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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干我们这一行的,应该善于与人打交道,不管怎么样,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这位香港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也能帮上我的忙。

            我把他带到了我自己喜欢去喝酒的那家上海人开的酒店。在周围多名陪酒小姐的簇拥当中,他一边喝酒,一边与她们打情骂俏。小姐们教他某些下流词汇的普通话发音,他像模像样地模仿,然后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后,他小声提出想单独跟我谈点事。我叫小姐们回避到一边,他开始严肃起来,盯着我的眼睛开始发问:  “你在歌舞伎町做了有多少年了?”

            “已经快九年了。”

            “哎呀!时间还不短啊!怎么样,钱挣得还可以吧?”

            “还可以吧!不算坏。”

            “不算坏指多少钱?”

            他像个审问嫌疑人的警察那样紧紧追问道。

            “要说的话,和日本的公司职员的平均月收入差不多吧!”我必须有点保守。

            “平均收入到底是多少钱呢?”

            “具体数字请允许我保密,行吗?”

            他的问话方式虽然很和气,但却让我感到了一种压力。看来,他确实不单单是个有钱人,没错!他一定是黑社会中人。

            

        第十三章  风尘劫(3)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想另外问你一件事,你和日本的黑社会组织有交情吗?”

            我开始吹牛:“当然,歌舞伎町里的黑社会组织我都挺熟的。你想,我每天在歌舞伎町的大街上站着都这么长时间了,和他们没有特殊的关系,能干到现在吗?我和他们的大人物都有私交。”

            “嗬!还挺牛的,有本事!看来,你在里面挺有路子的了?”他盯着我的眼睛问。

            “啊!路子多少还是有点的。”

            “我想,你也不可能一直都站在大街上靠拉客人生活,赚大钱的机会和方法可是很多,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就挣到很多钱,何况我一看就知道你这小子挺机灵的。怎么样,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干?”

            接下来,他才亮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原来,他是一个专门运送偷渡客的蛇头。

            我详细问他的姓名,他有些神秘地说:  “就叫我安迪好了!”

            黑道上的人,一般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真名告知别人的。

            安迪告诉我,他就是专门组织人从中国偷渡到日本、美国的黑社会组织的成员,为了将买卖做得更大,他这次就是专程来日本,想与日本的黑社会联手。

            “上陆时的接应由日本的黑社会组织来安排,你可以做我们与日本黑社会之间的联络员,报酬会给你很高的。”他的眼神流露出强烈的渴望和恳切的成分。

            原来,他是想拉我当他们在日本的联络员。我当即拒绝了他;“对不起,这个我可做不来。我的胆子太小,经不起大风浪。”

            安迪干笑了两声,没有再勉强我什么。我们在街头分手了。从此,他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到现在为止,我不知已经遇到过多少次这种情况了。那些蛇头们非常需要懂日语又能帮他们做事的中国人与日本黑社会组织接头、传递消息。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为钱所困的中国生当中,愿意为蛇头的偷渡活动充当中间联络员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刚来日本时或许都是挺不错的留学生,但是很快就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最后终于走上这条不劳而获的路。而我,还算是成功地控制了自己。虽然我所做的事和色情业紧密相连,但这毕竟是在日本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我告诫自己的是,我有所为也有所不为。尽管有些行业的利润惊人,像这些蛇头几趟下来就能赚个上亿日元,但我宁愿靠自己站在街上努力引导路过的游客来获取报酬。

            话说回来,那时我招聘引路人时,也不会考虑用这些偷渡者以及“黑”下来的非正式身份的留学生。在招聘广告发出以后,三天之内,我和托尼面试了二十来个应募者。其中,我只选中了一个叫杜伟的男孩子。他是东北吉林人,来日本留学半年多,一直在兼职做清洁员。我看好他的外表的忠厚,尽管托尼在私下里对我表示他可能有点木讷,不一定适合干这行,但我在陈海波的事件之后,决定把一个人的忠诚老实与否当做最重要的考量。杜伟就给我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至于他的能力,可以在实践中锻炼。我相信只要他肯努力,歌舞伎町引路人的工作还是很容易上手的。

            第一个星期,杜伟的收入不大好,只有两万多,我从自己的钱包里给他掏了五万,因为那几天天气不好,客人较少。此外,对于以前连歌舞伎町都没怎么来过的他来说,最初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看着这个年轻人,我总会想起自己初来乍到的样子,那时的我对周遭充满了同样的好奇和困惑。杜伟还是个懂礼貌的青年,对我和托尼都很尊敬。到了第一个月底,他的成绩渐渐好了起来,连起初对他不那么信任的托尼也夸奖他了。更有意思的是,杜伟年轻帅气,也得到了几位老板娘的青睐,或许是因为那些在风尘中经历多年的中年女人,对他这个单纯的小伙子格外喜欢吧。

            有一天,杜伟带着两个客人去了一家酒店之后,走到我身边,有些局促地说:  “李哥,刚才他们店的老板娘找我谈,让我去她店里帮忙。”

            “哦?怎么说?”

            “说一个月给我三十万,只是调调酒。”

            “那不是挺好?”我笑着说。

            他的脸红了:“我不会去的。”

            “哈哈。怕什么?她又不会吃了你?”

            “我觉得现在这样不错。真的。李哥。”

            “那就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一个月后,杜伟的生意越做越好。凭着他的一脸诚恳和善良,许多外国游客都很乐意经他引导,到想去的店里消费。他的收入也一下子猛涨起来。

            突然,有一天铃木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恶声恶气地说:“李,你怎么管教你那个小伙子的?居然让他搞我们头子的女儿?!”

            “什么事?哪个小伙子?什么女儿?”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来,杜伟在歌舞伎町导游期间,结识了到这边来做社会调查的山口组一个小头目的女儿。那女孩儿在东京大学就读社会学,想做一个歌舞伎町外国人生活状况的调查,居然自己大着胆子就摸了进来,刚好遇上了在街头做导游的杜伟。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她故意的,居然就找上了杜伟,让他帮忙给介绍歌舞伎町的情况。刚开始的时候,杜伟还一直防着她,可是,两个人在歌舞伎町里到处闲逛,日久生情,居然有了瓜葛。这事被那个小头目知道了,当即将女儿幽禁在家,而且,也给杜伟发出威胁。可是,杜伟居然是个直性子,似乎想模仿电影电视里那种英雄救美的故事,拼死也不愿意放弃那个日本女孩。结果,铃木也被动用起来,把消息传到我这儿,可能是真要动手了。

            怪不得那段时间,我觉得杜伟有点魂不守舍的,原来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于是,我慌忙向铃木赔不是,说:“请您一定跟他们说,杜伟只是一时糊涂,我会让他忘了这件事的。有时间我请您吃顿饭。最近可是一直特别受您的照顾啊!”

            铃木的声音多少变得婉转了一些,他几乎用命令的口气说:“李君,你马上让那小子乖一点,不然事情会变成什么样,我可没数。”

            我低声下气地放下电话,慌忙拨了杜伟的手机,把他召到身边来。

            杜伟接电话时声音就有点含糊,我当时还没在意。等他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着实吃了一惊。原来面目清秀、人高马大的他居然一副萎缩的模样,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

            “你怎么了?要紧吗?”

            他无言地摇了摇头,抹了一把唇边的淤血。

            原来今天他在街头导游的时候,不知哪里钻出一群人,揪起他的衣领子就打,嘴里边还骂咧咧地叫着:“看你小子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幸亏旁边酒店的老板娘暗地里叫了警察,那群人见警察来了,才匆匆散去。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打成怎样呢。

            “你知道是谁干的?”我试探地问他。

            他点了点头,嘴里用中国话骂了一句:“操他狗日的!”

            “是你惹上人家了吧?”我盯视着他的眼睛。

            想不到他也用直愣愣的眼神盯着我。

            我不动声色,继续盯着他看:“你要知道,这是日本人的地盘!”

            他的眼神渐渐地缓和下来,眼睛斜觑着路边的招贴画,那招贴画上,一个拄着绅士棍、戴着绅士帽、留着小胡子的日本男人正笑容可掬地招手欢迎着迎面而来的游客。杜伟唉了一声,说:“李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劝勉他说:“女人还会有的。可你命就这么一条。歌舞伎町就是这么个地方。”

            他点了点头:“谢谢你,李哥。”

            “要紧吗?”我指指他身上的伤。

            “没事!”他爽快地说,勉强露出一个笑脸。

            经过这件事情以后,杜伟慢慢变得成熟起来。我后来约铃木和他一起出来吃了顿饭,算是把这个事情给抹了过去。杜伟也因此特别感激我,跟我的关系又重新近起来。

            

        第十四章  这里是江湖(1)

            被金融风暴困扰的东南亚翻过了1997年的一页,1998年会是怎样的一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