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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燕子然后就向丽莎说起了自己远在四川的女儿,说起了自己孤独一人带着孩子苦苦等待的那三个月时光,说起了自己如何去典当行变卖钻石和皮草……

            燕子说,丽莎你不要难过,男人的嘴脸就是这样,你若是到现在还为那个叫白什么的哭就是傻了。快起来,我们今日去做菲苏好不好,我的眼角今日仔细看已有一两根皱纹了,再不注意保养就要变成黄脸婆了。

            丽莎抹去眼泪,从真皮手袋拎出一沓百元大钞,那百元大钞银行的纸标签还没撕去。丽莎说,今日我请你做菲苏好不好,这一万大元就是昨日姓潘的老板给的,加上他起先给的一千元,昨日实收了一万一千元呢。

            燕子说,这姓潘的老板如此大手笔是因为他现在正痴情着你,所以数目对他就不成其为数目了。而一旦他厌你了,他的手就紧了,所以我劝你抓住时机在姓潘的那里好好地掘一桶金。我对姓潘的身家略有所闻,这个来自湾仔的昔日渔民早早地在改革开放之初就把他的渔船和渔网扔到爪哇国了,开始是承包工程,继而是炒股票炒房地产钱挣的哗哗似流水般,现在又开了几家汽车用品连锁店,他说每月出五万元包你是太小意思了。

            丽莎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毛巾敷眼睛。燕子说还敷什么眼睛现在即刻去做菲苏吧,面部的所有问题美容小姐都会替你搞掂的。

            丽莎到房间换了套水磨牛仔裙,用一条蓝色的丝带将头发束得高高的,脚下穿了一双平跟的休闲鞋。燕子穿的是今年流行的透明装,薄如蝉翼的白色上衣外面套了-件小小的藕色的马夹,底下是一条束腰宽裤脚飘曳的白色长裤。她们彼此相视一笑,然后勾肩搭背地出了门。在街边,她们遇见了小雨的情人张鸿建,张鸿建看来满面沮丧,一头汗水地在阳光下匆匆走着。燕子喊了他一声,张生,你好。张鸿建用手抹一抹额上的汗水想起了喊他是燕子连忙说,你好,易小姐,燕子又给他和丽莎彼此作了介绍,丽莎微微笑着说,你好,张先生。张鸿建也笑着说,你好,杜小姐。招呼后,他们彼此扬了扬手就分开了。张鸿建匆匆地往住宅楼走,燕子和丽莎看见他背部的衬衣湿漉漉地紧贴在背上。她们想小雨的内地情人也真辛苦,这么大热天空着两只手也不知出去做什么。

            丽莎扬了扬手,一辆的士就停在她们身边,两人坐进冷气四溢的车内。燕子说,张鸿建这么大热天出去还不是找工作做。他既然离了婚,这一次大约要住一阵子了,也许还想调过来。不过,张生想顺利调来也不会那么容易。张鸿建好像还算是一个诗人,诗人现在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大约一个人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成后,那他至少可以说他还能写诗。所以,诗人的概念就是你上午所说的盲肠的概念处女膜的概念一样,也就差不多形同于废物了。

            丽莎听燕子如此说,顿时小声地笑了起来。也就七八分钟,的士就把她们送到“慧小姐”美容院,丽莎爽快地付了的士钱。两人走进美容院,一进去,才发现这个时间是美容院最忙的时间,那些休闲的小姐太太在这个时候不是才起身就是刚刚在茶楼喝完早茶,所以都在这个时间做美容,十几张椅只有一张空位。丽莎说,燕子你先做,我行行附近几家店,看看有什么新款靓衫。燕子就在那张椅上躺下,美容小姐对着向门外走的丽莎笑容可掬地说,小姐你行快点呀,我们十几分钟就有位的。

            丽莎走了几家店,买了两件无袖的上衣。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姜老板的小铺。姜老板正在小铺忙,猛然抬头见到丽莎开始是笑了一下,随之面容暗淡了下来,丽莎高兴地向他招呼他也淡淡的。丽莎想起那天在夜巴黎姜老板如此殷勤地向她献花,内心就涌起一股暖流。她满脸洋溢着笑容问姜老板你最近生意好不好呀。好什么呀,我这样的小本生意不死不活地,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哪像你们这些妹仔漂亮的身体就是一部日日开动的印钞机。

            丽莎满怀着温馨情怀和姜老板说话,没想到竟得到姜老板如此刻薄的回应,丽莎不高兴地说,你这人就是这样人家高高兴兴地和你说话你总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姜老板说,杜小姐我原先以为你和其他的女孩不同,心里好想帮你,哪里知道你不仅和那些女孩一样,而且走到这一步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我真没想到你在夜巴黎开工的第一天就迅速地做了“鸡”。丽莎的心一惊,愤怒地说,你胡说八道。我要真是胡说八道也就好了,姜老板叹了一口气说,昨晚歌舞厅打烊后我在楼下一家咖啡厅等你,想着送你回家,一点来钟我看见你穿着粉红色的长裙从歌舞厅出来,你朝巴士站走去,我这里便招呼小姐买单,等我买了单行出来时就见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停在你身边,我站在街边树下,盼着你不要上那辆保时捷。哪料你不仅上了而且上的很迅速。保时捷往前开,我连忙招了一辆的士跟上,我想也许你是遇了一个好心人送你回家,哪料车并不是往你住的地方开,而是直往银都大酒店开,我也就随着到了银都大酒店。你们在楼上的西餐厅,我在大堂的咖啡阁,我还以为你吃完夜宵后会回家,大约一个小时后你和那个年轻的老板从扶手电梯上下来,然后坐进了保时捷,我又招了一辆的士,又指望那老板是送你回家。可是白色的保时捷却是朝着顶级的翡翠山庄开去,我坐的士在相近的一栋别墅停下,我看到你和那老板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别墅的不锈钢大门。这时我就只有走了,哪料山庄的保安注意了我,对我左盘问右盘问,在这盘问的当儿,我还注意到你们所在的别墅客厅一直亮着灯,后来在我向保安出示了我的本地身份证后,保安总算是相信了我,我走出去前还再看了那别墅一眼,那时别墅客厅的灯光已灭了,卧房里亮起了幽暗的灯光。我抬腕看了看表,只见时针指向夜三时。

            姜老板说完眼睛看着丽莎,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说,我想小姐你在昨晚大约决定了今后在特区的发展方向,是不是?

            丽莎耐心听姜老板说完,本来想大大地气愤一下,质问他有什么权力跟踪她,可看姜老板的神色和昨晚在歌舞厅向她献花时判若两人,面色是一种患慢性病般的青中泛白,昨晚的事似乎使他遭受了大的打击。所以丽莎不想和他叫嚷了,心里涌起了一丝暗淡的情绪,这情绪有一种悲哀的意味仿佛灰绸一般在丽莎的全身拂来拂去。丽莎很低调地向姜老板点了点头说,姜先生我知道你一心希望我好,可我对不起你,昨晚的事你都亲眼看到了,我只是一个堕落的女孩……说到这里,丽莎说不下去了,于是匆匆快步地离开了小铺。丽莎急急地横过马路,在“慧小姐”美容院硕大的玻璃门上她瞥见姜老板的小铺映在上面,姜老板的脑袋映在玻璃上大约只有一个拇指大小。丽莎推开美容院的门,舒适的冷气顿时把她包裹了起来。

            燕子的脸上包了一块白毛巾,一个美容小姐正双手并拢在她的额头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一个美容小姐看见丽莎迅速地迎上来,微笑着招呼丽莎在一张美容椅躺下,然后那小姐仔细地用毛巾将丽莎长长的头发包好,就开始给她洗面、蒸面、做全套手法细腻的美容按摩。在这整个美容过程,丽莎有几次几乎就要睡去,但每每就在要睡去的时候,姜老板青中泛白的面容仿佛从氤氲的蒸汽中潜起,在丽莎视线的注视下闪着幽幽暗暗的光。

            后来,美容小姐替丽莎起了膜,又用一条条温热的毛巾包裹着丽莎的面部,接着是有章法有节奏在丽莎的前额一番敲打,使丽莎的精神彻底放松。然后小姐在丽莎光洁滋润的面部抹收缩水、抹润肤霜。等丽莎从美容椅上起来,美容小姐殷勤地递给她一把梳子,然后由衷赞道小姐你真是好靓啊。

            丽莎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微微笑着,她看到美容椅旁一个精致的塑料筐上有一只完整取下的膜。美容小姐笑道,杜小姐这就是你的面膜,你看我们的材料多么好,取下的膜多么完整。

            那灰白的膜空着两只眼在塑料筐中默视着丽莎令丽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它好似被丽莎遗弃的所有旧有日子,它们无望地寻找现在的丽莎,然而它们却失去了最最重要的视线,它们空着的两只眼在一片灰白中流露出深深的郁悒。

            丽莎站起来,抬起穿着休闲鞋的纤细的脚不由分说将那暗自流露郁悒的膜只轻轻一脚就踏碍粉碎了。这里,燕子也梳好了头,盈盈笑着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美容院漂亮的老板陈小姐行了过来,跟燕子笑着打招呼。这里丽莎也走过来了,她招呼美容小姐买单。美容小姐说,八折,一百八。丽莎从银包里抽出四张百元大钞,一并给燕子也买了单。丽莎随意抽钱的动作使陈小姐不由瞥了她一眼,这一瞥恰恰和丽莎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这一撞撞出了无限的意味,两人都迅速地将目光移开了。还好这时燕子大嚷饿死了,饿死了,丽莎你准备今天在哪里请我吃饭呢。

            丽莎知道陈小姐此时心里在揣摩她,于是愈发大声地说,去哪里左不过是银都、丽晶了,除了这几处,还有什么地方好去呢。

            听丽莎这样说,燕子立即眉开眼笑,两人亲密地挨着肩走了出去。她们轻俏美丽的身影立即成为装点这座海滨城市的风景,美容院老板陈小姐倚在茶色玻璃门上以一种深深忧郁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