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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如今,谁不知道我燕飞萍已是有家室之人,而你是我的女人,那些人若害我,岂有不向你下手之理?”

            小初心中自知燕飞萍的话有理,但一想到即将与心爱之人分离,心中终是闷闷不乐,默默松开抱著燕飞萍的手,走到船舷边,望著船下滚滚的汉水南流,默不作声。

            过了良久,燕飞萍见小初始终不说话,当下走到她身边,轻轻揽著小初的纤腰,把唇凑到她的耳边,柔声道:“怎么,方说了两句话,就不高兴啦?”

            小初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理他。

            燕飞萍也不著急,在小初的耳根上轻轻一吻,道:“我知道你的心事,其实我又何尝愿意离开你和仪儿?江湖上刀头挣命的勾当,我早过得厌了。这几年与你贫居市巷,自甘淡泊,虽然过得清苦一些,但无牵无挂,自食其力,比起昔年那些花天酒地的日子来,却当真开心得多。”

            小初侧过脸,望著燕飞萍,深情地说:“既然你已厌倦了江湖上的生涯,不如便到一个小市镇中安居下来,做些小本生意过活,中原武林的恩怨荣辱,从此再也别理会了。只要咱们不分离,我便跟著你吃尽千般苦楚,万种熬煎,也是欢欢喜喜,永不后悔。”

            这话说得诚挚无比,燕飞萍心中感激,握住小初的纤腕,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只深深地点了点头。

            小初喜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不离开我们了?”

            “这……”燕飞萍忽然一皱眉头,显出犹豫之色,低声道:“只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燕某堂堂丈夫,对过去做下的事情终归要有个了结,否则咱们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他们还是一样追杀上来。”

            小初听燕飞萍还是要走,心中又是焦急,又是难过,索性把头一扭,目望著滔滔江水,一声不吭了。燕飞萍见小初使起小性儿,自己不论跟她说什么,她都是不理不睬,知道这时纵是千哄万哄,也是哄不好,唯有装模作样,引起她的好奇,反过来相问。当下转过身,手按船舷,长叹一声。

            小初等了好一会儿,见燕飞萍始终不再说话,只是唉声长叹,不禁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小声道:“你……你又为什么叹气?”

            燕飞萍心下暗笑:“毕竟你对我的关心胜过气恼,便上了我这个当。”他愈发装模作样,又是长叹一声,转过头不语。

            小初见燕飞萍的神色沉重,心中也不安起来,幽幽地说道:“其实……其实你离开我们一段时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我不大明白江湖中的事,但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那些江湖人物都奈何不得你。只是……只是天下之大,风花雪月,最是令人意乱情迷,你离家久了,如何再过得惯这清苦的日子,心中是不是还能装下我和仪儿?”

            听到这里,燕飞萍才恍然大悟,心想:“原来你心中的结症在这里。”于是,他放柔了声音说道:“小初,你想得太多了,咱们相依为命这些年,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小初忽然间眼圈一红,泪水在眼窝中打了几个转转儿,脱口说道:“我……我知道你还没忘了她,你……你……你心中便是记著你那个琼儿。”

            燕飞萍心中怦然一跳,道:“你……你说什么?”

            小初哽咽道:“你平日虽然从不提起往事,可……可瞒不过我,我知道你心中始终惦念著那位姑娘,有好几次我听你在梦呓中念起过这个名字,琼儿、琼儿,她……她……她是谁?如何让你念念不忘?”

            燕飞萍怔了一怔,心下寻思:“这次我再入江湖,除了为了却昔年结下的仇怨,也想去扬州见琼儿一面,此心若教小初得知,必然会引她的不快。”但转念又想:“大丈夫光明磊落,我对琼儿一片情意,可鉴日月,有什么不敢明言?再说小初已经察觉,我若执口否认,反倒是娇情作假了。”

            于是,他面对小初点了点头,道:“你道琼儿是谁?”

            小初道:“她……她是谁?”

            燕飞萍缓缓道:“你久居扬州,料想对她也不会陌生,她便是正气府苏老府主的掌上千金苏碧琼。”

            “啊,是她!”小初忍不住惊呼一声,她早知道燕飞萍非同等闲之人,所青睐的佳人自然也是倾国倾城的大人物,却万万没料到这人竟是芳名远播江南的苏碧琼。这一刻她不禁回想起自己的身世,登时自惭形秽,心中暗生一阵凄凉,眼眶又涌出许多泪水。

            小初的心思,燕飞萍自然看得出来,他轻轻将小初搂在怀中,歉仄地说:“小初,我对琼儿虽是情深,对你却更是一片至诚,这些多年以前的事,本该早说给你听的。”当下低声讲叙起自己与苏碧琼之间的惊变,如实倾诉,没有半分虚假。最后他又道:“小初,我对琼儿终不能忘情,盼你不要见怪。”

            小初道:“我自然不会怪你,如果你当真是个轻浮男子,负心薄幸,我也不会这样看重你了。”

            燕飞萍喃喃道:“各人有各人的缘份,也各有各的业报,那是半分也强求不来的,只可惜我……我与她无缘。”

            小初端望著燕飞萍的脸庞,心中百转柔肠,暗自叹了一口气,轻轻挣脱燕飞萍相抱的双手,走到船舷边,望著江水,默默想著心事。

            燕飞萍走上两步,把手搭在小初的肩上,道:“又想什么呢?”

            小初的目光却始终不离船下奔泻的江水,小声道:“这水好急。”

            燕飞萍一怔,随口应道:“是啊,这里水势湍急,直下千里,极有气势……”不等他把话讲完,小初忽然转过身,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江水这样的急,如果我与琼儿都掉入江中,你……你在船上见了,会救哪一个?”

            “这……这……”燕飞萍愕住了,他没料到小初会问出这样的话,一时张口结舌,过了一会儿,才道:“这如何可能?琼儿远在扬州,绝不会出现在这里。再说你们……你们又怎会一同掉入江中?”

            小初却固执地说:“就当是我与琼儿掉入江中,你会救哪一个?”

            燕飞萍见小初望著自己,神情专注,不象在说笑,当下也将面容一整,道:“自然两人都要救,这还有什么犹豫的?”

            小初又道:“倘若只能救一个人呢?”

            燕飞萍叹了口气,柔声道:“为什么要我回答这个问题,你明知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小初却沉默不语,只深深地望著燕飞萍,一对眸子澄澈清亮,脸上全是渴望与期待的神色。

            燕飞萍皱了皱眉头,他明白小初此刻的心境,倘若自己顺口说一句“我自然先救你”,原自容易,但他对小初一片至诚,从来没有半点虚假,沉吟片刻,方说道:“小初,我对你的情意那是不用说了。可是琼儿……唉,当年我夜闯正气府,搅乱她的新婚喜宴,将她激得血吐华堂,这份歉疚伴我至今,始终未能报还。倘若老天肯给我一个机会的话,我宁愿拚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她平安,否则我的良心上便永世难安。”

            听了这番话,小初的嘴角轻轻地抽搐了两下,却作出一付笑脸,幽幽说道:“毕竟琼儿在你心中占的份量重些,可惜她不知你待她的这一片深情,如果她听了你的话,一定会感激你的。”

            燕飞萍神情落寞,似是感慨,又似无奈,长长出了一口气,低头不语。

            小初望著他这付模样,心中蓦然涌起一片苦涩,小声道:“你救了琼儿之后又如何?”

            燕飞萍道:“再来救你。”

            小初斜眼瞥了一下奔流的江水,暗道:“这里水势湍急,哪里容得你再来相救,只怕你还未下水,我早已被激流冲得无影无踪了。”她越想心中越是气苦,扭过脸说道:“若是你救不上我呢?”

            燕飞萍道:“若是救不上你,我就将琼儿送回扬州正气府,再把仪儿托付给她,我知道琼儿的心地最为善良,仪儿跟著她,料想不会再象跟著咱们这般吃苦受惊,只要这孩子能够幸福,便了却我的一桩心愿,也算报答了凤柔待咱们的一片恩情。”

            小初又道:“然后呢?”

            燕飞萍道:“然后我再回此地,驾船横于江心,自摧舷板,当波涌舟碎之际,便是你我永聚之刻,从此相依相守,不论地狱天界,作神作鬼,总之再不分离!”小初心中本已凄凉万分,然而此刻将燕飞萍这番话一一听在耳中,知道他对自己竟是如此铭心刻骨的相爱,情意恳切,自是禁不住心花怒放。她腮边泪水未绝,脸上却已绽出了笑容,便如晨曦中挂满朝露的小红花一般,娇艳之色,实难描绘。燕飞萍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珠,细声道:“我这一生未曾做过多少善事,但老天却赐下你与我匹配,对我实为天大福泽,我心中已是感激不尽,如何再不知珍惜?”

            小初盈盈一笑,默默把头贴在燕飞萍在胸膛之上,经过这番谈话,两人心心相印,情意又转而深了一层。

            大船顺汉水南下,朝行夜宿,这一路上燕飞萍甚是小心谨慎,料到谷正夫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途中不知要有多少场恶斗搏杀,哪知道离开仙人渡之后,经襄阳、穿宜城、过钟祥,数月来竟是太平无事。这一日过了岳口,算来已走完了大半的路程,用不了两天,便可进入长江。

            次日未到午牌时分,船已近沔阳,江面上逐渐开阔,风和日丽,两岸景色宜人。燕飞萍站在船头,眺望浩浩江水,胸襟大爽,这些日来他一直担著极重的心事,直到此时,心中方才稍宽。

            正在他心旷神怡之刻,忽听背后响起脚步声,转头一看,见小初从舱中走出,手中搬过一张矮几,上面放著饭菜,端到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