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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我们去领略新的局面,用笔在上面圈圈点点,勾勾画画,筹划未来的日子。

            二十六岁,我们见到老朋友,常常叹息说:老矣,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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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维说:“人对快乐的感受有逊于对痛苦的感受。”这是真的,尤其是在二十六岁。我们从少年时代就一直盼望的青春壮举,我们痴情地一等再等,却始终没有到来。我们还发现,走得最快的,都是最美好的时光。我们对着镜子,再也找不到过去那个满脸童稚的自己。除了想把眼皮底下的事情办好,我们都企图发现点什么,总结点什么,许多汉字认不到两千的人竟打算写自己的传记。这是悲观的年纪,既是感受丰富的一年,又是青春梦灭的时节。在二十多年虚幻景象的结尾,明亮的阳光把生命途中的景观以真实的形式映衬出来,结束了我们最后一个残梦。我们坐在床头,第一次睁开眼睛,看清了世界。为了先把这个世界看个究竟,然后再去劳动和钻营,我们二十六岁的生活,驻足观察的时候比卷起袖子大干一番的时候要多。

            这时,许多永恒的人生课题一同出现了——

            《青春的敌人》第四部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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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日期:2004年12月6日

            我是个多余的人

            没有人注意我们,也没有人特别需要我们!这是在尝试性的岁月里,由于没有在走上社会时马上找到工作而微微触发的伤感。今天,这种伤感已变得参天蔽日。我们被卷入浩荡的劳动大军,提着公文包和菜篮子,沉浮在人海中。可是,这个世界离开了我们,照常运行。有时我们在想,假使我们把身份证扔到一旁的草丛里,然后大胆地撞出人行道,被一辆桑塔纳撞死,或许谁也弄不清我们是谁。没有人会为我们垂泪:一方面人情太淡薄,人死如同一只鸡被抓去砍头,其他鸡照旧不动声色地吃食一样;另一方面,大地上充满了人,不因损失一个人而显得少了什么。

            如果我们是给政府机关打杂的人,在送完文件后想在哪个办公室里多逗留一会儿,可嘴上挽留我们的人却和进进出出的人一样,无暇多看我们一眼。如果我们碰巧在这个年龄上失了业,或者没人愿意与我们结婚,连父母也认为生我们是养了一个累赘,这时,多余人的感觉便会油然而生,而且越来越难以忍受。

            罗斯福夫人也曾谈起过她在少年时代的那种多余人的感受——

            我童年时一直渴望别人注意我,因为有许多事使我觉得,我不能吸引人,不会有人对我倾心。别人说我是丑小鸭,像那些拜倒在我妹妹裙下的翩翩少年,我根本休想得到。我身上穿的,是从姑妈的旧衣改成的小衣服,我跳舞和溜冰的姿势都不如别的女孩子那样美妙。我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我参加舞会,没人请我跳舞。但是有一次圣诞舞会上,一个男孩子过来请我跳舞,我心里对他的感激,一直到现在都还都记得。那个男孩子的名字是,富兰克林·罗斯福。

            是的,对那些偶尔抽出时间光顾我们一下的人,我们怀着涌泉相报的感激。我们太寂寞了。我们说大话去哗众取宠,穿最新潮的衣服以夺人青睐,甚至像莎士比亚批评的那样,“对一个泛泛的新知滥施自己的友情”。这些都是因为我们需要被人注意,以表明自己不是一个多余的人。可是,世界上的人太多了,50亿。能人也太多,简直无法统计。

            我的心呵,我的心

            刘小枫在《诗化哲学》中写道:“当今世界中的一个重要的也是最为人忽略的现象就是,每一个稍有灵魂的人,在自己内心都隐藏着一大堆秘密。这不是因为不愿意说,而实在是没处诉说。”在青春初期,因为父母和我们的心完全不同,我们曾去找知音,向他们诉说。但是后来,知音们有了自己的事情,跑到了别的领域,或者跑到了国外。我们心中的秘密越积越多,越来越深刻,可是我们却再也找不到新知,找不到地方去宣扬。

            真不知是我们自己的心出了毛病,还是别人愚蠢。于是,当我们看到舒婷回答顾城的寂寞时写下的那首诗,我们会被打动。诗的名字是《也许?》,其中几句是——

            也许我们的心事

            总是没有读者

            也许路开始已错

            结果还是错

            也许我们点起一个个灯笼

            又被大风一个个吹灭

            也许燃尽生命烛照黑暗

            身边却没有取暖的火

            很可能,这就是我们心灵的终点。我们养育了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心,又悄悄埋葬了它。

            这时,我们对不理解自己的人已不那么愤愤不平,反倒可怜自己为什么要想得那么多,那么远。我们也不再寄希望未来的某一天会撞见一位“知我者”。而此时,凡是相见恨晚的人,又都是相见匆匆的人。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老情人一般总能猜到我们会作什么,但为什么要这么作,却说不清。有时,我们会恨自己的口才不尽人意,恨自己懈怠,也恨自己敏感。但我们知道,这就是生活,而且就是我们自己的生活。

            哥德说:“我知道的东西,谁都可以知道,而我的心,却为我所独有。”

            二十六岁时读到它,倍感伤心。

            《青春的敌人》第四部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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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日期:2004年12月6日

            在恶劣的人民中

            为了求得全面转变的可能性,我们曾想出走,躲开和自己相亲的朝夕不舍的人们。想到离开他们,我们不但不悲泣,反而雀跃欢欣。

            我们想躲开讨厌的人,找一片桃源。躲开那些自命高贵,或者生就高贵却丝毫不具备高贵心灵的官宦,躲开那些拼命打探我们和小姐单独在屋子里作了些什么的大妈,躲开那些妒忌我们的才华,打算把我们拉回到他们跟前以使我们不超过他们的同事,躲开那些没完没了企图占我们便宜的亲朋,躲开那些心平气和地占用我们时间的职业宣传家。

            也许,一旦我们不能压住被他们激起的怒火,回敬了他们,那么战斗打响时,命运就会借他们的手,把我们安排在九死一生的地面爆破队。也许我们没有保持缄默,对经理的计划提出了异议,断送了他暗地里的一笔小小的回扣,那么不久后,我们将要走向失业者的行列。也许只有几秒钟的疏忽,接了一个电话,另一个出纳便拿走了我们刚刚收下的400块钱。

            我们必须睁大眼睛,闭紧嘴巴,挣扎着向上生长,而与讨厌的人打交道就成了我们终身的事业。讨厌的人分布在上下左右中,无所不在的领域里,而在一个有法规却没有法权的社会里,我们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相反,他们却时刻可以消遣我们一下,就因为他们是讨厌的人,而我们却不是。正像北岛的诗——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在阳痿的土地上

            一七九二年,当沃斯通克拉夫特写下她那光辉灿烂的《维护妇女权利》之后,本来就已在逐渐减少的父权,终于在文明史中开始全面退却,男女平等的口号日益喊响,甚至超过了限度。在很长时间里,西文绅士们尊奉着“妇女优先”(Ladies  First),在男性握有大权的同时,施舍给女人们一点礼节上的面子。但是今天,女权主义者们已越来越不能满足于男人们的这种居高临下的照顾。一个英国女人曾对我说,她喜欢来中国,中国有真正的男女平等,理由是,中国女人要和男人们一样去挤公共汽车!然而,早在欧洲妇女解放运动之初,当女权主义者热情地鼓励妇女走上社会,从事和男人相同的职业时,爱伦凯女士就曾指出,这是把两性平权误解成了两性功能相等。她主张,女人应该在争得平等权利后,回到丈夫的家里,以自由人的身份从事其最重要的天职——爱和养育后代。

            但不管怎么说,从法国大革命至今,西文妇女权益是西方女性自己通过漫长的苦斗一点点得来的。与此完全相反的是,中国妇女革命是由男人发动的,妇女地位也是男人们拱手送去的。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的男人之间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战乱和政治斗争,相互之间重创着对方的阳刚性格。于是,他们解开了女人的小脚,却为自己封上了嘴巴和心灵。到了八十年代末,中国的男性血气已全面萎缩,以致于刘晓波博士在他的一部书里尖刻地评价说,在中国,男人能早泄就足以自豪了。这是一片阳萎的土地。在这片人口众多的土地,就业机会少得可怜,而且一半以上为女性占据着。与此同时,英国的在职女性却只有37%。

            一九八九年,日本东京立正大学短期大学部的70位学生来华观光,那些女学生常常问起这样的一些问题——“中国女人要终生工作吗”,“她们必须和男人较着劲干吗”——言外之意是:“女人本该是女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