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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最后,天朝的谈判官员主动屈尊去了澳门,在澳门旁边的小村子望厦村,签订了中美《望厦条约》。天朝官员的前提条件是顾盛交出国书,答应不去北京面见皇上。而在这个条约里,美国人比英国人更进一步地获得了完全的领事裁判权,从此,各通商口岸的洋人,都不再受到中国政府的司法管辖,成为了中国领土上的特权人士。

            但让天朝大员们诧异的是,法国这个对华贸易还不及英国零头、每年来华船舶还不超过十艘的国家,居然也派出了一个规模庞大的舰队前来中国谈判签约。也许是在鸦片战争后,法国人亲眼目睹了天朝官员和英国人签订条约的全过程,他们当然不想错过这次盛宴。

            被英国人教训过的天朝大员们,很难分清这些白种人的差别,他们的办法就是干脆“一视同仁”,甚至早就按照英国人的样式把条约拟好了。

            法国人显然继承了路易十六的堂皇和气派,他们的排场很大,比起美国人只有一艘军舰的“穷酸”来说,他们的表现简直就是暴发户——法国使团一共来了8艘军舰,五百多人。不过,据说他们从美国人那里学到了和天朝官员打交道的技巧,那就是要在合适的时机威胁说要去北京面圣!最后,在达到所有目的后,法国人把签约仪式搞得漂漂亮亮,然后风光回国。由此,外国传教士可以合法地来到中国传教了,而这给后来的中国外交带来了无尽的麻烦,后叙。

            《南京条约》签订后,天朝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朝了——甚至它想要平等的时候,已经是不可求了。

            帝国终于戴上了条约的枷锁,在后来的几十年里,还有很多不平等的条约在等着签字画押。

            马克思曾对晚清的中国作过这样的评论,“一个人口几乎占人类三分之一的大帝国,不顾时势,安于现状,人为地隔绝于世界并因此竭力以天朝尽善尽美的幻想自欺。这样一个帝国注定要在一场殊死的决斗中被打垮。在这场决斗中,陈腐世界的代表总是激于道义,而最现代的社会的代表却是为了获得贱买贵卖的特权。这真是任何诗人想也不敢想的一种奇异的对联式悲歌”。

            早在1861年,中国第一任驻外公使郭嵩焘就曾沉痛地说:“吾尝谓中国之于夷人,可以明目张胆与之划定章程,而中国一味怕;夷人断不可欺,而中国一味诈;中国尽多事,夷人尽强,一切以理自处,杜其横逆之萌,而不可稍撄其怒,而中国一味蛮;彼有情可以揣度,有理可以制伏,而中国一味蠢;真乃无可如何。”(《郭嵩焘日记》(一),第469页)

            “怕、诈、蛮、蠢”四个字,说尽了当时办理夷务的这些清朝官员和决策者的可悲可恨之处。盲目自大,所以使蛮,如僧格林沁之冲动蛮干;敷衍推诿,一味使诈,如叶名琛不战不守不和;落后挨打,浑身害怕,有如靖逆将军奕山让出广州;不懂规则,办事愚蠢,如耆英之黄埔、望厦的签约。

        条约中国和两种世界观(3)

            胜败本是兵家常事,但是,如果失败只产生愤怒而不是发奋,这样的失败才是真正的失败;如果失败感到耻辱而不知道耻在何处,那才是真正的耻辱。

            战争结束以后,国人应该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呢?是自我反思、自我更新,还是仅仅激于道义,痛斥那些侵略者?

            遗憾的是,国人一提到这场鸦片战争的时候,似乎还在继续“激于道义”,并继续义愤填膺,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尽善尽美的幻想”,一种“悲歌”呢。

        咸丰逃难到热河,联军火烧圆明园(1)

            热河行宫,也就是后来的承德避暑山庄,离北京大约有200多里,周围群山起伏,树木郁郁葱葱,更有热河蜿蜒流淌,山色风光,可谓是美不胜收。

            这个行宫始建于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经屡次扩建后完工于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花了近九十年的时间修建。乾隆皇帝八十大寿的时候,就在这里接见过远道而来的英国使团。清朝的皇帝们也往往把这里当成避暑的胜地,消闲度夏,但谁又曾知道,“皇帝之庄真避暑,百姓却在热河中?”(池子华:《幻灭与觉醒——咸丰十一年实纪》)

            被毁后的圆明园

            弹指一挥间,从英国人打破天朝的大门后,又近二十年过去了。在这二十年间,帝国却已经是四脚朝天,几无宁日。吝啬的道光帝在1850年撒手西去,留下的是一个偌大的烂摊子。

            咸丰本是道光帝的第四子,他承继皇位并不是一帆风顺。道光帝本来有九男十女,但很不幸的是,前面三子都在他之前先后去世。幸好1831年道光帝连得两子,即皇四子奕(即咸丰)和皇五子奕;而1833年皇六子奕(恭亲王)的出世,让道光帝很是头疼不已。

            到底该立谁为皇位的继承人呢?

            晚年的道光帝为这个事情很是犯愁。按传统,长子如无大过,应该立奕;可要说相貌和聪明程度,奕则要远胜奕。奕因为一次骑马摔成骨折,脚有点跛,但在老成稳重方面,奕又胜过奕,倒有点道光帝的风格。

            据《满清外史》上说,相比而言,道光帝还是比较喜欢奕,甚至几次把他的名字写进了立储的密匣子,但道光帝又考虑到奕是长子,又无大过,所以一直下不了决心。

            奕的师傅杜受田,对道光帝的心思非常了解。有一次,道光帝命诸子到南苑去打猎,行前杜受田悄悄地跟奕说:“阿哥到了围场,只管坐观他人骑射,千万别发一枪一矢,你手下人也不准捕一猎物。要是皇上问起来,你就说时方春和,鸟兽孕育,不忍伤生命,以干天和,且不欲以弓马之长与诸弟竞争。这样一定能讨得皇上欢心。”

            奕听后,依计行事。

            奕好表现,复命的时候捕获最多,而奕这边却一只猎物都没有,大家嘴上不说,暗地里都窃笑奕无能。道光也非常奇怪,问奕是怎么回事,于是奕就把师傅教给他的话说了一遍。道光帝听后果然大喜,说:“是真有人君之度矣。”

            最后,道光帝选择了奕作为皇位的继承人,也就是后面的咸丰。

            后人常以奕没有承继皇位而感到遗憾。以奕的能力和变通,肯定比平庸好色而短命的咸丰强很多,至少也不会有后来慈禧太后的垂帘听政把持朝政近半个世纪!而在这半个世纪里,正是中华民族最为屈辱的一段时期。

            咸丰登上皇位时,年方二十,风华正茂,但他又是一个极其不走运的皇帝,从做上皇帝开始,就没有过上一天安宁的日子。1851年,也就是咸丰元年,爆发了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席卷了整个大江南北的太平军起义,一直到他死,都没有任何平息的迹象。

            咸丰开始临政时也很想有一番作为,但后来发现天朝积弊已久,内乱外患,远非他的能力所及,后来也就心灰意冷,只顾沉湎于美酒和女色了。据说咸丰常在宫中酗酒,酒醉后经常发怒,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往往也难免皮肉之苦。

            咸丰的郁闷,可能和他身体不好有关。野史上说,咸丰患有肺痨,听人说喝鹿血既有利于肺,又可以壮阳,于是咸丰就在圆明园里养了大群的鹿,甚至逃难的时候也想把鹿带上。

            说起逃难,那是因为英法等国的修约问题所引起。《南京条约》后的第12年(1854年),英国按照约定,向清政府提出了18项修约要求,其中的头一项就是要求派公使驻京,这种严重侵犯“夷夏之防”的“无理”要求,当然遭到天朝的断然拒绝。

            但英国仍不死心,1856年又联合法国和美国提出要派遣使节驻京,并建议中国派代表分驻伦敦、巴黎和华盛顿,但再次被天朝严拒。

        咸丰逃难到热河,联军火烧圆明园(2)

            这下英国人火了。他们想起了小斯当东的话,“如果我们想获得某种结果,谈判的同时还要使用武力炫耀”。已经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尝到甜头的英国人,这次决不会善罢甘休。

            英国人这次非要让天朝彻底低下高傲的头颅不可。他们不但要派公使驻京,而且还要对“夷人”的蔑称说“不”。他们要证明的是,他们不是时代的怪物,天朝才是。

            如果把镜头倒回一个半世纪,在公使驻京的问题上,天朝的确和时代潮流格格不入了。

            从欧洲三十年战争结束后的《威斯特里发里亚和约》开始,欧洲各国互派公使已经成为通例,而1815年的维也纳会议也对外交人员的地位和权利作了详细的规定。至少在19世纪的欧洲社会里,谁也不会为互派使节这样的问题大动干戈。

            但这种在欧洲极为寻常的事情,对天朝来说却是无法接受的。

            他们想像中的互派公使是,让这些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随意觐见皇上,这不意味着高高在上的天朝从此以后就要和这些夷人平起平坐了吗!?夷夏之防断不可开!

            但英国人终归是有办法的。后来他们觅得一个借口,这就是所谓的“亚罗号事件”。

            这艘亚罗号船,船东是中国人,船长是英国人,但水手全是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