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乌尤却也在内疚,她知道希微永远不会知道她曾经做的事,在顺治的面前如何咄咄逼人落井下石,但是她还是怕面对希微的眼睛,怕自己愧疚地红了脸。
后宫就是后宫,把人变成妖变成鬼的地方,谁进来都要换个模样……没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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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主子,奴才求您了……,您别介呀……”
小良子跪在地下不住嘴地求着,急得满头大汗。
“嘘……”
顺治摇摇晃晃地扶着帐子站起身来,低声道:“朕刚才是吓他们的,好好的有什么事,你拿身衣裳来给朕换了。”
小良子几乎哭出来,苦着脸道:“皇上,您就让奴才走一趟吧……您瞅瞅您的脸色儿,白的像纸似的,二格格见了岂不是更要担心?”
顺治走了一步,只觉得胸口郁疼难忍,只好又坐下了,叹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罗索了……去到外间把那西洋的镜子拿来。”
小良子无可奈何地拿袖子擦擦眼角,起身捧回面四角雕花的西洋镜,顺治揽镜自照,只见脸色蜡黄,嘴唇却是青紫的。
第三部分 第75节:英雄无奈是多情(3)
“皇上,奴才一定把二格格哄得好好的,不让她瞧出一点破绽来。您龙体要紧啊……”
小良子苦口婆心地求道,他不是不想帮顺治,而是兹事体大,若是有个什么好歹,谁也担不住呀。
顺治微微一笑,摇头道:“别废话了,快去把那身便装找出来,再传顶轿子,悄悄在御花园那儿候着,咱们早去早回才是。”
小良子知道他的性子,实是无奈了,只好依言拿出套淡青色的长袍来,帮顺治换上了,仍是惴惴道:“若是太后或是哪个娘娘来瞧……”
顺治咳了两声,才道:“应尚陪朕去,你就守在这里,若是有人来了,你就说朕睡熟了,不便打扰。”
说着话缓缓走到镜子前,只见自己容颜憔悴的实在是遮掩不住,便吩咐道:“你去找顶大沿的凉帽来,顺便传应侍卫觐见。”
不多会,应尚匆匆赶了来,顺治向他微微一笑,刚迈一步却觉得头重脚轻,忙伸手扶住了,两人悄悄从侧门绕出去,御花园旁早有顶宫轿在等着了。
雨凝进不得宫,只是心烦意乱,捏着帕子在房里踱来踱去,一颗心几欲和着帕子揉碎了。
忽然帘子一动,小离端了壶薄荷茶进来,低声道:“宫里来了人……”
雨凝料是小良子,忙将帕子一扔,飞也似地奔出去,只见树荫下站着一人坐了一人,站着的清俊非常,坐着的一袭青衣,头上扣了顶大沿的凉帽,却瞧不出是谁。
“二格格……”那站着的英俊少年先开了口,雨凝在心底啧啧惋惜,这么一个帅哥,偏偏神情其冷无比,声音也是机器人似的,一点起伏也没有。
“有人让小的给您带个话,他一切无恙。”
少年冷冷地道,面无表情。
雨凝却不理他,缓缓走近那戴着凉帽的人,忽然眼盈于睫,轻声道:“你来了。”
那人的身形凝滞,捂住嘴压下去一串咳嗽,这才缓缓道:“我……怕你担心,瞧,我没事。”
雨凝凄然一笑,柔声道:“你既然没事……就把帽子摘了让我瞧瞧。”
“不。”
顺治忙按紧了帽沿,强笑道:“我真的没事,只是动手时划伤了脸颊,太医说不能着太阳晒,免得落下痕迹。”
“傻瓜……傻瓜,傻瓜!”雨凝倒退一步,把手压在心口,再也忍不住心中翻滚的情绪,哇地哭出声来。
“雨凝……”顺治急得忙要站起身来,却力不能持,摇摇又坐下了,他忙喊道:“不要哭。”
雨凝透着朦胧的泪光凝望着他,忽然抽泣道:“我都知道了,小良子派人告诉我了,你和布库们摔跤,你故意不躲不避,你故意的……”
“你在乱说些什么?”顺治剧烈地咳嗽,勉强咽下一口血,强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雨凝,我好好的,只是受了点外伤,什么故意不故意的。”
他挣扎着说完这些话,只觉得眼前一片片的黑云压过来,忙强笑道:“不和你扯了,简郡王还在上书房等我回去呢,我得先走了……”
应尚闻声忙伸手扶住他,顺治低着头,一步步都像是踩在云端,只是在心中不住地道:不能倒,不能倒,不能让她担心。
他这就要走了吗?
雨凝攥紧了手指,指尖掐在手心里,疼痛细若游丝,却又清晰可见。
自己可以选择等待,等待王子捧着水晶鞋来把自己变成公主……
但我不要做只会哭泣和守候的灰姑娘,我要做真正的公主,你的公主。
“福临!”
她柔声呼唤,与往常不同的坚定和毅然。
顺治的脚步缓缓停下来,无论在何时,在何处,她的一颦一笑,永远是能牵住自己的风筝线。
回头……她站在那里,站在初夏金子般的阳光中,满面泪痕,然后……灿烂的微笑。
“带我进宫……”
她缓缓地伸出手,让阳光在柔细的手上跳跃。
“我可以骗任何人,但是不能骗自己的心……”
她笑颜如花,眼睛弯成浓黑的月牙:“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哪都好……带我走!”
第三部分 第76节:此时有子不如无(1)
第十八章慈母愁看泪眼枯此时有子不如无
慈宁宫里,庄太后无精打采地靠在薰笼上,不住地掉眼泪。
“太后……”塔娜拧了条热手巾,双手递过去,柔声劝道:“您就别和皇上置气了,他还是孩子,未免任性些。您若是哭伤了身子,岂不是更让皇上难受。”
庄太后恍若未闻,只手扶着额头,呆呆地望着窗外。
盛夏的艳阳明晃晃地撒下来,把树叶子晒得发蔫,午后各宫都歇息了,整个后宫安静得像是座死城,可庄太后心里却翻腾着狂风暴雨……
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却越来越瞧不懂,想不透了。他身为大清的皇帝,天下人的依靠,却这样轻率地把自己的性命置之一旁。
这么多年的启蒙,教诲,他却越来越不懂事,越来越冲动和暴躁,无数人的心血,竟教出这样一个皇上……他的心胸之窄,竟窄到只装得下一个女人。
生气,是生气,更多的是失望,失望于自己亲生的儿子竟是如此地任性、倔强,和不负责任。
置母亲于不顾,置天下于不顾,将那救命的药丸送给了一个女人。
那药丸……
想到这里,庄太后不由得激灵灵打个寒颤,她心里一动,忽然掠过一个模糊的身影,雪白的长裙,裙角绣着几枝鲜花的梅花,就像是不小心溅上去的血滴。
是她的报复吗?
明明没有风,木棍撑着的窗子忽然倒下来,“哐”的一声,让庄太后惊骇地几乎跳起来。
“不!”庄太后脱口喊道,她低头,地下铺着花纹繁复的地毯,她抬头,檐上绘着错综复杂的花纹,那浓重的色彩和凌乱的线条,瞧起来就像一幅硕大无比的符咒,从四面八方越收越紧,渐渐将她罩笼来。
庄太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浮现出一个娇媚的身影,雪白的衣裙,裙角绣着枝鲜红的梅花,红的像是溅上去的血滴。
“如果你回来了……”庄太后的嘴唇在颤抖,声音却是无比地坚定,与恨匹敌的力量唯有爱,她将双臂张开,厉声道:“如果你要报复,就来找我吧……杀了我,吃了我,怎么样都行……不要迁怒他,他是无辜的。”
“主子,主子……”
塔娜见她几欲疯狂,赶忙伸手掐住她的人中,一声递一声地唤道。
庄太后似是如梦初醒,散乱的眼神渐渐凝聚,她缓缓地站起身,又缓缓地坐下,像是不知身在何处一样恍惚。
塔娜忧心忡忡地瞧着庄太后,只当是被顺治气的,掂量再三,还是小声劝道:“皇上他未必是有意的……”
“皇上……”
庄太后怔怔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全身一僵,面上露出惊惧欲狂的神色,她霍然起身,疾声道:“快备轿,去乾清宫,快……”
水晶珠子相撞击,发出清灵动听的声音,本应无人居住的玉宁宫,大门却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来。
“太后,皇上已经睡熟了,吩咐奴才不要吵醒他。”小良子欲哭无泪,硬是挡在乾清宫门口跪着不起。
庄太后稍稍松了口气,神色也变得缓和,问道:“什么时候睡的,睡的可好?”
小良子事已至此,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回太后的话,皇上用了药就入寝了,睡得十分香甜。”
庄太后这才放心了,露出一丝微笑道:“那我还是回去吧,吵醒了他又要使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