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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经济萧条使得整个日本的消费市场都很低迷,它也像一片乌云那样笼罩在歌舞伎町上空。许多日本人经营的酒店不管规模大小,相继倒闭。而中国人开的酒店却急速取而代之,数量越来越多。在布满大大小小酒店的区役所大街上,直到90年代中期,还是中国人、韩国人、日本人的酒店相互抗衡的状态,但到了1998年,中国人开的酒店就已经几乎完全取代了其他的竞争对手。与此同时,中国的按摩店也开始呈现燎原之势。在这之前占据主流的韩国按摩店虽然风靡一时,但很快就被中国店压了下去。

            新宿歌舞伎町历来是寸土寸金,纵然经济不景气,地价房租也没有大幅的滑落。那些在这里开店的中国人除了一些老板娘身后有日本富翁支撑以外,其他人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呢?

            只要是个有十几平方米的店面,每个月也要五六十万的房租,地点好的更贵些,而且在签约之前要缴纳十个月房租的押金,还不包括白给房东的礼金和给商的手续费,这些加在一起,没有七八百万根本就不要想开张,更何况还有、进货等费用。一家店开下来,一千万日元的投入也算平常。而一个中国生来说,就算从十年前开始打工,只要他的工作是合法的,扣除学费和生活费之外,要想攒下这么多钱恐怕只能在梦里实现。这当然不是说中国人没有能在日本成功创业的,相反,此类例子也为数不少——有些头脑聪明或学有专长的人开办了自己的公司,或者做贸易,或者搞技术,取得了事业的飞速发展——但是这些精英人物却是不会来歌舞伎町开酒店或按摩店的。所以,中国人的这一轮抢滩歌舞伎町的强猛攻势,连日本社会也感到惊奇。

            事实上,在歌舞伎町能够如此财大气粗,投资千万还腰缠万贯的,绝大多数是通过伪造电话卡、赌博游戏作弊等违法行业积累了第一桶金,就像当年的范勇和陈海波那样,每个月的收入多则千万,少则百余万。到了90年代后期,日本对于公用电话和赌博游戏厅加强了防范措施,他们基本上难以做钻空子的违法牟取行当,他们不得不寻找新的财源,以免坐吃山空,于是纷纷把眼光投向了色情业。

            中国人开办的色情业越来越兴盛,我们的生意也就好做了些。而且,即使是在经济低迷的环境下,人们在色情业上寻求心理慰藉的需要更强,这也为我们的“导游”生意带来了商机。不过,歌舞伎町的街头,又出现了新的敌情。

            黑人,作为一个新生的皮条客势力,开始冲击我们的生意。

            黑人皮条客最初出现时,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毕竟东京是个国际都市,聚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最初,当看到几个黑人在歌舞伎町晃荡,还以为他们也是游客。很快,我发现他们从事的工作似乎和我一样。我想上前探听他们的底细,但他们对我提防,并没有把我当做客人。我一转念,才明白我的着装过于正规,人家一看就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所以他们才对我不感兴趣。接下来,我发现他们完全没有固定的活动范围,随心所欲,似乎不受歌舞伎町的行业规则的行事。托尼和杜伟也发现了这个现象,托尼敏感地说:“这帮家伙会影响我们的生意的。”我也有一些担忧。

            我知道了黑人们为之拉客的两三家酒吧,好像都刚刚开业不久,从外观风格上看完全是欧美气派,从招牌到价目表全是英语。俗话说,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得先弄明白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于是,我从曾经登过广告的某报社请来了一位懂英语的编辑。我对他说要请他帮忙翻译材料,约他在新宿见了面,随后进一步说明了我的想法:由他作为客人进到店里了解一下详情。这位书生气十足的男人有些犹豫,他真是个老实人,从未来过歌舞伎町。可是,我知道他在英国留过学,也去过美国等不少国家。在我的恳求下,他答应去试试。

            在朝一个膀大腰圆的黑人走去之前,他对我说:“我要是遇到麻烦,马上给你打电话,你帮我报警,一定啊!”神情很恳切。

            “你放心吧。”我安慰和鼓励并用。

            果然,那个黑人向他发出了邀请,他跟着黑人朝一间酒吧走去,还回头望了我一眼。

            我在酒吧外面抽着烟,等待他的消息。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他就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看见我如同见到了亲人。我急忙带他来到“上高地”。

            他的脸上还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尴尬。

            据他说,这种酒吧在英国叫做“无上装酒吧”,里面有类似脱衣舞场的舞台,只穿一条T型短裤的白种女人赤裸上身在舞台上跳钢管秀。如果客人看中哪个,付一千日元的小费就可以让她到自己的身边来跳,也可以用手抚摸她的上半身。但他告诉我,那些黑人说只要他再付八千日元,就可以把女人带到旁边的单间。

            

        第十四章  这里是江湖(2)

            “他们是哪个国家的?”

            他不愧是读书人,有板有眼地说道:“那些黑人说是美国人,但我听出他们的英语其实并不流利,应该是来自非洲某些国家的。里面的女人也自称是来自英国、澳大利亚什么的,可是东欧口音特别重,有的则是拉丁美洲的口音。”

            “太感谢你了。”我欠身向他致意,付给了他一万日元的报酬。当然,他在酒吧的花销都由我来承担。

            最重要的是,我现在知道了那些黑人和酒吧是怎么回事。我头脑中的歌舞伎町就像一部词典,现在遇到了几个新词,就必须要把它们储存进去。但那时我还没有想到我会跟这些黑人直接起冲突。

            1998年的春天,东京下起了霏霏的细雨。这天,我刚刚和三名中国客人说好带他们去看脱衣舞,一个穿着白衬衣的黑人就跑过来用英语说“要不要漂亮的女孩”,三个客人中有一个听懂了,便流露出想去的神情。我狠狠地瞪了这个黑人一眼,大声用日语说道:“这是我的客人!你懂不懂规矩?”没想到他根本看都不看我,依旧露出白得吓人的牙齿,笑嘻嘻地说:“也可以看女孩跳舞,很便宜。”

            客人中有一个动了心,但其他两个却比较冷淡。一位说:“你问问那些女的是不是日本人?”会英语的便问黑人。黑人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NO!NO!”我听到他嘴里蹦出一串国家的名字,什么法国、美国、之类的。客人中为首的发了话:“走吧,走吧。我们来的是日本,当然要看日本妹。那些美国妞,我们早看过了。”还是跟着我走了。

            按照歌舞伎町不成文的行规,在我和客人商谈好了一起走向某家店的过程中,其他的皮条客是不能上前搅局的。日本黑社会也好,韩国人和中国人也好,只要在这里混,就要遵守行规。当托尼和杜伟也遇到了被黑人半路杀出的事情之后,我想我应该和铃木说一下这种情况了。

            但还没等我说,日本人皮条客也和黑人发生了冲突。在一番街的小广场上,正值华灯初上,两名黑人和两个日本人皮条客厮打在一起。我听见叫骂时就跑了过去,站在旁边观望。没两个回合,两个日本年轻人就被打倒在地。无论身材还是打架的本事,他们都和黑人差得太多。紧接着,日本皮条客的同伙纷纷赶来助战,变成了七八个人打两个,但黑人仍然游刃有余。只要胳膊一抡,就把小日本摔个趔趄;拳头一打谁,就让他当即摔倒。如果日本皮条客不抄家伙的话,估计再来四五个也不是对手。

            正在这时,警察吹响了哨子。看到这幅情景,两个警察掏出了枪,喊道“STOP!”黑人住了手,但日本皮条客以为本国人来了,便不肯善罢甘休,终于跳上去打了黑人一拳。黑人立即毛了,马上重新开战。警察们手忙脚乱,几乎要朝天鸣枪了,费尽气力才控制住局势。

            两名黑人被警察带走了。我和后来赶到的托尼、杜伟看得意犹未尽,心想这下黑人终于要收敛一下了,便决定去“上高地”吃点东西。

            这段时间,杜伟被一个东北女孩绊上了。那女孩也是先在日本读语言,后来在歌舞伎町当陪酒,日子长了,签证过期,就“黑”了下来。因为是老乡,女孩在情感上就显得特别依赖杜伟,居然情愿为了他放弃赚钱的机会,准备回家过好日子。杜伟跟我说过这件事,但是,他觉得现在是在我这边帮忙,而且又面临黑人的威胁,所以,他特别放心不下。我跟他说,既然这个女孩子认的是感情,而不是金钱,已经算是歌舞伎町的一朵奇葩了,要是当初我的女朋友有这种想法,我在情感上也不会这么波折了。所以,虽然我也舍不得放走杜伟,但是还是劝他要珍惜对方。

            我们正谈论着杜伟的事,没想到一抬头,竟看到那两个黑人晃里晃荡地走进来,居然就坐在了我们旁边。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看他们的样子,得意洋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问其中一个:“你们不是被警察带走了么?没事了?”

            那家伙哈哈大笑,拍着胸脯对我说:“警察?那帮浑蛋敢把我怎么样?我老婆是日本人!”

            我们三人对视了一眼,调侃地笑了笑。

            这些黑人确实大多来自非洲,他们的妻子也果真是日本人。一种说法是,日本女孩子普遍比较风骚,喜欢精力旺盛的黑人,而黑人们野兽一般的外表也令她们觉得很酷。所以,黑人在日本不但没有受到歧视,反而容易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