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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江沛霖大惊道:“可怜可怜,罪过在我,你不该死!”遂将其抱回,起乳名为“怜妹子”。江家“洗女”六代,人说可能发男家,江氏嫁给曾麟书后,丈夫中了秀才,儿子官封一品,荣华已极。因此江氏家族认为,曾家的发迹靠的是江氏祖先葬的这块“仙女袒肤”地。

            江家原比曾家富裕得多。江沛霖的父亲江宏辉本是国学生,家业丰厚,颇有豪侠气概。江沛霖兄弟各分得一份不小的家业。而江沛霖“弃场屋为族之领袖”,“轻财好义,家遂中落”。江沛霖“虽然贫困不遏,其志未少损”。将女儿许给曾家后,他对女婿曾麟书寄予厚望。曾对女婿说:吾人为学,如果能不以外物移其志,不以世不录用而迁其业,持之以恒,自能成功。吾知你固能奋力而学,你的后嗣亦一定能光大吾道,努力吧!

            曾麟书十分敬佩岳丈,常携妻儿造访江家。曾国藩十岁时,还曾到外祖父门下读书(江沛霖在家设馆课徒,招收了几百人)。江沛霖家旁有一口水井,据说有一次,曾国藩跟外祖母去提水,与表弟相挤,掉进了井,幸被江沛霖救了出来。江沛霖晚年信佛,认为这是江家与曾家的祖德相报,并从外孙掉进井里险些“浸死”二字的谐音预言:外孙将来一定会成“进士”。后来曾国藩果真成了进士。道光十四年(1834年),曾国藩考中举人,曾麟书又携妻儿拜望已经八十五岁的岳丈。曾麟书让儿子曾国藩将他中举的试文拿给外公看,江沛霖细细阅读,大加赞扬,对女婿说:吾过去就知汝后代力学有大成,足以为吾道之光,这无非是其发轫耳。

            中举才仅仅是个开始。这既是肯定,又是鼓励和更高的期望。江沛霖的话,给曾麟书、曾国藩父子留下了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印象。后来曾麟书为岳丈刻写墓碑时,还满怀敬意地叙述上事,并说:“享年已八十五矣,其志之不衰如此。”

            家风的影响和作用是十分重要的。曾国藩母家对曾氏家族的影响也不可忽略。

            曾国藩的母亲江氏,拥有中国传统女性的许多优秀品德。她容貌秀丽,勤劳淑德,纺花搓线,烧茶煮饭,样样能干,并受家学影响粗识文字。当时,曾家经济尚不宽裕,江氏与曾国藩的父亲成婚后,谨守曾门家训,操持家务克勤克俭,特别是侍奉公婆十分周到。曾玉屏晚年卧病三年,她与丈夫日夜轮流守护床边,毫无怨言。江氏所生五男四女,“尺布寸缕,皆一手拮据”。曾国藩的父亲常以“人众家贫为虑”,而江氏总是“好作自强之言”相劝,或用“谐语以解劬苦”。她常对丈夫说:“吾家子女虽多,但某业读,某业耕,某业工贾。吾劳于内,诸子劳于外,岂忧贫哉?”

            曾国藩继承了母亲的性格,敢与困难周旋,有倔强之气。晚年时,曾国藩说:他们兄弟秉承母德居多,好处是天性“倔强”。“‘倔强’二字,却不可少,功业文章,皆须此二字贯注其中,皆从‘倔强’二字做出”。

            手足(1)

            曾麟书育有四女五子。曾国藩为老二,上有一姐,下有三妹四弟,因最小的妹妹早夭,实际兄弟姐妹八人。

            曾国藩在兄弟五人中居长;二弟曾国潢字澄侯,在族中大排行居四,称老四;三弟曾国华字温甫,过继给曾麟书三弟曾骥云,在族中大排行居六,称老六;四弟曾国荃字沅甫,在族中大排行居九,称老九;五弟曾国葆字季洪,后改名曾贞干,字事恒,称季弟。分别小曾国藩九岁、十一岁、十三岁、十七岁。

            对几个弟弟,曾国藩恪尽兄长之责,认为这是在尽孝道,能够教导诸弟的德业进一分,自己的“孝”就有了一分;能够教导诸弟的德业进十分,自己的“孝”就有了十分;若全不能教弟成名,自己则为大不孝了。

            曾国藩将进修德业视为教弟的根本。一次,曾国藩接得家书,知四弟、六弟未得入学,怅然之余,教导弟弟们:“科名有无迟早,总由前定,丝毫不能勉强。吾辈读书,只有两事:一者进德之事,讲求乎诚正修齐之道,以图无忝所生;一者修业之事,操习乎记诵词章之术,以图自卫其身。进德之事,难以尽言;至于修业以卫身,吾请言之。卫身莫大于谋食。农工商,劳力以求食者也;士,劳心以求食者也。故或食禄于朝,教授于乡,或为传食之客,或为入幕之宾,皆须计其所业,足以得食而无愧。科名者,食禄之阶也,亦须计吾所业,将来不至尸位素餐,而后得科名而无愧。食之得不得,穷通由天作主。予夺由人做主;业之精不精则由我做主。然吾未见业果精而终不得食者也。农果力耕,虽有饥馑,必有丰年;商果积货,虽有壅滞,必有通时;士果能精其业,安见其终不得科名哉?即终不得科名,又岂无他途可以求食者哉?然则特患业之不精耳。”

            几个弟弟道理上明白,但实际行动起来,总是差强人意。如国潢懒散,国荃浮躁,国华受不得挫折,国葆缺乏自制。对此,曾国藩谆谆教导诸弟一要“立志有恒”,一要“专心致志”。他说:“苟能奋发自立,则家塾可以读书,即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亦可读书,负薪牧豕皆可读书。苟不能奋发自立,则家塾不宜读书,即清静之场、神仙之境皆不能读书。何必择地,何必择时?但自问立志之真不真耳。”又说:“求业之精,别无他法,日专而已矣!谚曰‘艺多不养身’,谓不专也。吾掘井多而无泉可饮,不专之咎也。诸弟总须力图专业。如九弟志在习字,亦不必尽庹他业。但每日习字工夫,断不可不提起精神,随时随事,皆可触悟:四弟六弟,吾不知其心有专嗜否?若志在穷经,则须专守一经;志在作制义,则须专看一家文稿;志在作古文,则须专看一家文集。作各体诗亦然,作试帖亦然,万不可以兼营并骛,兼营则必一无所能矣。切嘱切嘱!千万千万!”

            曾国藩关心弟弟们的学业,择学择师均一一参与意见,支持弟弟们赴省城读书,并负担他们的学费。曾国藩在信中对父亲说:“四弟欲偕季弟从汪觉庵师游,六弟欲偕九弟至省城读书。男思大人家事日烦,必不能在家塾照管诸弟,且四弟天分平常,断不可一日无师,讲书改诗文,断不可一课耽搁:伏望堂大人俯从男等之请,即命四弟、季弟从觉庵师,其束脩银,男于八月付回,两弟自必加倍发奋矣。六弟实不羁之才,乡间孤陋寡闻,断不足以启其见识而坚其志向。且少年英锐之气不可久挫,六弟不得入学,既挫之矣;欲进京而男阻之,再挫之矣;若又不许肄业省城,则毋乃太挫其锐气乎?伏望堂上大人俯从男等之请,即命六弟、九弟下省读书。其费用,男于二月间付银廿两至金竺虔家。”

            几个弟弟都曾到京城曾国藩身边读书。曾国藩除身体力行,教弟读书外,又为他们捐监,创造科考的条件。但最根本的还是希望诸弟通过读书,明晓事理,修身齐家。他常与诸弟说:“吾细思凡天下官宦之家,多只一代享用便尽,其子孙始而骄佚,继而流荡,终而沟壑,能庆延一二代者鲜矣。商贾之家,勤俭者能延三四代;耕读之家,勤朴者能延五六代;孝友之家,则可以绵延十代八代。我今赖祖宗之积累,少年早达,深恐其以一身享用殆尽,故教诸弟及儿辈,但愿其为耕读孝友之家,不愿其为仕宦之家。”要求诸弟“读书不可不多,用功不可不勤,切不可时时为科第仕宦起见”,看不透这层道理,即便金榜题名高官显宦,终算不得祖父之贤肖,我家之功臣;若能看透此道理,则我钦佩之至。

            曾国藩对诸弟既严如父又慈如母,思弟念弟爱弟之情时时溢于言表。他曾说:

            “我生平于伦常中,惟兄弟一伦,抱愧尤深。盖父亲以其所知者尽以教我,而我不能以吾所知者尽教诸弟,是不孝之大者也。九弟在京年余,进益无多,每一念及,无地自容。吾每作书与诸弟。不觉其言之长,想诸弟或厌烦难看矣。然诸弟苟有长信与我,我实乐之,如获至宝。……

            兄弟和,虽穷氓小户必兴;兄弟不和,虽世家宦族必败。男深知此理,故禀堂上各位大人俯从男等兄弟之请,男之意实以和睦兄弟为第一。……

            自忆连年教弟之信不下数万字,或明责,或婉劝,或博称,或约指,知无不言,总之,尽心竭力而已。”

            曾国藩鼓励并重视诸弟对自己的批评,多次说:“诸弟远隔数千里外,必须匡我之不逮,时时寄书规我之过,务使累世积德,不自我一人而堕,庶几持盈保泰,得免速致颠危。诸弟能常进箴规,则弟即吾之良师益友也。而诸弟亦宜常存敬畏,勿谓有家人做官,则遂敢于侮人;勿谓己有文学,而遂敢于恃才傲人。常存此心,则是载福之道也”。“诸弟见我之立心制行与我所言有不符处,望时时切实箴规,至要至要”。“凡吾有过失,澄、沅、洪三弟各进箴规之言,余必力为惩改;三弟有过,亦当互相箴规而惩改之”。

            他接到曾国潢批评自己“月月书信,徒以空言责弟辈。却又不能实为好消息,令堂上阅兄之书,疑弟辈粗俗庸碌,使弟辈无地可容”的信,回信说:“甚为切当”。“兄读之不觉汗下”。又说:“信中言兄与君子讲学,恐其渐成朋党,所见甚是,然弟尽可放心。兄最怕标榜,常存暗然尚纲之意,断不至有所谓门户自表者也。”还说,信中有“弟之牢骚,非小人之热中,乃志士之惜阴”,读至此,不胜惘然,“恨不得生两翅忽飞到家,将老弟劝慰一番,纵谈数日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