凭怎样都不变,这前后左右就难判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