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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第六十九章



                                            斯图家倒了,这棵根基近百年的家族大树,一夜之间倒的彻彻底底,再没有翻身的机会。曜奕的计划算是成动了吧。我该是高兴的吧,可为何,在我的心底却有着隐隐的不安?为何,我总觉得此刻却不是结局?这种感觉萦绕在我心头许久,没有根据,却越来越强烈。

        一阵淡香顷刻间包围了我,我微微一笑,回头道,“你来了?”

        他见了我,也是一笑,不说话,只是枕在我的腿上,似乎倦极了。

        他闭上眼,微微皱起眉。我将手轻轻搭上他的太阳穴,开始替他按摩。“你好像很累。”

        随着我的按摩,他的眉头渐渐松开,浅笑浮上他的唇角,轻道,“我倒不知,你何时有了这么好的功夫?”

        “你的计划可是成功了?”

        他将我的双手抓下,睁开眼,“斯图家倒了,是我想要的。但是,这得来的太容易。恐怕没那么简单。总觉得,这事情还没完。”

        我却笑了,原来有这种感觉的不仅仅是我。只是,那个隐在暗处的人到底是谁呢?

        “我想去看看赫兰。”忽然,我说道。

        他转向我,笑道,“去看看也好。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多带几个人去,自己小心些。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太明朗,小心点总是好的。”

        我点点头。那一夜,他躺在我的身边,我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静静的,没由来的一阵心安。他,总是能预先知道我所担忧的。他,总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这样的感觉让我心安,只是,若他不是在这宫墙之中,那么他的顾虑就会少些,那么我和他之间的坦诚便会更多些吧。也许,是我要的太多的了吧。我能感觉的到他的改变,为了我的改变。在我面前,他不再称呼自己为“朕”,对于我的称呼,也一改了往日那充满戏谑和调侃的“爱妃”。他,到底是个帝王啊,能改变的毕竟不多,能做到如此,我还能奢求什么呢?想到此,我笑了。忽地,我伸出手指,沿着他面部的轮廓一遍遍的刻画着,像是要将他的脸深深刻在我的心里一般。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的。他突然嘟囔了一句,我吓得连忙收了手,等了一会儿,发现他原来并没有醒,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我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算是偷吻吧,可我自己却是甜甜的。我的眼皮开始打架,我忽地一笑,在他耳边说了句,“曜奕,我喜欢你。”然后,便带着笑,满足睡去。

        一夜无梦,我睡得极香。在一阵鸟儿的叫声中,我缓缓醒来。睁开眼睛,是一双映着浅笑的眸子。

        “醒了?”这竟是我第一次在正常的情况下,看着他醒来的样子。

        “嗯。你醒了很久了?”

        他依旧笑着,“是的。还早,再睡会儿?”他的大掌抚上我的脸颊,轻轻的抚摸着。

        我摇摇头,“不了,你快要上朝了吧?”

        他点点头。我坐起身,好笑的看着他,“到底在笑什么?一醒来就在笑,昨儿个晚上梦见什么了?”

        他正要回答我的时候,门外的谷谦来叫他起床了。可他却没应。我推推他,“你不应吗?”

        他依然看着我笑,“你不想知道吗?”

        此时,门外已经叫了第二声,再一声,谷谦就会进来了。“想知道,可是,你不是该先应吗?”

        “你确定要让别人都知道吗?”他坏坏的笑道,“好,如你所愿。”他没有应,我还没理解他的话时,谷谦已经带着一班宫人进来替他梳洗起来了。

        就在我一直琢磨他的话时,他竟已经梳洗完毕了。

        见他还在,我一愣,“还不走吗?快到时辰了。”

        “我等你的一句话,你若再说一次,我就走了。”

        “什么话?”

        “就是你昨晚临睡前说的呀。”他的眼里充满了笑意,还有满满的柔情。

        在他的殷切目光下,我猛然想起昨晚的那句话。脸登时就红了,我有些气,有些羞,“你,你没睡着啊?”

        他过来搂住我,笑嘻嘻的说道,“要是睡了,怎么会听见你的那句话呢?”

        “你都听见了,还要我说什么?我才不说。”我不依,却不想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怀抱了。

        “你若不说,我今天就赖着不走了。”他赖皮的看着我,双臂紧紧的箍住我。旁边的宫人极力隐忍着,就连定力最强的谷谦也都快忍不住了。

        此时,我的脸犹如煮红的虾子,实在拗不过他,只得低低的说了句,“我喜欢你。”

        “和昨晚的不一样,没有名字。”他不依不饶。

        无奈,我只得以昨晚的音量说了一句,“曜奕,我喜欢你。”

        他满意的点点头,“真儿,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以后,便叫我的名字吧。”

        “哦,知道了。”我用手戳戳他的手臂,表示他可以放开了。

        他却摇摇头,用手指指他的唇。

        我气恼的瞪着他,“怎么这个也记得?”

        “谁让你偷吻我?”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不介意再等一会儿的,一个晚上我都等过来了。”

        我恨恨的瞪他一眼,扫了一眼四周的宫人,他们连忙忍住笑,低下头去。我只得垫起脚,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便想离开。谁知,却被他狠狠吻住。直到我快不能呼吸的时候,他才罢手,“再不放开,我看我今天真的是不必去早朝了。乖乖等我回来。”他似乎有些不舍的在我额头印上一吻,温柔的说道。

        我点点头。回身,看着他明黄色的背影在我的面前渐渐消失。不曾想,下次再见到他时,已是一个月之后。我和他谁都没有料到,那个早晨的离别竟会造成我们差点天人永隔的分离。

        碧迩端了水盆进来,看见用手捂住通红双颊的我,淡笑,道,“看来主子昨晚睡得很好。”

        “碧迩,你还笑我。”被曜奕调笑的还不够,如今连碧迩也开始学会逗我了。

        她依然笑着,放下水盆,开始替我梳洗起来,只淡淡一句,“主子,现在不是挺好的?”

        我亦点头,“是啊,是挺好的。”若是在我解答了心中的那个疑问以后,那,便更好了。

        早膳后,我让乐玟和翠雁留守逍霖殿,只带了小定子和碧迩来到了冷宫。冷宫,这个后宫女子最不想涉足的地方。我默默的站在冷宫的门口,冬天已是最最萧瑟的时候了,这冷宫无论何时都比冬天还要萧瑟。斑驳的墙壁,挂着蜘蛛网的屋檐,有着破洞的窗户,昏暗不堪的房间,还有那让人不能忍受的气味。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分明是人间地狱。我不知道,死是不是一种解脱,也不知道有时候,死是不是另一种活着的方式。可我只知道,能活着,总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现在,站在这冷宫的外面,我禁不住阵阵心寒。为我,也为那斯图·赫兰。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人儿啊,那么的光彩夺目,那么的趾高气扬。如今,却住在如此不堪的地方。那么骄傲的她,如何能忍受?于她而言,死会不会是个更好的方法?

        可是,这又能怪的了谁呢?自己种的因就必须尝那自己结的果,即使我同情,也还是无法改变。我叹了口气,踏了进去,寻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小角落里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她。我走上前,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发。她猛地睁眼,随即凄凉一笑,“真没想到,到了最后,会来看我的,竟然是你。”

        “你,还好吗?”

        她推开我的手,道,“不过是多了一口气在。”我打量着她,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的脸上仍是那样的绝色,只是憔悴了许多。去了发簪的她,只用发带束着。这样打扮的她,我从未见过,不想,竟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她,变了。短短一天的工夫,她身上的那些骄傲,锋芒统统不见了。现在的她,剩下的只是认命。

        见了她这副模样,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她见我这样,倒是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淡淡一句,“你不该来的。”随即,又抬眼问道,“你找我怕是有事吧?”

        她的改变让我难过,若是她早点如此,也许现在也就不必在这里了。人,为何一定要到如此不堪的地步才会觉醒呢?

        我深吸口气,问道,“我只问你一件事。我侍寝那晚,那个假传君意的小宫女,可是你派的?”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摇头道,“不是。”

        我笑了,起身准备离开。她却叫住我,“你信我?”

        我回转头,看着她的眼睛,坚定的说道,“我信。”

        她愣住,有些不敢置信,“我是你的敌人,不是吗?你却相信我的话?”

        “一,我从来都不信是你做了那样的事情。因为,依你的性格,你会跑来和我大吵大闹,你会想尽办法困住君上,可是你却不会暗箭伤人。因为,你是美丽的,你是自信的,你的性格是直爽的,有什么说什么,有火就发,有话就说,绝对作不出如此心思细腻的事情。”我顿了顿,然后接着道,“二嘛,如今你一无所有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虽没有到了那个地步,不过对你来说,也是差不多了。所以,多一桩少一桩罪责你并不在乎,以你的性格,若你做了,一定会认的。”

        听罢,她却笑了,轻叹道,“布而木·宁真,我斯图·赫兰,输了,输的彻彻底底,输的心服口服。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何会爱你,也终于明白他当初对我说过的话。”

        “什么话?”我有些好奇。

        “他曾说过,‘赫兰,你终究是无法站在朕的身边啊。’当时的我,无法理解,也不愿意相信。现在看来,你的确是一个特别的人啊。”她的脸上浮起一丝的微笑,那微笑却将她略显苍白的面庞衬托得有些安祥。

        我忽然正色道,“你就不恨她吗?我知道,一定有人给你计谋,可以说,是她害你变成这样的,不是吗?”

        她惊讶的说道,“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我点点头头,“在我今天来这里之前,我的心里只是一种感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罢了。在你的话证明了我的想法以后,我可以肯定就是她了。”

        “是的,的确不是我的主意。只是,这能怪的了谁?若是我能管住自己的心,就不会被她利用。她,并没有拿刀逼我,一切虽是她献计,却也是我心甘情愿而为之的。所以,落到今天的地步,该恨的,不是她,而是我自己。”此时的她,是那么的坦然。也许,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这释然的一面,赫兰也不例外,只是,这部分被她以前耀眼的光芒所遮盖了吧。

        见她如此,我倒是放了心。本以为她会不吃不喝,大吵大闹,却不料,她是如此的安静,这便是所谓的大彻大悟吗?

        我瞧了瞧窗外,不知不觉,天色渐晚。“我该走了。”

        她点点头,没有起来送我,只轻道一句,“你要小心,或许她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人。”

        我一笑,“谢谢。”在我走出门边的那一刹那,我停下脚步,半转过头,说了句,“赫兰,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可是,我和你也从来都不是敌人。”

        我心里有一丝的如释重负,却也因为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而感到担忧。如果是这样,那么朝堂上必定还有大的动荡。我快步回到逍霖殿,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第一件事,便是想找曜奕,想和他说说我的想法。

        “翠雁,你快去找君上,就说我有急事找他。不管他在干什么,让他忙完立刻过来。”我有些焦急的说着。

        翠雁一愣,却没有动。

        我就更急了,“怎么还不去?”

        “主子,您不知道吗?君上出宫去了。”

        “出宫?为何?”我有些不解的说道,我似乎并不知情,他并没有对我说啊。

        “曜杰的叛兵兵临城下,君上亲自出征了。由于事情紧急,来不及和主子您说,他就走了,走时就留下了一封信。”

        什么?我未想到,竟然来得如此之快。他,居然御驾亲征了。那么,这宫里呢?他不怕人来夺宫吗?我赶忙接过乐玟手上递来的信。

        展开,他熟悉的字体,跃然纸上,那纸笺似乎还带着他残留的余香。

        真儿,吾妻:

        见到这封信时,为夫我怕是在城外杀敌吧。不必为我担心,此役在我料算之中,我不会有事。我知道你心中的疑虑,所以我让你去了冷宫,想必,此时,你已经有了答案了吧。不错,我和你所想的是同一人。自斯图家倒了以后,我冷静深思,却发觉,这事情的走向似乎并不是那么真实。我的疑惑渐渐增加,就在我的疑惑上升到最高点时,他,也有所行动了。首先,便是曜杰的出现。对于曜杰,我从来都不惊讶。好在,我早有布局。此次的出征,不仅是做戏给曜杰看,也是做戏给他看。不过,戏终于散场的一天,这一天,不远了。

        至于宫内,你不必担心。有你嫂嫂在,一切都没有问题。如今,我和曜杰的兵力相当,只是,他却不知我的后备罢了。还有一些事情,信中不便交代,等我凯旋,一一讲给你听,到时,不要嫌我罗嗦就好。

        在宫里,一切小心。尤其是那个人,既然知道是谁了,就该更加小心。只要外面的大树一倒,她的气数也就尽了。

        只是不知要多久才可回来,唉,看来我又要‘为伊消得人憔悴’了,等我回来,你可要好好补偿我。

        勿念!保重!

        夫:曜奕

        我微笑着合上信笺,丢进火盆中烧了。我笑,一半是因为,他所想的便是我所想的。我所担忧的他却全都考虑到了。他是明白我的。另一半则是因为,他却变得越来越不正经了,这般油腔滑调,然而奇怪的是,我却对这并不排斥。

        “对了,君上临走时,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了,只是,主子您的禁足令怎么还没消啊?”翠雁有些不满的说道。

        我微微一笑,突然心血来潮的拨弄起身边的一盆植物,轻道,“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

        乐玟摇摇头,“主子,您说什么结束了?”

        “禁足令啊。”我笑道,指着那花,道,“这是什么花?好香。”

        翠雁笑道,“主子不记得了?那是芮贵人前几日送来的,说是府里送来的,想来主子或许会喜欢,便送了一盆过来,我当时还和主子您说的。”

        “是吗?当真不记得了。”我耸耸肩。换作平时,我也许还会注意到这些,可现在,分心的东西实在太多,我实在无法顾忌这些细微之处。“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听贵人说,这花在他们家乡,叫做‘销魂’。”我霎的止住想要伸出触摸花瓣的手,心里莫名的咯噔一下。甩甩头,自己何时也变得这般迷信起来?不过是个名字罢了。

        我偏头道,“什么时辰了?传晚膳吧。”

        今晚的夜风似乎特别的冷。没有下雪,没有结冰,可那风吹在人身上是刺骨的疼。我关上窗,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紧。早已习惯,曜奕在身边的日子。他,似乎就是个天然的暖炉。温暖,舒适,睡得特别心安。我愣愣的睁大眼睛,怎么都睡不着。他不在,我竟不习惯了。从何时起,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将他溶进自己的生活里了呢?说不清,道不明。即使他在信中写的一切安好,不必担心云云。静心细想,毕竟是战场。有战场就有刀剑,刀剑无眼,难不成,刀剑知道他是君上,便不刺吗?心里还是有些替他牵挂。就这样,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会想。渐渐的,到了下半夜,许是生物钟的缘故。我也渐渐开始困了。困到连脚上传来的些许刺痛都没有理会,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