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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情之所驱



                                            人世间最留不住的就是时间,眨眼又是春暖花开。宁儿在我介绍下,跟秦林搭上了线。都是平民,也可谓是门档户对。倒不是有门第偏见,只是觉得一个女子没必要,定嫁个金龟婿,给有钱有势人家当个小妾,还不如嫁于平民,企码丈夫会真心实意的只对你一个人好。

        最近犯起了春困,整个人懒洋洋地。幸亏十三府没人把我当丫头使,不然还真是可怜,就府里的那些小丫头平日里也挺辛苦的。想想也是,若是家里有点条件,谁会卖身为奴。打着哈欠,又不能老躺床上,坐在筝前磨时间。

        “姐姐,四爷府上出大事了!”小顺子满头大汗,双手按在双膝上,喘着粗气说道。

        我的心一下被揪到嗓子口,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顺子拂了拂胸口,悲悲切切地道:“小主子没了,四爷迁怒府里的下人,已杖毙二人,还要续继呢?咱爷也劝不住,让你也去劝劝。”

        我抬脚就往外奔,小顺子边跑边说。才得知弦晖是从树上捡风筝,掉下来摔死的。这是他的命,无论是怎么死的,还是哪年死的,终究活不到成年。

        我随小顺子跑进了府,府里的气氛悲中带着紧迫,已挂上了白绸。另一院里还传出杀猪一样的哭喊声,大概还在用刑吧!

        灵堂则传来那拉氏哭天喊地的声音,可怜天下父母心。俗话说最苦莫过于丧夫,最惨莫过于丧子,更何况像这种母凭子贵的高墙里。一迈进四阿哥的卧房,我的眼前就起了白雾,只见他精神颓废,两眼呆滞,脸色泛白,无泪也无语。

        十三也一脸悲痛地垂着头,我最见不得别人流泪,就是电视里小孩哭,有时也会眼眶发红。这会儿也泪夺眶而出了,十三见我进来,退到了门外,大概他该劝的早劝了。“四爷,你要节哀,府里的事还要你出面。”他无动于衷,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中。

        我上前推了他一下:“胤禛,你听到我的话没有。”

        他冷冷地道:“你回去!”

        声音让我似掉进了冰库里,可想到他的名声,咬咬牙,今儿豁出去了,走至他面前道:“你太让我失望了,福晋这会儿最需要的是你的安慰,你却躲在房里。”

        他的脸上已由白转黑,我也意识到暴风即将来临。可我还是面不改色地直视着他,他噌地立了起来,大吼道:“你闭嘴!”

        我被他也气地失了理智,愤怒道:“我就要说,你都杖毙二人了,也算是出了气了。不能再继续了,你快让他们停下吧!”

        他怒发冲冠,用力地捏着我的双臂,阴冷地道:“你竟然为那些该死的奴才求情,爷真是错看了你。”

        “你……你真是残暴!”话刚完,啪的一声脆响,我两眼冒金花,耳朵嗡嗡作响,像聚集了千万只蜜蜂。我惊愣在了原地,嘴角似有水,一摸竟是血,脸由麻转疼。

        他也先是一愣,随后还是一副冷脸。我强忍住泪,抚着嘴冷冷地道:“四爷就算错看了我,今儿我也要把话说完,十三爷或许说不出口。如果你的抱负只是守着这个院,那么你尽管把府里的奴才都打死好了,即使得个暴戾不仁、草菅人命的骂名,您还是四贝勒爷。”

        他怔怔地看着我,我捂着脸转身,强忍的泪水瞬间决堤,都看不清出门的路,脚像踩在棉花堆上,我成了他泄愤的工具,我倒底图什么呀?他是否在历史上留下骂名,与我何干啊?

        十三忙上前来扶我,痛心疾首地道:“都是我不好,让你来做出气筒。”脸肿地更厉害了,嘴里像含了一颗枣,讲话也有了困难,一肚子委屈,他怎么可以打我?怎么能这么狠心?

        倚在十三的肩头痛哭失声,十三手忙脚乱,不断地安慰。平静了些,又觉着自己没帮上忙,反而添乱,哽咽道:“是我自己不好,本想好好说的,结果又跟他杠上了。我先回去了,我想出府到外面散散心。”

        十三拍拍我的背,满脸的痛心与歉意,轻声道:“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小顺子把我送回了府,我忍痛收拾了一切所需的东西,出门让小李子叫来秦林,赶了辆马车出城。秦林初一见,目瞪口呆,随即拳头紧握,一腔愤懑地道:“小姐你告诉我,这是谁干的?我去与他理论。”

        宁儿边帮我擦药,边哭泣道:“四爷出手也太狠了,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姐?”

        秦林这才叹了口气,我苦笑了一下,僵着半边脸,慢慢地道:“是我自找的,谁让我自不量力,多管闲事呢?”

        “小姐,你就是心太善了,见不得人受罚。十三府里不知有多少婢女受过你的恩,小姐对我们真是好,从没有把我当奴婢看,怪不得府里的人除了十三爷,独对你的话,像领了圣旨似的。”

        人都是父母养的,我是天天喊着要人权的地方来的,怎能眼看着别人打下人。再则自己也是奴婢,最多是个高档奴婢,有什么可摆威的,将心比心罢了。我累得闭上眼睛,斜靠在坐上。眼前浮光掠影,让我闷地透不过气来。又怨,又恨,又担心,嘴也似吃了黄莲,苦地出奇。到山庄已是傍晚,依旧是桃花灿烂的小径,只可惜如今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看着飞舞的花瓣,就像看到自己飘零的心,终究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秦林也难得回来,索性让他留下。宁儿倒是不需此行,终于见婆家了。打开曾经两情相依的房间,只觉得心痛,却没了眼泪。让宁儿早早地服伺我上床,人只有在梦里才会忘了眼前的一切。

        过了三天,脸上的肿也褪了,只是面上青青的一块。与宁儿、小妹一起采野菜,摸河螺,强迫自己忘了不快,一阵疯玩。带上帽子到地里帮着除草,真正心远地自偏。还好自己有阿Q精神,凡事都能自行解开。

        立在小楼上,遥望京城的方向,心里又一比落寞,不知道他如今可好些?也许我该原谅他,他心灵深处的苦痛,企是我都能体会到的。想起自已那日的话,又有点心惊,他的心中所想或许跟十三都未提起,却被我点破了。

        半个月一晃而过,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心情也不由地低落了下来,一种冷雨敲窗的悲凉。依着窗,绣着桃花图,不由得想起越剧林黛玉葬花来:一年三百六十天,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艳,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花魂鸟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愿侬此生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叵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两行清泪潺潺而下,泪水打湿了绣品,曾几何时自己竟成了以泪洗面的女人。站在床沿上,整个人直直的躺了下去。门吱呀地被推开,我快速地拭去泪痕,轻问道:“宁儿,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门随即又被关上了,脚步声朝床边靠近,听声音好像不是宁儿的。忙扭过头,四阿哥怔怔地立在床前,四目相对,竟一时无语。心里却一丝窍喜,一骨碌爬了起来,请安道:“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他好似瘦了许多,衣服也显宽大。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地揽我入怀,悲悲地道:“你就天天唱唱悲曲,不回城了?”

        无语凝噎,泪水无声的滴在他的肩头,紧紧地抱着他,原来自己那么想他,见到他竟没了怨,而是喜出望外。过了片刻,我沏了杯水给他,也淡淡地道:“今儿还不想回去,四爷怎么来这里了?福晋好吗?”

        他抓住我的手,凝视着我道:“为什么不问问我好不好?还恨我?”

        他的眼里从未有过的无助,让我痛心。他对弘晖这个唯一的儿子,充满了期望,也付出所有的精力,以致于一时难以接受。我坐在他的身边,吸吸鼻子道:“奴婢谁都不恨,我相信爷会好好的。”

        “跟我回去吧,我天天恶梦,常梦见弘晖,有你在或许能睡踏实些。”

        他深陷的眼眶,让我无法拒绝,紧紧地抱着他道:“爷一切会好的,李福晋不是已有身孕了吗?你相信我说的话,我的直觉向来很准,一定是阿哥。”

        他的声音还带着伤痛,缓缓地道:“我信你,你那天的话什么意思?”

        我心一紧,他来探测我的吗?只好赌一把,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懂政事,我只是相信爷的能力。太子再如此下去,总有皇上失去信心的时候。到时就会变得很复杂,别人可以,为什么爷不可以呢?”

        他扶正我,严肃地道:“这种话不可再讲,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知道了吗?”

        我点头道:“若不是那日情急,我是断不会说的,爷放心吧。只是容月有一句话送给爷,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但不是锋芒毕露的人。”

        “你这都是向谁学的?”他一脸询问的神色。

        我耸耸肩道:“没事翻了一些书,得出点结论而已,你认为有道理吗?”

        他赞叹道:“没曾想你一小女子,还有举一反三的才华,倒是可以做个女诸葛。”

        “我可不费那神,会老得很快的,年青才是最重要的。”

        他这才淡淡地笑了起来,也让我松了口气。只好收拾行礼跟他回了城,只是让宁儿回了十三府,而我则回了那个小院。晚上他揉着我,面色安祥,气息匀称,一觉到天明,反而是我一动不敢动,第二天二只熊猫眼。

        白天去看了那拉氏,陪她说了会话,跟她说起与弘晖一起唱歌,给他讲故事的事,她又泪流满面。我跟着哭,她感激地握着我的手,我竟成了他们夫妻的知心人。一连数日都去看那拉氏,跟他讲些民间的故事,有时偶尔的讲个笑话,她也当我是自己人了。我就是见不得人伤心罢了,若是真想关心别人,就应该用真心而已,而不是走过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