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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死亡医生从一只金匣子里掏出一根香烟,他点烟时转过身挡着风。这根烟的烟蒂是红的,比101牌的香烟还要长,烟纸上画有一只金色的龙,“当你朝下看时,我从你放在衣服口袋的那本绝妙的书的书页之间溜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还能够这样。”

            “哦,是的。我会常常来的。”

            “兰塞姆船长已经在这里了。他要杀死你。”

            死亡医生笑着摇摇头:“难说。你看,塔克曼,兰塞姆和我有点像摔跤的对手。在种种借口之下,我们一而再地上台表演——但只在聚光灯下表演。”他把香烟轻轻一弹,弹到围栏下,而你的眼睛有一阵就跟着那明亮的火星弹出和掉下,然后消失在水中。当你回头看时,死亡医生已经走了,而你觉得真冷。你回到餐馆,在现金出纳机旁边拿了一块免费的薄荷糖,然后又坐回到梅姨妈的边上,正好赶上吃椰子激凌馅饼和热巧克力。

            梅姨妈退出了大人们的长谈,问道:“你刚才是和谁在说话,塔基?”

            “一个人。”

            在车里,妈妈坐在靠近布莱克医生的位置上,朱莉姑姑只能坐在她的另一边而让梅姨妈坐在她座位的边上,她的头处在她们中间,以方便她们说话。外面灰蒙蒙的而且很冷。你在想,到家还要多久啊,就把书拿了出来。

            兰塞姆听见他们过来的声音。他让自己横躺下来,顶着牢房门边的墙。他知道除了那扇铁门外,这里没有办法出去。

            在过去的四小时,他试了这个用石头砌的房间的每一个表面,以探索一个可能的出口。地板、墙和天花板都是用巨大的石块砌成的;没有窗户的牢固的金属门外面反锁着。

            更近了。他捏紧了拳头,身上的每块肌肉都紧张起来。

            又近了一些。沉重的脚步声停止了。一阵哗啦的钥匙声,房门突然打开了。他像雷电一般冲向出口。一张可憎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用右拳朝它打了过去,把那个笨拙的半人半兽的凶家伙打得趴在地上。两条毛茸茸的胳膊从他后面钳住了他,但他挣脱了,几拳把那怪物打翻在地。前面的走廊在黄昏的余辉下隐约可见,他拼尽全力跑过走廊。接着,他觉得一片黑暗J

            当他恢复知觉后发现自己被直挺挺地绑在一间房间的墙上。房间很亮,有点像手术间,又有点像化学实验室。他的眼睛正前方竖着一个很大的物体,他明白这一定是一张手术台。手术台上盖着一张床单,上面毫无疑问躺着一个人。

            他还来不及判断一下形势死亡医生就进来了。他不再穿兰塞姆上次看见他时穿的考究的晚礼服了,他穿的是手术服。在他身后是一拐一拐的丑陋的佝偻,手中拿着一托盘的手术器械。

            “啊!”看见他的俘虏有了知觉,死亡医生大步迈过房间举起一只手,那架势像是要打他的脸,不过看到兰塞姆没有畏缩,他放下了手,狞笑着说:“我亲爱的船长!我发现您又和我们在一起了。”

            “我以为我已经从你这里逃脱了。”兰塞姆平静地说:“不介意告诉我是怎么抓住我的吧?”

            “用一根球棍,我的奴隶们是这样报告的。我的狒狒用这种棍子很在行。不过您难道不想问问,这张我为您准备的可爱的小床是做什么用的吗?”

            “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不过你还是觉得好奇。”死亡医生狞笑着说,“我就不和你卖关子了。现在还没有轮到你,船长。在此之前我要向你展示一下我的技术。我并不经常有真正懂行的观众的。”他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掀掉了盖在手术台人体上的床单。

            兰塞姆简直不相信他的眼睛。躺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没有知觉的姑娘,她的皮肤像丝绸一样嫩白,而她的头发仿佛晨雾中的太阳。

            “您开始感兴趣了,这一点我看出来了。”死亡医生挖苦地说,“而且你认为她很美。相信我说的话,当我完成我的手术后,如果她把她的不能叫作脸的东西转向你的话,你会尖叫着逃走的。自从我来到这个岛之后,这个女人成了我的不可宽恕的敌人。现在轮到我来——”他在句子中间停住了,用一种狡猾而得意的表情看着兰塞姆,“我们可以这样说吧,轮到我来展示一下你自己的命运了。”

            当死亡医生说话时;他的驼背助手在准备皮下注射器。兰塞姆看见针头扎进了姑娘的几乎半透明的胴体,针筒里的液体——从它的颜色看这种液体乃是滥用医学技术的产物——进入了她的血管。神志仍然模糊的姑娘此时“哟”地叫了一声,在兰塞姆看来,她的睡着的脸顿时蒙上了一层阴云,仿佛她开始了一场恶梦。丑陋的佝偻粗暴地将她翻过身背朝下,用把兰塞姆绑在墙上的同样的皮带把她绑在手术台上。

            “你在看什么书,塔基?”梅姨妈问。

            “没有什么:”他合上书。

            “你不该在车里看书。这对你的眼睛不好。”

            布莱克医生回头看了一会,接着问妈妈,“你有没有为这个小家伙准备一件衣服呢?”

            “为塔基?”母亲摇了摇头,这一来她那漂亮的头发即使在车内阴暗的灯光下也闪起了亮光,“不,什么也没有准备。举行仪式时他早该睡了。”

            “不过无论如何你应该让他见见客人们,芭巴拉。男孩子都不应该错过这样的机会。”

            接着轿车奔驰在离开移居者之岛的公路上。很快你就在家里了。

            兰塞姆看着那个丑陋的家伙朝自己走来。它的巨大的牙齿的确十分可怕,虽然别的一些狒狒的牙齿会更大。在一只手上他抓着一把沉重而锋利的大砍刀。

            有一阵他以为它是要砍向没有知觉的姑娘,可是它却从她身边绕过来,站在了兰塞姆自己的面前,眼睛却看也没有看兰塞姆。

            接着,以一个突如其来的可怕动作,它突然把那张可憎的脸压在他被绑住的右手上,同时这个畜生的扭曲的身体发出一阵巨大的、颤抖的喘气声。

            兰塞姆等着,紧张极了。

            又发出了深重的吸气声,几乎像是抽泣。接着这个畜生站了起来,看着兰塞姆的脸,却回避着他的目光。从这个畜生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仿佛十分熟悉的悲嗥。

            “把我松开。”兰塞姆命令道。

            “是的,我这就来。是的,主人。”它那奇扁的大脑袋上下不停地点着。锋利的大砍刀一下又一下砍着捆绑住兰塞姆的皮带。兰塞姆一被解脱出来,立即从那畜生顺从的手里接过砍刀,把绑在手术台上的姑娘解脱了出来。她在他的臂膀上显得很轻,他站着看着她那张安详的脸。

            “快一点,主人。”那畜生拉着他的衣袖,“布鲁诺知道一个出口。跟布鲁诺走。”

            一段隐蔽的台阶通向一条长而狭窄的走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人使用这条路,”那畜生用粗哑的声音说,“他们找不到我们在这里。”

            “你为什么救我?”兰塞姆问。

            一阵沉默,接着这个庞大而畸形的怪物带着惭愧的口气说,“你身上的气味是好人。而布鲁诺恨死亡医生。”

            兰塞姆的推测得到了证实。他平缓地问道,“在死亡医生给你动手术前,你是一条狗,对不对,布鲁诺?”

            “是的。”那畜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豪,“一条圣比纳德救护犬。我看到过照片。”

            “死亡医生把他卑鄙的行为用在这样一条高尚的动物上,他真是太缺德了,”兰塞姆想着就说了出来,“狗在判断人性上真是太精明了,而那些坏蛋们在作出最后决定时总是极其愚蠢的。”

            这个狗形人出其不意地在他前面停住了,使得兰塞姆也停了下来。那巨大的脑袋有一阵就俯在姑娘身上,接着发出了一声勉强能听到的嗥叫,“主人,你说了我很有判别力。那么我告诉你,布鲁诺不喜欢这个死亡医生称作‘长眼睛的塔拉,的女人。”

            你把翻开的书内页朝下放在枕头上。你跳下床,双手抱住胸膛,光着脚板在房间乱跑。绝妙!真是太妙了!

            不过今晚不再看了。留着它,留着它。关上灯,在可爱的黑暗里将书恭敬地放在床下,把儿童拼板玩具和游戏牌盒推到了一边。明天还有更多精彩的东西,你在急不可耐地等待着明天。你躺在床上,把手垫在头下抱着下巴。当你闭上眼睛时,你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海岛,岛上的树林在海风中来回摇摆;死亡医生的城堡在炎热的天空中显得庞大、冷酷和阴暗。

            整座房子很平静,只有风和外面的大西洋发出熟悉的声音。在楼下,母亲正和梅姨妈和朱莉姑姑说话。你睡着了。

            你醒了过来!听!很晚了,这是深夜了,是一个你几平忘记的奇怪的时间。听!

            如此地安静,简直使你觉得疼痛。有东西。有东西。听!

            在台阶上。

            你爬下床,找到了你的手电筒。并不是因为你很勇敢,而是因为你受不了在黑暗中等待。

            门外那个狭小、寒冷的楼梯井上根本没有东西。二楼的大门厅上也没有东西。你把手电很快地从一头照到另一头。朱莉姑姑正在打鼾,但这声音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你对此早已知道:只有朱莉姑姑睡觉时是从鼻孔呼吸的,声响还很大。

            上来的楼梯上没有东西。

            你回到你的房间,关灭手电,上了床。当你快要睡着时在地板上有一种硬爪抓挠的声音,同时一只粗糙的舌头碰到了你的指尖,“别害怕,主人,是我,布鲁诺。”你摸到了它就躺在你的床旁边,身体散发着它固有的热气和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