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赵灵珠仍是吃了一些素菜便停箸,复又将面蒙起来,鲁达与那少年这才专心吃饭,但见萧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都是一脸的馋样。

        萧峰记得鲁达也爱喝酒,便将酒袋递了过去,鲁达也不客气,接过来,倒了一碗,捧着“咕咕”地大喝,喝完又倒一碗,却是推到那少年面前,说道:“来,二兄弟,师叔祖的酒比庙会的好多了!”

        那少年看了萧峰一眼,见萧峰也是微笑着看着自己,似是鼓励自己,便就捧起碗来,也是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萧峰见他年纪小小,相貌端方,与鲁达的粗犷不同,竟亦有此气概,更是喜欢,待他喝完,便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连忙说道:“回师叔祖话,俺是清河人氏,姓武,单名一个松字,家里排行老二,人家就叫俺武二,爹娘在俺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俺哥卖烧饼拉扯大俺的。俺兄弟自小就被人家欺负,都是俺哥保护俺,所以俺就想来少林学好本事,以后好保护俺哥。”

        萧峰只问他叫什么名字,但他听过鲁达说萧峰如何如何厉害,早就心中仰慕,今天见了,真个是神威无比,便一股脑地将自己的事说了出来。萧峰听得武松学武是要保护自己的大哥,不由得暗暗点头,更是添了一份好感,赵灵珠也柔声赞道:“你这孩子真好。”

        这边鲁达却似有点不愿意,喃喃说道:“那俺就不好了?”

        赵灵珠哪里想到鲁达会这么说?真个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又轻轻打了他脑袋一下,说:“你不气我就好!”

        鲁达只觉这一下轻打比赞上一万句都舒服,便又装了一下怪相,萧峰见赵灵珠母性竟如此强,日后必是个好母亲,更觉苍天待己不薄。

        武松吃饱饭,便提着果篮回寺去了,萧峰见再无他人在旁,便问鲁达因何得罪了梅剑四姊妹,鲁达依实说了,萧峰尚未说什么,赵灵珠已教训起鲁达来:“你这孩子,真是莽撞!

        大白天的说别人是鬼,别人当然会生气嘛;就算真的是鬼怪,又没有犯你,你让一下不就没事了?“

        鲁达低着头,也不再说什么,赵灵珠以为他被自己教训了心里不痛快,便柔声道:“好了,我说话是重了些,你别怪我,啊?”

        哪想鲁达竟摇头道:“俺不是不高兴啊,俺娘死得早,俺也没这样被教过,什么都不太懂,所以才闯祸的,俺以后会记住的了。”

        萧峰在旁看着,见赵灵珠并没有因为梅剑四姊妹称自己为妖女,又想杀自己而心生怨恨,暗暗惊奇:我还道灵珠既是苗王之女,又不大懂中原礼数,必然会刁蛮成性,却原来这么识大体!

        萧峰心想这么一番变故,今晚可不宜再潜入少林,待与梅剑四姊妹误会消解,再同去正式拜访便是。

        鲁达晚上却未就寝,仍在屋外练功,萧峰见他勤奋,便又上去再指点了一番,鲁达见师叔祖又有指点,更不肯松懈。

        回到屋中,正要看看赵灵珠是否已经就寝,却见赵灵珠在床头就着油灯在把玩着什么,便走过去看个究竟,赵灵珠却转过头来,举起那样物事,说道:“峰哥你看!”

        萧峰一看,原来却是那养父为自己雕的木虎,即便愣了一下,问道:“灵珠你怎么还在玩这个啊?该是休息了。”

        赵灵珠靠上萧峰肩膀,将那木虎捧在掌心,轻轻抚摸着,说:“我知道,这是峰哥你的。”

        萧峰又是一愣:“你怎么知道?”

        赵灵珠举着那木虎,作飞翔状,说道:“还会是别人的吗?”

        萧峰心中一阵激动,搂住赵灵珠纤腰,说:“是啊,这是我养父给我的第一件玩具,灵珠你喜欢就拿去吧。”

        赵灵珠点点头,说道:“嗯,我要留着它,给我们的孩子做第一件玩具。”

        萧峰想不到她会如此说,手臂受得更紧,将赵灵珠抱上身来,彼此四目凝望,只觉情意绵绵,这一刻萧峰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若非鲁达在附近,我就在这家中与灵珠做了夫妻好了。

        翌日,萧峰带着赵灵珠,下山去汴京,心想道济大师的朋友到底是何样人物?却与这一小葫芦水有什么关系?那可指点自己的高人又在哪里可寻?难道还有人可以及得上道济大师的神通广大?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且先按纸条上地址寻访,再作打算。

        到了汴京,只见城门口人头涌涌,热闹非常,却原来是这几天适逢相国寺庙会之期,附近地方的人都赶来凑热闹,办货做生意,那守城门的官兵哪肯放过这抽油水的好机会?每个进城的人按人头、所带货物交纳进城税,轮到萧峰二人,那城门官见他服饰上等,又骑着高头大马,贪心暗生,所索钱银也远比别人多了好几倍。

        萧峰生平最恨这等欺压平民的狗官,但身有急事,不欲纠缠,便扔下一锭十两银,正要进城而去,不想那城门官穷心未尽,色心又起,早见了赵灵珠身段美妙,又以为萧峰好中看不中用,软弱可欺负,竟不知死活地叫道:“慢着,你这女人竟敢蒙着面进京城?快将纱巾解了,本官要查验查验!”

        因着天气渐近入冬,萧峰早就为赵灵珠添了几套衣服,都是颜色鲜艳,这时两人共骑一鞍,在人群中仍是极为显眼,四周人群见那城门官如此行为,均知其立心不良,纷纷出声斥责,一时间城门口喧声冲天。

        那城门官自恃手下有几个兵,哪里将平民百姓看在眼里?一边令手下士兵推开围观人群,一边又走过来要拉赵灵珠下马,忽然间浑身一个哆唆,似被冰水兜头浇下,却是萧峰怒目瞪视,那城门官感到自己是只在狮子鼻下的兔子,竟连手指头都不能再动一下。

        那城门官手下几个士兵,见长官呆在那里动也不动,不知就里,还道是被萧峰出手伤了,正要发难,不想被萧峰目光一扫过,也都心胆俱寒,不敢妄动。

        那围观人群见此情形,都不禁住声偃息,只觉萧峰神威凛凛,突然一队官兵自城内走来,却是城楼上守将听到城门喧闹,派了偏将来察看情形。

        那一员偏将是个少年将官,年纪约有十六七,长得如铁塔一般,手中提着两根铁锏,龙行虎步走过来。见此处情形怪异,圆目一瞪,向萧峰望去,不禁心中暗赞一句:好个大汉!

        又看那城门官与众士兵,都是一副脓包相,心中有气,大喝一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

        声若洪钟,引得众人掉过头来看他,萧峰也转过目光过来,他只对那城门官有怒意,看那少年将官时却已收起杀气,却也令那少年将官好一阵赞叹:此大汉好生正气凛然!

        那城门官脱离萧峰目光笼罩,浑身一松,又见有大队己方人马来援,胆气稍壮,便走到那少年将官面前,指着萧峰二人说:“这女子违反规定,蒙面进京,居心叵测,本官要检查,那汉子便想动手抗官!”竟是来个恶人先告状。

        那些围观人群见城门官这么无耻,又都纷纷指责他立心不良起来,那少年将官见城门官本来一副窝囊相,现在又言辞闪烁,早就不喜,又听得四周人群出言指责他,更是心感讨厌,但赵灵珠蒙面进京确是违反规定,这可如何定夺好?不由一阵踌躇。

        这时忽有两个身穿粗布长袍、年过花甲的老人排众而出,其中一人出言指责那城门官:“好你个狗官,居心不良还敢如此放肆!”

        那城门官正要发作,却见那两个老人神态威猛,不似寻常人物,心中胆怯,那少年将官突然走上前来向那两个老人分别行礼道:“原来是张三爷和赵四爷,小将经验浅薄,正好请两位爷主持一下。”

        萧峰早就在人堆中察觉有此两个不寻常人物,见那少年将官对他们如此恭敬,更是细细留神,只觉这张三爷和赵四爷神气内敛,功力已是一等一高手的境界,心想这是京城地段,说不定他二人是大内高手,自己可须得小心谨慎。

        那赵四爷指着那城门官喝道:“你好大的狗胆,人家是个女子,不欲抛头露面有何奇怪,你已违令索贿在前,又生歹念,若在以前,俺早将你”喀嚓“了!”

        那城门官好歹在此混了些年岁,听得那少年将官对他二人称呼,已想起他们身份,吓得全身如打薯粉般,跪拜在地,告饶道:“赵四爷,下官一时糊涂,求三爷四爷放过下官一次,下官再也不敢了。”

        那张三爷对赵四打个眼色,赵四点一下头,说道:“若非俺和三哥有急事要处理,必不饶你!”

        转过头来对那少年将官说:“呼延贤侄,此间且由你来主持下去吧,俺两兄弟有急事。”

        又转身向那四周围观人群高声说:“这位大爷已替大家缴了进城税,大家一同进城可也!”