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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还有……”

            “还有什么?一次说完!”

            “还有十夫人和小少爷也……也被年羹尧杀了!”

            眼前天旋地转,我扶住桌沿,稳住身子,好!好样的!既然如此,就让你恨我恨个彻底吧!

            “管家,帮我准备行李,我要去趟京城!”

            她躺在冰冷的雕花椅上,似要燃尽生命最后的一丝光亮。空气中飘浮着被岁月忽略的尘土,木棂窗叶在风中呜咽,萧瑟的蝶儿舞尽灿烂,而她的眉间滑落无尽的悲伤……

            昨夜,她竟然在我身下叫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殊不知我真想狠狠地撕裂她,让她尝尽我卫家的刑罚,但明明是恨之入骨的人,为何我看到她如此萧瑟的神情会隐隐地心痛?

            她的手臂,象一节小小的藕,月光一样的白。玉琮的辉映下,晕出浅绿色水样的盈盈波纹。盛装的她是那样的美,摄人心魂,我看得痴了,甚至忘了情绪的掩饰,看她微怒地坐在铜镜前擦着胭脂,竟是说不尽的娇媚,从没有那个女人只让我这样看着就能产生欲望,我有些狼狈的出了她的房间,面对她时我竟然如同一位青涩少年,我怎么了?我这是在复仇吗?我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她,年羹尧是我卫子风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不仅要她的人,还要她的心,然后再狠狠地践踏,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事!

            她坐在池边,仿佛晨曦初开的花蕊,不染尘埃的仙子。露珠是她的装饰,白云是她的衣裳,她捻花的手指,牵来了明日,送走了朝霞。在她含笑轻舞,吐气如兰的一瞬间,我听到自己心灵颤动的声响,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像,但却甘之如饴地沉醉其中……

            ――她靠在我的怀里吹笛,婉转迂回,澹然地吟着,如泣如诉。然后柔顺地对我说:“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

            ――她喜欢苏轼的《定风波》,“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桃白的手指握着玉制的笔杆,在我书写的诗文后面行云流水地蓄着,然后转头嫣然一笑:人生的智慧就是体现在大舍大得的方寸之间:风雨相伴、坦荡豁达……

            ――她为我造彩虹,斑谰中我又看到我早逝的娘亲,思念如雨,她搂着我的肩膀告诉我,爱我的人会化做星晨每夜伴我入眠,所以一定要开心地笑,让她们知道自己很幸福!

            ――她温柔地抱着我,说她喜欢我的名字“子风”,在她的声声低唤下我陷入疯狂,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永世永世都不分开。

            ――她说:所有的悲伤,总会留下一丝欢乐的线索;所有的遗憾,总会留下一处完美的角落。她在冰封的深海,找寻希望的缺口。却在午夜惊醒时,蓦然瞥见绝美的月光……”

            那一夜之后,我逃了,因为对她的爱已渗入骨血,我输了这场较量,违背了初始的诺言,也许我的骄傲和自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的失败。

            我不敢见她,怕陷入更深,每夜徘徊在大屋的庭院,一闭眼便是她的一颦一笑,再多的女人也填不满我对她的渴望。深夜,每一次的辗转都是煎熬,慵倦的思念在我疲惫的身体里苏醒,缠缠绕绕,藤蔓一样。我无法走出这样的夜晚,走出一隅如夜色般浓浓酽酽的怅然。

            窗外夜色袭人,风淡淡掠过每个角落,带走了白天曾演绎过的美丽。我想她,想见她,于是疯了一般冲出大屋,骑马向山谷奔去……

            空气中弥漫着缕缕泌人的清幽,层层香露,荡着朦光,她赤裸玉足,身着软软绫绸,卧在花庭酣睡,纤纤的手和唇边盈盈的笑,盛开如花尖的露珠。是美梦吗?那梦中是否有我……

            我避开她盈然含笑的目光,却忘不掉那消瘦的背影,为她拭去泪痕,看风儿鼓起她的长裙,吹散她的黑发,当她伏在我膝盖的刹那,我决定放纵自己爱她,虚伪也好,欺骗也罢,只要她在我身边,只要能触摸到她,看见她熟睡的容颜,我就知足了……

            薄暮如纱,一波一波浸润。我在等,等她忘记那曾经的爱恋。她伪装的很好,让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恩爱的夫妻,其中甚至包括我。

            然而,深夜的她着一袭淡紫如烟的轻纱缕裙,穿过石径,怀着凄楚的神情,伴着坠花的缤纷,伫足莲池,轻抚胸口碧玉的扳指,凄怆的双眸仿佛望穿了千年。迷离的眼神,飘飞的衣袂,似在绝然中告别如花的岁月。那一刻,我明白,所有的幸福不过幻景……

            有一段日子里,每当夕阳昏黄,她总喜欢优雅地坐在窗边,用笛子吹出柔柔的曲子,我陪在她身边凭窗远望,让自己的思绪随她漫无目的地漂游,风姿曼妙,偶尔啜一口她为我特地烹制的柠檬香茗,呼吸在幽香的液体里穿来绕去,飒飒风声烘托出童话般的优美。

            淡淡的音乐若有若无,像水滴一样清澈,仿佛幽暗的深林里一片深蓝的水泽,她不似一般寻常的女子,每天纠缠于锦衣饰物、胭脂水粉。总是素颜的她懂得依靠这份沉静和休闲来焕发内敛的光辉,漂亮的细瓷杯子里飘浮着两片柠檬,一如她恬淡的性格。

            原以为自己可以瞬息万变,其实,终究还是无法逃脱爱情的宿命,看着她绝美的侧脸和颈部优美的弧线,心中的爱意肆无忌惮地蔓延。如今回想起来,在那些日子里,我和她都走得很辛苦,但那时我对这份对爱的坚持,相信,就算风雨兼程,总会拥有最后的幸福……

            有时,她会往我那西域葡萄酒内加上冰块,然后缠着我一杯杯饮尽。她酒量不错,但远比我要差些,微醉的她会红着双颊,脱掉宽大的外袍,搂着树枝或扫帚,歇斯底里地吼唱,她唱的什么我不懂,只看到她一边甩头一边豪迈地笑,于是我也会跟着笑,只因为那一刻她是真的快乐的……

            她累了会倒在我怀里打着呼噜,像个孩子一样流着口水,而我总是宠溺的看着她,浅浅抿着美酒,随手捡起一朵被人踩过的含苞欲放的山茶花,几片散落的花瓣虚弱地浮在桌面上。拾起一叶花瓣,爱怜的放在掌心,仔细的注视着那片薄薄的晶莹,然后让它轻轻从指尖滑过……

            烛火下她翻译着那些给洋人的货物清单,我惊奇的发现她不仅懂,而且能够流畅的书写,她是块瑰宝,原本只以为她只是个有武有貌的女子,现在才真正知道,她的胸襟和才情都不输给男子,她是足以配我的,但我配得上她吗?在她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呢?

            晚上闲下来的时候,我们会互相挖苦打趣,我嘲笑她的大脚,同她说起南唐后主李煜的宫嫔娘娘  “新月”状的小脚,穿着素袜,在黄金做成的莲花上跳舞。我想像着那凌云之态,她却不以为然,说这种人为的伤残行为营造出的独特的“女性美”是为她所不耻的,还说男人让女人缠足是怕管不住老婆,不让女人跟别得男人乱跑。我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惩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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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与她看湖畔的日出,然后一起漫步在山谷间,时间,在彼此眼中静静地流淌。她忧悒的眼神让我深深地迷恋,只想抛开一切,给她快乐,让她幸福。我轻吻着她的发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生日的时候,看她第一次穿上艳丽的服饰,插上幽蓝的鸟羽,跳起美丽轻盈的舞步。我的心,随着她的舞步,寸寸深陷。定要将她美丽的身影,永远留在心中……

            在她面前,我是简单而执著的。最爱挑一盏翡翠明的灯,帮她,勾粉黛的眉,画桃花的腮,拂羽霓的裳,衣香鬓影中,期待她的笑,美成心碎……

            黯淡的霓裳,隐约显出枯瘦伶仃的骨,苔色绸缎背后的皮肤,寂寞得象黄昏的紫雾。那真的是她吗?我宁愿这是她耍出的又一次花样,我坐在她床边,  心口的刺痛与颓丧的火苗一同升凝,握着她无助的手,触摸不到原有的温暖与芳香。她象只奄奄垂死的鸟儿,残喘在悬崖陡峭的边缘。偶尔,紧闭的双眸,露出浅浅的哀伤。

            我发了疯地四处寻医救她,但她仍然一天天衰竭下去,在那缅甸大夫宣布她死期时,第一次,我感到无助和绝望,任凭我有再大的家业也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我不甘心,不甘心,她答应要嫁我为妻的,在这漫长的一年等待中,我终于盼来她眼中那一丝真切而温柔的眼神,我不能在这时失去她,当她已成为我生命中唯一的星光……

            是我错了吗?将她骗来,擒住她,拴住她,只为了自己的痴恋,看她病魔缠身,看她遭人下毒,看她差点毙命于莲池,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她应该是英姿勃发的,尤记得初见时她的盛怒蛮横,那样娇俏动人的女子,却在我手中凋零了。

            风在耳边哭了一晚,将停了,天亮了。  而她凄艳的一笑,触到我心底最深的痛,我解开那条金链,将它远远抛入山谷,叶儿,就让我赌这一回吧……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哭倒在我脚边的女人,现在的我已没有心思去责罚任何人,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她到底对我有没有动心过……

            “我从来没爱过你……我从来没爱过你……我从来没爱过你……”

            望着他们决绝的背影,此刻,我有泪,却无悲,那缠绵亘古的痴情,已如同麻木了的群山一般渐渐死寂,心头唯一存活、唯一慰藉的,是她幻真幻灭的笑容和我们一年相守的点点滴滴……

            我终于知道爱一个人爱到心痛欲焚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