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黑影倏地闪进皇帝的御帐内,快得让人无法觉察。
烛光摇曳了一下,皇上刚好上床就寝,忽然看见屏风后有道黑影动了动,接着,下巴上忽然被一种冰凉的温度接触,用力抬起来。
黑暗中她的眼眸更加清澈,如水一般静静地流淌,却没有惊慌,淡定从容。
“你不怕?”来人低低地冷笑起来,声音里透着一丝讥讽。
她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很缓慢地把手抬起来,抚着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指,指腹轻轻的摩擦,一根一根的骨节,骨质分明。她垂下眼睑,便有一滴泪水重重地砸在他手背上,他惊慌地把手缩开,却还是被那滴泪水的温度烫的心口绞痛。
“寒……”她抓紧被褥,哽咽地低泣,他以为,她会连他都分辨不出来吗?虽然隔了那么久,但是她从未遗忘过。
他收回手,背转过身,俊美的面容在黑暗里若隐若现:“为何?”他强忍着激动情绪质问,既然她回来了,为什么不立刻回到他身边,反而要和他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呢?
德锦擦干泪水,端正地坐好,凝声道:“朕,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大辽若有意刁难,那在战场上……”她顿了顿,压下喉咙里的哽咽,“……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你以为本王会受你威胁吗!?”他低斥,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是他深爱的女子,“遥辇部根本没有叛乱!”
她一惊,既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果然,不能小看这个人!
“你真要和本王在战场杀得你死我活?”耶律寒收紧拳头,斜睨着她,带着一种君王的狠戾!
德锦不话,倔强看着他:“那么北院大王你想吗?”
他冷笑,他们之间竟然到了说话都这么生疏的地步!以前是恨,现在是……陌路!
“大宋皇帝,本王从未怕过你!你若真想,本王会如你所愿!”已经到了如斯地步,他声音里更是不带任何感情,仿佛眼前这个人,真是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的陌路之人!
“遥辇部的叛乱是我让人散播的谣言,现在你既然知道了,又何须再来问我想要如何做!”德锦冷笑,这么多年,他还一点儿都未变,把世事都看在眼里,却总是冷眼旁观,端得是一副神祗的冷傲。
耶律寒深吸一口气:“宋辽之战,我不想让你参与!我来,只是要带你走!”
“不!”她倔强地仰起脸,“你忘了?现在我是大宋的皇帝!”
“皇帝?”他仿佛听到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你是德锦公主的身份,外的面士兵若知道了,你猜明日战场上会出现什么情况?”
大宋士兵是依靠皇帝御驾亲征鼓舞士气才一鼓作气打了几场胜仗,如果士兵知道这只是一个骗局,那么明日一开战,宋军便会像流沙一般顷刻间瓦解!
德锦脸色苍白:“你……”
“卑鄙是吗?”耶律寒毫不在意地把这两个词往自己身上套,却在看到她双眸时候心里一阵紧缩,“本王,在德锦主心目中,不一直都是个卑鄙小人吗?”
“不是的!”她带着哭腔说,努力把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像是困兽无的助悲鸣,“你是,你是……”她捂住嘴巴,已经泣不成声,她想出那句一直以来都想倾诉的话,从她十岁那一年就深深的隐藏在心里,从始至终都未曾说出口过。
无论他在世心中是什么样的人,在她的心里,一直都没有变过……
“跟我走!”耶律寒走过来把她抱进怀里,三年来,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过,感觉好虚幻,怀里的这个人,似乎随时都会变成烟雾消散。
她哭了一阵,压抑的低泣在黑暗里显得悲凉无奈,温暖的胸膛熨烫她的脸。
“宋辽之间真要永远征战下去吗?你看那些死去的人,毁去的家园,你可曾想过?有多少人从此永世分离,不管是父母,妻儿,朋友,因为战乱,要承受多少痛苦。你真是愿意看到吗?”
他抱着她,用下巴抵着她的肩窝,这一切,他怎么会愿意看到,只是那一年发生的事情,让他从此把自己的世界变成一个牢笼,牢牢的关押了自己。可是到今天,他再醒悟过来,还会有用吗?
德锦推开他,低头擦着自己的眼泪,脸上强装出来灿烂的笑容,眼睛里的光璀璨得如同辰星:“如果你愿意看到这些,那么,大宋和契丹,永远都是宿敌,大宋公主,和契丹大王,自然也一样!”
他震一下:“锦儿……这就是我们重逢的时候,你要跟我说的话吗?”
“是!”她毫不犹豫的回答,“除非宋辽之间永世安好,否则你我,永生永世不要再见!”
黑暗永无止尽……
她趴在褥上哭得声嘶力竭,用力咬住被褥,压抑在胸腔里的悲戚要把她撕破了!
可是她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她不是无情之人,怎么会才有这些话要呢?心里有千言万语,可是两军对持,她要怎么说出口?
第五十久章 了却君王天下事(7)
那么多人因战争死去,宋辽之间永远水火不容,百姓永无安定之日,仇恨,杀戮,鲜血……他们之间如果有爱情,那么便是都在这一切之上建立的!
她如何忍心用自己的幸福去践踏千万哦的生命!
她今日这样做,有谁会明白她其实承受的更多……
平凡这两个字,是母亲在她一出生就赋予她的,希望她做一个平凡之人,‘德才兼备,锦衣玉食’,在这个时代,这八个字,便是所有的平凡。
可是在这个时代,从何出获取平凡呢?
狂野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起乌黑的头发
孤独的背影在黑暗中喁喁独行。
“德锦……”望着天空长叹一声,嘴角边染上凉凉的笑意,“我明白了……”
继续往前走,辽军的大营就在前面,火盆里的光照亮了天空,士兵的脸在火光中形成一种忽明忽暗的铜色。
耶律寒仰起头,注视着星云密布的天空,万里迢迢的黑色,犹如一块巨大的天鹅绒。
宋辽之间对持十天,双方激烈商讨议和条件,都希望尽早结束这场战争,十天之后,两国再次和谈。
耶律寒,韩德让和大宋使臣曹利用,王继忠等在两军营地之外会见。
正式的谈判,双方的旗帜迎风招展,飘扬在这片晴朗的天空之下,远处的天空蔚蓝透彻,澄净无波。
王继忠拿出先前就拟好的文书念道:“……臣尝念昔岁而辞,亲奉德音,唯以息民止戈为事。况北朝钦闻圣德,愿修旧好,必冀睿慈俯从愚瞽……”洪亮的声音在天空之下久久回荡,不曾息止。
耶律寒抬起头望向遥远的澶州城池之上,明黄的龙袍随风飘起,那抹清逸飘洒的风姿,还有紫金冠下飘散开的黑发,似乎承载了无尽的话语和思念。
她站在大宋的军旗之下,遥遥向他望去……即使隔了几千米的距离,她仍旧觉得这一刻,才是真正他们的重逢时刻。
韩德让捋着胡须看向耶律寒:“大王认为如何?”
王继忠战战兢兢看了一眼那位传中的‘战神’,不敢开口,倒是曹利用先前在宋营里便受了寇准的威胁,若赔款超过一百万,不但自己命不保,一家几百口都别想活了!
因此他格外谨慎小心,一点一点谈着议和的款项。
耶律寒回神,挑起左边的眉峰:“只要宋辽之间永不起战事,宋朝开放边境的‘榷场’以供两国自由贸易,本王无异议。”
曹利用和王继忠两同时都吃了一惊,以战暴戾残忍闻名的耶律寒居然会提出‘永不起战事’的条件?
天上下黑雨了……
不过听到这样的话,曹利用更是利用好这一点,加紧谈判的步伐。
耶律寒又看了一眼澶州城,城头上明黄袍还在,一直都在……看着他……
韩德让微微一笑:“好!”
经过一番努力,宋辽之间正式达成‘澶渊之盟’,自此,宋辽两国迈出了百年和平的第一步!
盟约内容如下:
一、辽宋为兄弟之国,辽圣宗年幼,称宋真宗为兄,后世仍以世以齿论。
二、以白沟河为国界,双方撤兵。(辽归还宋遂城及瀛、莫二州。)沿边州军各守疆界,两地人户不得交侵,不得收留对方逃亡的“盗贼”,双方可以依旧修葺城池,但不得创筑城堡、改移河道。
三、宋方每年向辽提供“助军旅之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史称‘岁币’。至雄州交割。
四、双方于边境设置榷场,开展互市贸易。
大宋皇帝的玉玺和大辽皇帝的玉玺一同重重盖上,耶律寒手持玉玺,朝北方举起左手,立刻,位于北方的辽军大营十里旌旗扬起,狼图腾迎着大风拉扯开,欢呼声震天动地!
王曹二人着实被那辽军的阵势吓了一大跳,明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却可以在一举手间就接到情报,果真,若不议和,和辽国长久打下,恐怕大宋迟早要灭了!
还好还好……这其中最庆幸的,莫过于曹利用了,时皇上诏书里过若实在不行,抛出百万也得议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