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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这种思想情绪是不健康的,怎么能对革命领导胡乱猜疑?武松赶紧作自我批评,讲政治,讲正气,讲学习。郝院长打断他的思路,和颜悦色地问:“武同志你状告谁?”武松说:“我状告西门庆,他开车撞死了我哥哥武大郎。”

            郝院长偏着头沉思一会,疑惑地问:“这个案子?我们好象已作过罚款处理。”武松说:“处理是处理了,可我有新线索,开车撞死我哥的那个西门庆,他同我嫂嫂潘金莲通奸,我怀疑那两个奸夫淫妇合伙谋害了我哥。”郝院长说:“武同志,法律讲究重证据,在这里不要随便乱说。”

            武松一甩头发,喝口茶水冷静一下,然后把从郓哥儿那里得到的情报一五一十述说了一遍,结束时发表了个严正声明:“据可靠消息,我哥死后,西门庆公开同潘金莲厮混在一起,经常有人见他们成双成对出入歌舞厅、卡拉OK包房。西门庆是开车撞死我哥的仇人,按理说我嫂嫂潘金莲对他应该恨之入骨的,可是她非但不恨,反而亲热得赛过一家人,请郝院长明鉴,利用法律的手段为武松为主。”

            郝院长白嫩的手往下做个按压动作,示意武松不要太激动,在公堂上应该肃静,她把桌上的电话拉过来,拨了个号码,不一会儿从外边进来一个人。此人叫李万传,是法院里的一个纪委干部,除日常工作,他还经常搞点第二职业,帮人打打官司啦,给人通风报个信啦,督促欠款单位还清欠款啦,诸如此类,样样都抢着做。当然做那些事是有条件的,四个字:有偿服务。因为李万传同志外快嫌得多,周围的干部群众给他取了个浑名,叫“李外赚”。

            李外赚点头哈腰,在比自己小十几岁的领导面前装孙子,脸皮比树皮还厚。郝院长说:“外赚,你去查查武大郎那个案子有没有漏判误判的地方。”李外赚说:“那个案子已经结了,是过失伤害,不是有意的。”郝院长说:“你再查查原始资料,给武同志作个详细解释,这位武同志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市委书记曾经亲自接见过他呢。”听郝院长这么说,李外赚不由朝武松脸上多瞅了几眼,爽朗地回答道:“是,领导的指示一定照办。”

            李外赚走后,法院院长郝小丽摊开双手,耸耸肩膀,做了个外国佬经常做的洋姿势,像是说哈喽,也像是表示无能为力:“对不起,武同志,我要赶客了,为提高工作效率,办公室不得留客人闲谈,这是我定的规矩,自己不能带头违反。”武松站起身说:“这个我知道,政府公务员都是很讲究工作效率的,谁说‘一杯茶一盒烟一张报纸泡一天’?完全是污辱公务员形象嘛。”说着要告辞,临走时问:“什么时候听消息?”郝院长说:“三天之后。”

            转眼间三天过去,武松再来法院,看门的老同志认识了他,知道人家是来找领导的,便没要他登记,小小地开了个后门。武松走到郝院长办公室,郝院长让他坐下,满脸严肃地说道:

            “这个案子我派人调查了,结论是不得翻案。”武松说:“人民法院应该为民作主呀。”郝院长说:“当然为人民作主,可是这案子,你说西门庆和潘金莲如何如何,那只是你个人的猜疑,中国有句老古话,捉奸捉双,捉贼见脏,杀人看伤,你没有确凿证据证实西门庆有意开车撞死你哥,又不曾现场捉得他们二人的奸,只凭几句话,怎好给人定罪?如今我们是法制社会,一切得依法办事。”

            武松辩解说:“谁也没说不依法办事,我只是说这案子需要重新调查。”郝院长眉结紧锁,为了维护政府公务员形象,她破坏了自己的淑女形象:“我不是说已经调查过了吗?调查的结论是,这案子没判错,你别再无理取闹了,这个状告到北京也不灵。”武松没想到郝院长会发火,更没想到她会把话说得这么绝,真是三日不见,如隔九秋呀。

            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武松怏怏起身,要同郝院长告辞。郝院长把武松送到门口,一直紧绷绷的脸忽然松驰开了,像阳光忽然化开了冬日的积雪,她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刚才我脾气好象有点大,一个女同志,经常会无缘无故发烦,这是生理缘故所导致的,武同志可能不太懂,请多原谅。”武松想,即使月经失调了也不该莫明其妙乱发火呀,想归想,说出的话却很柔和:“没事,我能理解郝院长的难处。”

            走出法院大门,武松照准一棵法国梧桐树狠狠踢了一脚,他娘的,公了了不了,就去找西门庆私了!这么想着,他抬腿便气冲冲地朝市一医院方向走去,武松要到西门庆的药店里,找那个新时代的流氓好好算一算帐。

            05

            药店里一个姓傅的伙计正在哼歌,近段日子他迷上小燕子赵薇,天天哼《还珠格格》中那首主题歌:“当地球停止了转动,当河水不再流……”哼着哼着,门外冲进来一条壮汉,倒把傅伙计吓了一大跳。最近清河市社会治安有点问题,银行连续发生了两起持枪抢劫案,政府提醒大家提高警惕,布下天罗地网,不让犯罪分子有任何可乘之机。傅伙计想,莫不是抢劫的吧?

            壮汉三两步已冲到柜台前,一巴掌重重拍在桌面上:“你家老板到哪去了?”傅伙计抬头一看,原来是个熟人——炊饼大王武大郎的胞弟武松,他哥哥被西门庆开车撞死了,他嫂嫂被西门庆接管了,这么一个不中用的人,在此逞什么威风?傅伙计一声冷笑:“我家老板到哪去了关你屁事?”武松本是带着满腔怒火来的,听了傅伙计这话,气得上去一把揪住对方衣领:“你要死,还是要活?”

            傅伙计还想嘴硬,劈面被武松揍了一拳,鼻血喷薄而出,像红光四射的朝霞,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说:“英雄饶命,小人只是他雇请的一个伙计,对老板的事小人一概不知。”武松说:“既然如此,你快快招来,那恶棍西门庆现在躲在哪里?”傅伙计用手一指:“方才法院的李干部来叫他,说是到狮子街大酒楼吃酒去了,小人一点不敢撒谎。”武松听了这话,才放了手,大步流星直奔狮子街大酒楼而去。

            06

            西门庆对面坐着法院干部李外赚,脸红得象块猪肝。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说些淡话,平时他们凑到一处,总爱谈论风花雪月,哪儿的小姐上档次,哪家歌舞厅新到三陪小姐特性感,等等。可这天不知为何,二人忽然关心起国家大事来,谈的是政治。先是李外赚说了一段《新四项基本原则》  :“吸烟基本靠送,  喝酒基本靠贡,  工资基本不动,  老婆基本不用。”

            西门庆听后哈哈大笑:“外赚兄呀,这不是照准了你的生活说的吗?好,我也来说一段,叫做《全国学三森》。”西门庆喝口酒,眼睛滴溜溜转动一圈,接着往下说:“高级干部学泰森,中级干部学宝森,小老百姓学繁森。”

            李外赚没听懂,问西门庆怎么解释?西门庆摇头晃脑地自鸣得意,要吊吊李外传的胃口。李外赚急了,连声催促,西门庆这才说道:“泰森,那个特爱强奸的美国佬,搞拳击的;宝森,王宝森也;繁森就不用说了,是那个姓孔的傻瓜。  ”李外赚拍着桌子大声赞道:“好,真形象,入木三分。”西门庆说:“还有一段,叫《新四化》:老干部等火化,新干部在腐化,农民离村自由化,工人阶级没钱化。”李外传没听完,笑得一口酒水喷出来,溅得满地都是,连忙拿餐巾纸擦拭,一边说:“不能讲了,再讲下去只怕要死人了。”西门庆问:“何以要死人?”李外赚说:“笑死人呀。”

            二人说笑了一阵,才慢慢把话转上正题。西门庆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情况怎么样?”李外赚说:“放心吧,红包我早送到郝院长手上了,她开始还推辞,我说出你岳父吴千户的名字,她才算答应收了。我还当她新上任,是个清廉干部呢,原来全都是一路的。”西门庆问:“那个武二郎这几天没继续闹?”李外赚说:“怎么没闹,今天上午还到法院去了,被郝院长批评了一顿,才灰溜溜出来。”西门庆仍有些不放心,向李外赚敬一杯酒,笑着说:“这事全拜托哥们了,万一有什么闪失,我找你算帐。”李外赚一拍胸脯:“有问题尽管找我算帐,哥们办事你还不放心?”

            西门庆多喝了几杯啤酒,膀胱胀得难受,起身要上卫生间。绕过几张桌子,感觉到步子有些踉跄,西门庆扶着窗子旁边的一堵墙壁,喘了口气,顺势伸头朝窗外一看,猛一下惊呆了:

            酒楼下边的大街上,武松铁青着脸,正怒气冲冲朝这边走来。此时酒已醒了七分,隐隐意识到情况不妙,看武松那个凶猛模样,莫非是来拼命的不成?得赶紧先找地方躲一躲。这么想着,西门庆顾不得膀胱胀痛,也顾不得叫李外赚,悄没声儿地打后门溜掉了。

            楼下闯来的那条汉子果然是武松,他拉住一个服务员便问:“西门庆在那间包房?”服务员摇头说不认识,另一个领班小姐赶忙上来笑着说:“先生,他在楼上二号包间。”武松一团旋风般冲上酒楼,二号包间上用隶书写着“风月阁”三字,武松骂道:“什么鸟风月,都死人了,还在风月快活!”一脚踢去,那门应声开了,李外赚吓得一下跳起来,大声骂道:“哪个王八羔子,把老子心脏病吓发了,找他赔偿精神损失费!”

            等他看清楚是武松时,李外赚脸上露出一丝叽讽的笑容:“嘿嘿,是武同志呀,我当是谁在演《水浒传》中的武打戏呢,人家那个武松才是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